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定居南加州的著名華裔科學家黃詩厚(Alice S. Huang)日前為參加美國亞裔政治運動組織「80-20促進會」理事會來到灣區,撥空暢談她精采的人生。在端莊賢淑的中國傳統女性外表之下,黃詩厚是一位喜歡開飛機的美國病毒學權威。
問:恭喜您剛當上美國科學促進會(AAAS-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160餘年歷史上第一位亞裔主席。這項頭銜對您有何意義?
黃詩厚答:科學促進會所出版的「科學」期刊一直是學界的權威刊物,所以我對他們的工作很熟悉。過去幾年我在會上的任務都是提名主席人選,從來沒想過自己要做主席。但身為一個科學家,接受提名成為這個單位的主席,這種機會是無法拒絕的。對促進會而言,訓練新一代的科學家和族群多元化等科學政策是最重要的工作。無論種族、性別,把最優秀的頭腦用在最恰當的領域。
80-20促進會成員 助提高華裔地位
問:您是「80-20促進會」的理事,也是華裔精英組織「百人會」的成員。參加這些組織是否基於對政治的興趣?
答:我在幾年前接觸到「80-20促進會」提出的數據,發現亞裔在美國企業的升遷,確實有很大的困難。一開始我捐一點錢支持他們,後來才加入理事會。我自己是最天真的那種人,別人說什麼我都相信。「80-20促進會」的創會者吳仙標做過德拉威副州長,懂得政治的藝術。我相信這個組織可以幫助華裔美國人取得更高的政治地位。
問:為什麼華人美國擔任政府高官這麼重要?
答:比如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連日文都不會說的第三代日裔美國人都被當作敵人關進集中營。如果當時美國政壇有日裔的領導人物,好比說日裔總統,就一定可以避免這些錯誤的做法。很多人覺的時代不同了。但是九一一事件之後美國人對中東裔也產生敵意。亞洲人外表不同,難保哪天不會變成這種仇恨的目標。所以持續推動增加美國亞裔政治領導人,是很重要的工作。
問:以政治的標準來說,您還年輕。既然有熱忱,未來有沒有可能從政?
答:我自己對於科學有太多的愛,無法割捨。但是我很鼓勵年輕一輩的亞裔人才投入政治。華人的父母總認為政治是骯髒的職業,不願意自己的孩子淌政治的渾水。其實政治是光榮的,值得敬重的。不只科技界,政界也需要華裔的優秀人才。
與老公是好友 不會互搶研究
問:您的丈夫David Baltimore是1975年諾貝爾醫學獎得主。兩位也是美國科學促進會史上第一對鴛鴦會長。兩位的年齡相仿,研究的領域又相同,是否有工作上競爭者的關係?
答:我們兩人是最好的朋友。有時候我會忌妒他總是得到所有的資金,但同時我對他的成就也感到無比驕傲。我們之間並沒有競爭,反而會互相幫助。他手裡可做的研究項目很多,犯不著跟我搶。我的實驗室裡有學生需要鍛鍊,也會送到他的團隊裡去。
問:丈夫得諾貝爾獎,您在水泡口腔炎病毒上的研究成果功不可沒。私底下會不會三不五時提醒丈夫,他的諾貝爾獎您也有份?
答:我不會提醒他,但別人都會提醒他。
問:您在科學界有這麼高的地位。身為一位亞裔女性,您所擔憂的升遷機會的不平等,是不是從未發生在您自己的身上?
答:1968年我在丈夫麻省理工的實驗室工作,當時覺得如果一輩子都和他一起工作,我也會很開心。但受到60年代末期女性運動影響,我開始意識到自己要有自己的事業,所以離開。我在哈佛大學教書20多年,做過部門的主席。但我心裡知道如果想再向上升遷,機會很渺茫。當我做研究時,雖然有優秀的團隊,但經費卻總有個上限,很難突破。後來才知道其實是因為我是女人。
問:您是科學家、是老師、也是民權運動者,您最希望後人記得的是哪一個角色?
答:我希望人們會說我對科學留下持續性的貢獻。還是科學家為先。但我也以當老師為榮。教學相長,教書永遠都可以讓我更精進。
姨丈是李國鼎 介紹台大授課
問:台灣「科技之父」李國鼎是您的姨丈。您不僅是中央研究院院士,更在台灣大學教過書。能不能談談您和台灣的淵源?
