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亚洲安全课题进行学术与政策讨论时,“门罗主义”(Monroe Doctrine)的说法已慢慢流行开来。具体地说,一些学者和专家警告,中国将采取自身的“门罗主义”来主导亚洲和把美国“踢出去”。中国同时在东海和南中国海面对僵持局面,在地缘政治上同美国与俄罗斯角力,并对香港采取强硬态度。
亚洲看来即将“回到未来”,中国与美国在太平洋地区的新冷战迫在眉睫。然而,中国版“门罗主义”的说法却是错误的。
“门罗主义”为什么不适合中国?首先,中国目前没有实力主导亚洲。中国的军费仍不到美国的三分之一。世界银行虽然预测,以购买力平价(PPP)计算,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将在今年底赶超美国,中国政府却质疑这项预测的真实性。在软实力方面,尽管有人表扬“中国模式”,但在让其文化和政治价值观受到世界普遍欢迎上,它仍远远落后。
简言之,中国各方面实力与美国还有很大差距。即便最终赶上,由于全球化和经济相互依存的结果,也仍无法主导亚洲。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单独处理诸多的非传统安全威胁与挑战,例如恐怖主义和贩毒。美国学会了通过与其他国家和机构协作来领导。中国也应该这样做。
其次,中国从未想要主导亚洲。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倡导的,是民族复兴的“中国梦”,不是“亚洲梦”。习近平与其他中国领导人的出发点,是鸦片战争以来的“百年屈辱”,而非中央王国的“朝贡制度”。没有哪个中国领导人想重建以中国为中心的秩序,这是因为中国已经融入国际社会,尊重国家主权和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原则。
不错,经济发展让中国日渐强大。但强大不一定意味着侵略和支配。纵观历史,中国想要的是尊重和在国际体系中的适当地位。
若中国不是在建立自己的“门罗主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闹出诸多外交和领土争端?
有两种可能的解释。首先,中国外交还在经历一些战略调整。中国正寻求一个大战略,在世界政治上以大国的身份行事。中国目前的国力,在近代历史是前所未有的,中国领导人需要学习如何使用,而不是滥用新积累的能力。
因此,中国决策者必须克服一个学习过程或甚至学习曲线。中国有一个复杂的政治体制,在其官僚制度内进行协调的困难,可能至少部分解释了中国在同一时候,尝试处理几乎所有海事争端这个让人意外甚至不智的决定。
做大国不容易,特别是做负责任的大国。中国政府需要反思其外交政策,考虑如何不只是在口头上,而是以真正的行动来加强其“和平崛起”的承诺。
其次,中国的强硬姿态可能是与外界“谈判过程”的一部分。随着实力的增长,在与外界——尤其是美国——打交道时,北京自然要争取新的身份、地位或条件。当前中国与他国不稳定的关系,或许就是正常的“谈判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双方都想要试探对方的底线。
美国实行了“把重心向亚洲转移”,后来改称“再平衡”的战略,来凸显它留在亚洲的决心和试探中国在亚洲的意图。中国则尝试在东海和南中国海建立一个新的“现状”,来展示它在领海主权争议上的决心。谈判桌上的两方都要争取最大的利益,这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所有国家也必须紧记,谈判的艺术是在看似互不相容的利益间寻求均衡。外交的目的是避免战争,不是引发冲突。
亚洲国家应该怎么做
亚洲国家应担心中国的“门罗主义”吗?现在担心为时尚早。在可能的情况下,亚洲国家必须尽可能影响中国的政策选择。它们不应夸大同中国相关的威胁,或因此采取相应的举措。北京需要时间完成战略调整,和同外界谈判并达成新协议。正如约瑟夫·奈(Joseph Nye)所说:“如果你把中国当成敌人,中国就会成为你的敌人。”
亚洲国家也应该像以往一样继续同北京交往。它们应该让中国领导人知道,国际社会欢迎一个强大和负责任的中国,而非一个傲慢的中央王国。它们也应该鼓励中国继续参与多边组织。
在接受中国融入一个以规则为基础和遵守规范的国际社会上,亚细安可以扮演重大角色。基本上,中国可以使用武力或规则来改变世界。其他国家应该鼓励中国在新的区域秩序里,成为制定规则者,让它也受到自己为他国制定的规则和规范的限制。
最后,其他亚洲国家应该为“美国治下的和平”(Pax Americana)不复存在的世界做好准备。美国不断重申其承诺,意味着它和盟友之间的信任已受损。因为国防预算持续削减,美国将需要其亚洲盟友帮助肩负它在区域的安全负担。
未来,中国的“门罗主义”或许会令人担心,但眼下亚洲应该关注的,是新版的“尼逊主义”——美国让其亚洲盟友“自己保护自己”。现在,亚洲国家应该开始探讨一个后美国时代的区域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