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彭博Bloomberg
5月29日,彭博创始人迈克尔·布隆伯格受邀出席哈佛商学院毕业典礼,并为2019届毕业生发表毕业演讲,演讲全文如下。
下午好,谢谢介绍。不必称呼我为市长,叫我布隆伯格先生就好。我还要感谢Nitin让我有荣幸在这里讲话。他给我打电话时并非问我是否能来,而是告诉我,我会来。
首先,以最重要的话开场,祝贺2019届的优秀毕业生们。
53年前,我也曾和你们一样,在这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掌握了案例分析方法和提出尖锐问题的技巧,比如,为什么这台打印机从来都不能用?究竟为什么要用案例的方式来教会计学?谁想出来的主意?
其中最尖锐的问题是,需要几个人才能在Hong Kong(注释:哈佛大学附近的一家名为“香港楼”的餐馆)喝完一杯“蝎子碗”(Scorpion Bowl)鸡尾酒?要知道,正确答案可不止一个。
哈佛商学院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及其特殊。不仅我毕业于此,我的女儿Emma也是。我的基金会与哈佛商学院和肯尼迪政治学院合作,创建了市长领导力项目,由Abdelal教授负责。
我父亲在我被哈佛商学院录取的前一年过世了,但他的名字却留在了贝克大楼后面的建筑上,这项殊荣一定会让他兴奋不已。
他和我母亲在距离此地仅5英里的麻萨诸塞州梅德福抚养我和妹妹长大。这很方便,因为如果母亲不住在附近,我永远都不可能从商学院毕业,连我的论文都是她帮我打出来的。五十年过去了,我依然不擅长打字或拼写。不过我知道要在发推文之前找人帮我校对一遍。
你们可以想象,我很明智地在任纽约市长期间,没有公开我与波士顿的关系,特别是在红袜、凯尔特人、棕熊或是爱国者队(译注:分别指波士顿的职业棒球队、篮球队、冰球队以及麻萨诸塞州福克斯堡的职业橄榄球队)来纽约的时候。我只想说,在我任职期间,纽约巨人队仅有两次在超级碗比赛中战胜了爱国者队。我尽力了。
在我4岁那年,我们全家从距离这里几英里外的布鲁克林搬到了梅德福。我至今仍记得我们搬入新家的第一天,街上的一个男孩子用石头砸了我的头,于是我流着血跑回家找我的母亲。从那时起,我领略了波士顿的殷勤好客,并意识到我有个石头般坚硬的脑袋。
尽管乘坐有轨电车,就能从我长大的地方到这里,但当我第一次进入校园,就像进入了全新的世界。突然之间,我和拥有显赫姓氏、或大型家族企业的朋友一起去上课。这与我的童年相比,是个相当大的变化。我母亲曾说,我们从不认识任何名字出现在报纸上的人物,除了在犯罪版或讣告栏。
我得承认,我不是草坪对面贝克图书馆的常客。我的成绩单可以证明这一点,我总是让其他人更有可能进入班级成绩前50%。更多的时间,我是在桥那边,现在是Russell House Tavern酒馆的那个地方度过的。那时,那是一家名叫The Wursthaus德国啤酒屋。我在那里第一次体会到,不要观看香肠的制作过程。
我相信你们中的很多人都已经找好了工作。不过,还没有找到工作的人也不要担心。当初,在离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我向一名同学寻求建议。他说:“去华尔街。”我说:“我对金融一窍不通。”他说:“就去所罗门兄弟公司,或是一家名叫高盛的公司申请工作。”然后我说:“他们是谁?是做什么的?”