答:1966年,母親年紀漸長,想回台灣和妹妹(李國鼎的夫人)團聚。當時我剛結束學業。連續念了17年的書,我想給自己六個月的時間休息,換換環境。就在台灣請姨丈幫我找一個工作,不要薪水。
姨丈介紹我進台大當客座教授。後來成為中研院院士也是受到姨丈的鼓勵。我老公認為姨丈是他所遇過最聰明的人,他對科技發展很有遠見。
女兒不學科學 走上網路行銷
問:您在中國出生,但基本上是在美國長大。中國背景對您有多大的影響?
答:我五歲半來到美國,當時一句英文都不會。但念了幾年寄宿學校之後,再去台灣生活的時候反而中文都講不出來了。我現在仍然保留有很多在中國時的照片,對當時的生活也都有很深的記憶。來自中國的背景為我帶來另一種看事情的觀點,和在美國土生土長有很大的不同。長大之後,我對自己華裔的身分也有更深的意識。
問:您有一個獨生女。我猜想她一定充滿了生物學的優秀基因,為什麼沒有走科學的路?
答:36歲的女兒在網路行銷公司工作,對爸媽的科學事業完全沒興趣。我想如果從小到大父母在飯桌上聊的都是科學,孩子很難不對科學冷感。我們母女的感情很好,每個月我到東部都會和女兒見面。我畢竟是東部人,所有的購物都還是去東岸的時候和女兒一起去。
62歲學開飛機 降落嚇得半死
問:很多人對您會飛飛機很好奇,怎麼會想到要學開飛機?
答:1997年丈夫到加州理工學院當校長,我們從波士頓搬到洛杉磯生活。身為校長的老婆的生活已經是很孤立,更何況我來自東岸。我了解一定要找一件事情來做。當時我發現學校的飛行俱樂部,不但可以學開飛機,也可以認識許多學生。我喜歡挑戰,飛行是一種持續不斷的挑戰,永遠都有東西可學。62歲第一次自己飛行,起飛我沒問題,降落卻讓我嚇得半死。我很高興自己能夠成功降落。現在一個星期至少會飛一次。
問:當初為什麼選擇病毒這條路?
答:進入病毒學的領域其實是偶然。當時科學界對於病毒的了解非常有限,每一次的實驗都能有很多新的發現,因此很吸引我。對於剛進入科學界的人來說,很重要的一點是選擇一個尚未被過分開發的領域。現在分解和分析病毒結構的技術非常發達。我們對病毒的了解越多,突破性的發展也越少,對新生代的科學家來說是很大的挑戰。
問:您過去不只是台灣中研院院士,在新加坡也有類似的職位,每年都要到兩地開會。為什麼要用難得的假期投注這麼多時間做這些事?
答:參加院士會議,主要的工作是為重要的國家科技職務審查人選資格。科學家互相審查工作成果是很重要的,也是我對科學的責任。我很關心亞洲科學界的發展。
問:您的華裔背景對這些工作有什麼幫助?
答:我不但能夠判斷科學的品質,也有對東西方文化的了解。因此我認為自己對亞洲國家的科學決策機構,能帶來特殊的幫助。
科學是國際性的。在台灣有的優秀頭腦,世界的科學界都應該受惠。要做好科學,就不能有國界的阻隔。
問:您對中國和台灣線在的科學風氣有什麼看法?
答:台灣的科學界,高階決策人員一定要是有台灣背景的人。過去確實對科學發展造成限制。但是亞洲的風氣也逐漸在改變,越來越有世界觀。
中國科學界令人擔憂的是某些領域有可能有研究結果造假的現象。但是科學的好處就在於它可以自我修正。
有用的研究結果就會受到其他科學家反覆的操作和檢驗,最終一定會過濾出真材實料的成果。
黃詩厚小檔案
英文姓名:Alice Huang
生日:1939年3月22日
祖籍:貴州
出生地:江西省南昌市
專業:微生物學
職業:加州理工學院退休教授
學歷: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博士
經歷:哈佛大學醫學院微生物學和分子遺傳學教授 紐約大學理學院院長
其他經歷:美國科學促進會首位亞裔會長。中華民國中央研究院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