埃及军方以暴力清除了穆斯林兄弟会支持者的两处营地,这是自埃及革命以来最大规模的暴力镇压,埃及政局正面临着从广场到战场的转换。穆尔西上台一年没有带领埃及走出经济社会的困局,而罢免穆尔西的军方也没有办法撬动埃及的经济增长,过去几十年的糟糕成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经济不振、民生艰难似乎成了埃及政治持续动荡的根源,无论是谁上台都难以启动经济发展的机器,经济就这样决定了政治。但是单纯的经济决定论只能让埃及的局势更加悲观,而历史的关节点上,政治才是最重要的因素,没有政治的共识,任何改革都难以推进,经济增长就无从谈起了。埃及的困局根源与其说是经济停滞,莫不如说是领导危机。
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曾经有句竞选名言:最重要的是经济,傻瓜!而挟海湾战争胜利余威而来的老布什不谙此道,输掉了选战。今天的埃及面临着严重的经济问题,通胀和失业让很多埃及人从家庭走向了广场,甚至战场,在很多人看来,埃及若能解决经济增长和民生的问题,政局自然就会稳定下来。
这种经济决定论的思维还是深植于经济学的小胡同之中,假定经济具有第一性的地位,同时经济可以“被”增长。在一个成熟的市场经济体制中,经济确实可以通过货币、财政政策进行干预,而埃及面临的是政治经济学的问题,经济增长缺少政治的制度框架。
在过去几十年中埃及经济一直处于管制之中,能源和食品补贴已经内嵌到埃及的经济生活之中了。而埃及的汽油、小麦却严重依赖进口,外汇储备寥寥无几,在穆尔西上台之后,埃及不得不向中东产油国借款维持生计。巨额的补贴已经不是一个经济问题了,而是政治问题,无论政府还是普通民众都成为其中的获益者,如果取消补贴,油价和粮价马上飙升,普通民众肯定要抗议,但是如果不对补贴制度进行改革,埃及经济就难以有活力。然而,要取消价格补贴无异于政治自杀,这似乎是一个死局。
埃及广场上的示威民众用18天便终结了穆巴拉克对埃及近40年的统治,埃及军方的清场行动,意味着革命两年之后的埃及政治权力结构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动。军人依然是这个国家权力的深层结构,换言之,军方依然是埃及国家权力的化身,无论穆巴拉克下台还是穆尔西被废黜都没有改变这一状况。
清场行动之后,过渡政府的副总统巴拉迪宣布辞职,过渡政府连“遮羞布”都算不上了,军人在此冲到了权力的前沿。埃及自独立之后形成的权力结构已经产生了强大的惯性,军人不仅仅是国防军,也是政治经济资源的操控者,埃及军方已经成为一个封闭的排他性利益集团,这是共识稀缺的根源所在。
穆兄会依靠选票获得了执政地位,但是尚无执政经验的穆尔西及其同僚并没有平衡好各方的权力关系,而是急于将宗教的理想带入政治活动之中。任何改革都需要各方的妥协,但穆兄会和军方都在极力保持自己的权力。军方握有暴力工具,而穆兄会有强大的政治动员能力,双方互不让步,埃及的革命成了换汤不换药的把戏。权力结构依旧,剧情依旧,只是演员换了,带着墨镜演讲的塞西将军让人似曾相识。
谁是领导者?
废黜穆尔西、逮捕同僚,对穆兄会的支持者进行暴力镇压,穆兄会的中央协调与领导机构遭受重创。但这并非埃及的福音,政治不是你死我活的零和游戏,清场之后穆兄会号召上百万人上街示威,暴力冲突螺旋上升。军方的镇压只能让穆兄会中激进派领导人胜出,这是个双输的结果。
塞西将军一度被外界认为是“爱国者”,但是他公开发表演说,号召民众上街游行以对抗穆兄会的示威,以证明民众愿意授权他采取强硬措施。无论塞西还是穆尔西都没有承担其领导者的角色,埃及的政治乱局也是领导危机。
政治学家伯恩斯(Burns)有言:“领导危机在于,如此多的当权男女平庸无能和不负责任,而又很少有领导脱颖而出以充分满足对它的需要。潜伏在平庸背后的本本危机是理智的危机。”的确如此,不仅广场的示威民众无法冷静下来,穆兄会和军方也放弃了政治领导,而是选择了“成王败寇”的生死之战。
伯恩斯认为领导者可以分为交易型与变革型两种,穆尔西本来有可能成为交易型的领导人,以执政成绩来回报选票,但他却走上了变革型领导,不断满足穆兄会的宗教诉求。无论穆尔西还是塞西都缺少国家的视野,只能算得上是本派别或利益集团的领导者。表面来看,埃及政坛群雄辈出,因为乱局吸引了足够的曝光率,实际上现在是群龙无首,任何一方都死死抓住眼前的利益,没有妥协,没有共识。
从根本而言,现代国家就是共识统治,而政治就是汇聚共识的过程。共识意味着各方需要包容与妥协,但更重要的是学会对话和开会,尊重程序正义。无论军方还是穆兄会都放弃了谈判与对话,正在将广场变成战场,一个“叙利亚化”的埃及将是中东的灾难。放弃共识,选择暴力的塞西将军会面对越来越大国际压力,美国总统奥巴马已经严厉谴责镇压行动,并取消两国的联合军演。国际社会可以给与物资援助,但是政治共识却需要埃及人慢慢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