没错,我是一个从没听说过高盛的商学院学生。可自那之后,发生了很多变化。
高盛,我记得,当时让我飞到纽约并提供给我一份起步年薪1.4万美元的工作,这在1966年还算不错。而所罗门兄弟寄给我一张火车票,给了我一份只有9,000美元年薪的工作。面试后,我感觉自己更适合所罗门。于是我对所罗门兄弟的高级合伙人John Gutfreund说,拿这份工资我付不起房租。那时候,纽约的房租真的非常高,在我记忆里,月租金要120美元。
他于是问我:“你需要多少?”我不想太贪心,所以我当下回复说1.15万美元。他说:“好,9,000美元薪水,外加2,500美元贷款。”然后他就起身走了。这是真的,我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于是,两个月后我就去上班了。我的谈判技巧也就是只到这个水平。
要知道,我第一年的奖金是减免500美元贷款,第二年的奖金是再多减免200美元。当你感觉自己在谈判奖金的时候亏了,就想想我的经历。
不过说实话,在权衡一份工作邀请、甚至是今后考虑换工作的时候,我的建议是,不要考虑薪资问题。你们的决策应该基于机会的质量,以及哪里能带来最多的乐趣和最大的发展空间。
对职业生涯而言,起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发展前景和开心与否。钱以后会有的。
在所罗门,我学到了很多金融方面的东西,不过最有价值的一课却与股票和债券无关,而是关于如何应用所学的知识。这些知识不仅是从哈佛商学院,还包括我从父母那里、从成为鹰级童子军的经历中学到的。
所罗门兄弟公司的掌门人Billy Salomon从没有上过大学,更别提商学院了。他从没上过任何有关企业责任的课程,也没有这个必要。讲道德不需要硕士学位,需要的是良知,以及听从良知的召唤。需要诚实和忠信,永远不说谎、不欺骗。
我给你们举个简单的例子,在所罗门有一条规定,禁止为得到更多生意而向客户送礼。当Billy发现有人向大客户送了一箱红酒时,他当场解雇了这名员工。到此为止,一切结束。这名员工有可能是公司最能干的销售人员,但这不重要。
你们可能会说Billy反应过度,不过我不这么想。他要求我们遵循的规则,他也会遵守,没有例外。而且在道德问题上,决不妥协。
从高级合伙人到保管人员,Billy都一视同仁。没有人好于其他人。而且他相信,如果你够幸运能赚到钱,你就有义务将其中一部分捐出去帮助他人。实际上,他不问你应该捐多少,而是直接告诉你然后你照做。
我的职业生涯一直非常幸运。最幸运的并不是被解雇,虽然结果证明这件事也蛮幸运的。我最幸运的是能够得到一份工作,这份工作让我看到成长过程中所学的道德规范在职场中被实际应用。我想,我在所罗门学到的这些原则,此后一直指引着我的人生。
但当我们审视今天的世界时,并不清楚是否每一个拥有工商学位的人都遵循这些原则。我相信这正是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家如今正遭受道德危机的一个原因,这场危机正侵蚀着我们的社会。
如今,美国人在质疑,非政府领域,以及华盛顿的那些人能否提供国家所需要的道德领袖,包括经济上和政治上的。人们看到,经济回报越来越多地集中于上层阶级;富裕的家长能够在大学录取过程中舞弊;在这个全球最富裕的国家,人们也会看不起病、住不起房。人们还看到,数十年的种族歧视、民族歧视,让又一代人陷入贫困无法自拔。人们在问:我们的经济体系是要崩溃了吗?
与此同时,如果没有被党派偏见所蒙蔽,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人们看到的是真理与科学被肆意践踏抛弃,看到法律原则被攻击诋毁,看到煽风点火的人在为谎言和权力滥用辩护。人们在问:我们的政治体系也要崩溃了吗?
