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媒体人最近噩耗连连。从4月28日至今,竟有四名媒体高管非正常离世——新华社安徽分社总编辑宋斌、杭州《都市快报》年仅35岁的副总编辑徐行、湖南湘乡市广播电视台副台长贺卫星,先后在4月28日、5月4日、6日自杀。5月8日这天,深圳报业集团广告部总经理张敬武在失踪一天后,遗体在深圳度假村香蜜湖被发现。
这是偶然、是中国新闻环境恶质化的警讯,是同行的血肉之躯难以承受媒体业转型之重,或是内有不可告人的隐情,现有公开资料不足以让人做出客观判断。但许多报道显示,宋斌、徐行、贺卫星生前都患有抑郁症。49岁的贺卫星办公室楼梯间上吊,留下两份遗书,开笔就提到“痛、痛、痛”、“勤勤恳恳,一事无成,工作压力巨大……”
在新媒体的时代里,传统媒体人的压力显而易见。微博、微信、网络自媒体上的话语百花齐放,用词酣畅淋漓,将言论尺度大幅向外推展。传统媒体无缘享有同等自由,却要同时面对经营压力、广告锐减,又要承受舆论管控下的空间逼仄,无怪乎媒体人深感殚精竭虑,仍动辄得咎,无能无力。
传统媒体面对新媒体冲击,这是世界性趋势,但中国媒体人还有另外一种“难”。4月24日,曾积极参加和报道六四事件,如今为境外媒体撰稿的中国资深媒体人、高龄70的高瑜在北京神秘失踪。上周四(8日),官媒才宣布高瑜因涉嫌“为境外非法提供国家秘密罪”,被北京警方刑事拘留。
官方指高瑜将一份非法获取的中央机密文件的复印件,逐字录入电脑,提供给某境外媒体。网民随即分析,这份所谓的“机密文件”,就是去年中在境内外舆论界引起掀然大波,由中共中央办公厅发出的一份《〈关于当前意识形态领域情况的通报〉的通知》(中央九号文件)。然而,刊登了这份机密文件的海外中文网站明镜网,也立即否认该网是通过高瑜获得这份文件。
明镜网还声称,这份中央九号文件的文本上,并没有注明密级和发送范围,而且也没有自由派知识分子强烈抨击的“七不讲”内容,只是“充满意识形态的陈词滥调”,还有“政党的宣传论调”。
更多问题来了。分析人士指出,高瑜被捕即表明中央九号文件与“七不讲”确有其事。但明镜网的澄清如属实,又显示去年引发外界猛烈批评中共新政牵制舆论的“七不讲”,是子虚乌有的无头公案。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生活在真相不透明的现实里,人们也只能忍受模糊不清。但是有关“七不讲”的说法又是谁透给媒体的,目的何在?大家不禁浮想联翩。
有分析认为,高瑜被捕还有更复杂的政治背景,除了当局收紧信息加强保密的目的外,这也是当局针对内部人泄密,将党内敏感消息进行“出口转内销”操作发出的严厉警告。
从2012年中共十八大以来,境外媒体已成为中共内部政治博弈、舆论角力的重要战场。不只一次,关于高层领导人家族的资产,在海外设立离岸公司等传闻,在关键时候“适时”出现,成为影响国内政治气氛的因素。在几次事件中,“有心人”操作与放话的痕迹,经常是清晰可见。
凡此种种都是从不同角度反映出中国媒体人的窘境——受市场左右,或被权力掐着咽喉或者被人利用(利用完被抛弃),个人要保留一份专业的距离与独立殊不容易。
平心而论,媒体人在市场、权力的夹缝中生存,世界各地亦然。但在传统的东方世界里,政府对媒体的管控尤为凸显,权力不是想方设法将媒体纳入体制,就是将其当做工具,否则敌视其为对手。权力对媒体人的态度,也是对广义的知识分子的态度。
就中国而言,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的精神,要求明确政府与市场的职能。其实,政府与知识界的边界也十分需要厘清。政府让媒体人、知识分子有独立的空间,避免媒体人与知识分子沦为政治的附庸,有助于减少社会的政治化程度、减轻政府本身的压力。因为,知识分子对权力的对立姿态,其实也是“依附”的另一种形式。何况,现代的国际竞争,就是知识与创造力的竞争,独立的知识分子应是国家的财富,不是对手。当然,知识分子本身也须自觉地维护个人的独立精神。
同样在上周,中国著名维权律师浦志强因“寻衅滋事罪”被捕,另有多人被传讯,他们都参加了一场针对“八九风波”的小规模纪念活动。高瑜被捕,可能也表现了当局对六四25周年纪念的高度戒备。无论如何,这种肃杀的氛围,对于中国社会和谐、本届中共领导人的形象,显然有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