你们可能都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党派政治。我支持过民主党、共和党和独立党派。见鬼,实际上我本人就曾是民主党、共和党和独立党派人士。
没有哪一个党派可以垄断所有好的想法或是人。不过我相信,所有人都有义务对从事虚伪和欺骗行为的人说不。这不是任何党派立场,这是爱国者的立场。
坦白地讲,早在2016年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在费城举行时,当共和党提名人承诺他将像经营自己的公司那样来经营这个国家的时候,我就说过:“上帝请帮助我们。”这不只是因为这位共和党人士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实际上我很希望我的想法是错的。
然而不幸的是,当我们选举了对道德毫不关心的人担职时,堕落会慢慢渗透到我们的文化中。
三十年前,纽约州参议员Daniel Patrick Moynihan,哈佛教授,将社会对于非法行为日渐增加的容忍度描述为“定义偏差下移”。
如今,我们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只是坏行为并非出现在城市街头,而是在华盛顿的权力中心。而政治文化的堕落也使得我们解决所有重大挑战的能力也在堕落。
好消息是,我们还有解决办法。我相信,解决政治问题的办法也可以解决经济问题。一言以蔽之就是诚信。
在经济学基础课上,你们应该学到过,市场是建立在供需基础之上的。但是,若要资本主义真正发挥作用,人们需要有信心,相信他们即将进入的是整体上公平的市场,不会有一方对另一方的欺骗。
诚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被信任,都诚信行事,因此我们有法律和规则来确保这一点能够实现。有些法律和规则不总能够发挥作用,故每过一段时间,需要对其进行更新。
举个例子,一个世纪以前,西奥多·罗斯福与破坏竞争的大企业抗争。25年后,富兰克林·罗斯福新政缓解了大萧条的冲击,而这之前,大萧条一度让部分人认为资本主义将就此垮台。
由于他们的政策,西奥多·罗斯福和富兰克林·罗斯福被当时商界的很多人所痛恨,他们被认为背叛了自己的阶层。然而,其行动却恢复了人们对市场的信心,维护了市场的诚信。
而今,我对于资本主义的信仰比任何人都坚定。不过,如果有人相信不受约束的资本主义能够行得通,那么他一定没有读过历史。
今天,两位罗斯福总统曾面对的挑战又再次发出回声。行业整合达到了前所未见的水平,压制了竞争与选择。越来越多的美国人,特别是你们这一代,在质疑资本主义能否创造出公平社会。对美国及其所代表的一切的信心正在动摇。
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恢复信心,当下政治上的动荡就仅是未来即将发生之事的序曲,并可能会撼动我们社会最基本的根基。
毕业生们,我们不能放任事情恶化,必须现在就采取行动,必须找到新的办法建立更有活力、更安全、更富足且更平等的资本主义社会。
所以,将之作为你们的下一个案例来研究吧。这个国家终极案例是基于一个终极问题:我们该如何恢复人们对于美国承诺以及未来美国梦的信心?
此处没有锦囊妙计,但是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因此,让我为你们提供几条帮助引领未来方向的建议。
首先,以身作则。无论你的职业将你引向何方,都要诚实地对待你的同事、客户和供应商。永远不要试图占人便宜。当有人这么做时,不要迟疑,大胆说出来。
大众对于私有市场的信心取决于个人行为。Billy Salomon深谙这一点。而我希望你们也去寻找那些懂得这一点的人所领导的机构。
第二,去参与慈善事业的企业中工作。我总是对求职者说,如果你希望你的劳动成果,也就是公司的利润,花在教育、公共医疗、艺术、政府创新和环境上,就来彭博工作吧。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那么你对我们而言也不是合适的人选。
我们相信,在招聘员工和留住人才方面,慈善为我们带来竞争优势。而且我可以从自身经历告诉你,这同样有益于公司利润。对于一家公司而言,善莫大焉。
第三,回馈社会,不要等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看着父亲给美国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NAACP写下一张50美元支票的情形。当时我还是孩子,这笔钱对于我们而言不是一笔小数字。我问他:“爸爸,为什么?”他回答说:“因为对任何人的歧视都是对每个人的威胁。”
在商界和政府工作50多年之后,我可以这样告诉你,人们对那些给社会带来改善的人的尊重程度远远超过了那些只会赚钱的人。而且,通过慈善建立的人脉,将给你的职业带来更多新机会。
Gordon Gekko错了,贪婪不是好事。(译注:Gordon Gekko是电影《华尔街》中的人物角色,他的著名台词:“贪婪是件好事”)
你们花了两年时间来学习经营管理,很多团体会因你们的专业知识而受益。因此去当志愿者、去服务社会、去进入政府吧。只需记住商界和政府的区别,商界是个狗咬狗的世界,而政府恰好相反。你们一定能够做到。
第四,不要低估员工价值。如果你们最终进入高级管理层,到那时,不要犯我看到的企业和董事会永远都在犯的基本错误,低估员工的价值,而给CEO过高的酬劳。
管理层经常把员工当作螺丝钉来对待,但员工不是螺丝钉。董事会总把CEO当作不可替代的天才,而CEO也很少真有这样的天才。
在彭博,我们支付员工很好的薪水,投资员工培训和教育,并提供行业领先的福利。反过来,员工也用敬业和忠诚十倍地回馈我们。
善待员工将有所回报。事实确实如此。而且,让人们从成功中得到更多利益,是强化资本主义最好的办法。
第五,不要自我交易。永远都不,避开即使是最轻微的利益冲突。
在当选纽约市长之后,我决定拒绝了当时彭博已具备资格的1,500万美元的城市税收减免,同时还免去了市政机构之前购买的彭博终端的费用。而且,永远不会让纳税人为我的安保团队支付30万美元的高尔夫球车费。我原以为沃顿会教学生不要去做这种事情,但谁知道呢?
言归正传,声誉意味着一切。不要出卖它或用它换取任何东西。
最后,在你们遵守了这些原则之后,也不要对你投出选票的人降低要求,那也是你们所珍贵的东西。
去选举这样的人,他们的职责应该是让资本主义为每一个人服务,而不是天真地以为其他体制会更好。这意味着继承西奥多·罗斯福和富兰克林·罗斯福的衣钵,对资本主义进行现代化调整,使其更适合当今这个时代。
美国永远都是可以通过汗水和创造力致富的地方,不能成为中产阶层节节败退,让许多人感觉陷在最底层的地方。
不幸的是,我们现在正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而且我们走得越远,左翼和右翼最极端的声音吸引大批民众,赢得权力并对我们国家造成真正伤害的可能性就越大。
目前,我是一名乐观主义者,我认为我们能够扭转方向,一个原因在于我们的商界领袖已经开始着手解决我们当今最重大挑战之一——气候变化。
今天,我很高兴地宣布,哈佛商学院将在明年举行校友会,讨论气候变化时代下的投资,彭博慈善基金会将提供支持。这是做正确的事、做好的事。
投资者如今要求企业披露其所面临的气候风险,因为这影响到企业盈利。我通过气候相关财务信息披露工作组带头推动了透明度的提升。而且在明年的哈佛商学院,我们将把政府和商界领袖汇聚在一起,讨论如何利用市场的力量来保护环境。
市场力量是全球最强大的工具。不过,无论是气候变化、收入失衡、枪支暴力、还是其他任何问题,这些力量都必须由遵守道德的领导所指引,否则市场中的无形之手可能会变成紧握的拳头。
如果这个拳头落在社会最无助的人群脸上,我向你们保证,他们必将反击,并带来难以预测的后果,即要求得到他们理应得到的更好的交易。
毕业生们,恢复美国人渐失的对于经济和政治体系的信心是一项大工程。如果你们不去承担起领导职责,那么谁去?
你们很幸运,在这个纯净的校园里生活了两年,甚至这里的松鼠看起来都好像刚刚做完水疗。不过正如你们所闻,现实世界有可能很肮脏、不公平、不公正,除非你们有所坚持。资本主义也有可能失常,除非你们将之引回正轨。
作为哈佛商学院的毕业生,你们有能力帮助国家做到这些以及更多,而我由衷希望你们能够做到。
因此,今晚最后喝一杯Scorpion Bowl,从明天起,开始帮助我们的国家恢复诚信并焕发生机。
国家需要你们,而你们一定能做到。
祝贺你们,祝你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