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巴多曾说:“恶不过是个别人的特质,藏在他们的基因里、大脑里或者本质上。”路西法效应常被用于解释普通人在特定情景下不堪压力,而做出的极端行为。
受特定情境或者氛围的影响,人的性格、思维、行为方式等会表现出不可思议的一面,而体现出人性中恶的一面的现象,被称为“路西法效应”(the Lucifer effect),取名于“上帝最溺爱的天使路西法后来堕落成了撒旦”。
津巴多教授在心理学界是大神级的人物。他总结的平凡的好人堕落为恶魔的七个社会化过程:第一、无意识是第一小步,第二、对他者的非人化对待,第三、对自身的去个人化,第四、个人责任的分散化,第五、对权威的盲从,第六、对群体准则不经批判思考的服从,第七、以不作为和冷漠的形式被动容忍邪恶。
以下是他在Ted的主题演讲《普通人如何变成魔鬼或英雄》,推荐给大家:
许多世纪以来,哲学家,剧作家,神学家都在着力解决这个问题:什么使人们变坏?有趣的是,当我还是小孩时,我问过同样的问题。我在纽约南布朗克斯市中的贫民窟长大,周围充满了罪恶,如同所有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一样。我有一些朋友,他们曾是好孩子,但他们的人生却如同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笔下的变身怪医,由善转恶。他们染毒,惹了麻烦,然后进了监狱。有些丧了命,即使并没有沾染毒品。
所以当我读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的作品时,我觉得那不是小说。唯一的问题是:酿成由善转恶的毒药是什么?更重要的是,善恶之间的界限——特权阶层喜欢认定这个界限是固定且不可逾越的,认为他们是在善的一边,其他人在恶的一边——而我以前就知道这个界限是可以移动的,而且是可逾越的。好人可以受诱惑而越界,偶尔在某些比较好的情况下,坏孩子也可能依靠外界的帮助、改造、治疗,以重塑人生。
所以,我想以荷兰艺术家M.C.Escher这幅奇妙的作品开始说起。如果你把视线集中在白色区域,你会看到一个充满了天使的世界。但是当我们再靠近一点看,魔鬼就出现了,世间的魔鬼。这告诉我们几点。
一:这个世界,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总是由善和恶组成,因为善恶就如人类的阴阳。它也告诉我另外一件事。如果你还记得,上帝最喜欢的天使是路西法。显然,路西法的意思是“光明”。在某些经文里,它也有“黎明之星”的意思。显然他后来背叛了上帝,这是对权威的终极背叛。当他率众背叛后,上帝派迈克天使长将他和其他堕落的天使一起赶出天堂。于是路西法降入地狱,成为撒旦,成为恶魔,宇宙中的恶之能量诞生了。
矛盾的是,是上帝造出了恶的容身之处---地狱。他却没能使恶一直呆在那里。所以,从上帝最受宠的天使变为恶魔,这个巨大的转变,为我设立了一个大背景,去理解那些从好人或者普通人转变成坏人的人。
所以,路西法效应,尽管它集中在阴暗的方面——人们可能投向阴暗,但他们本身并非阴暗——引导我作出一个心理学定义:恶是行使权力这才是关键:权力。来故意对他人进行心理伤害,对他人进行身体伤害,残害他人生命或思想,犯下反人道的罪行。如果你用谷歌搜索evil(恶)这个词——时至今日,这本是个早应消亡的词,你会在1/3秒内得到1.36亿个搜索结果。
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我知道你们当时一定和我一样震惊,就是揭露美军士兵在那场争议性的对伊战争中中的虐囚行为:阿布格莱布虐囚事件。这些士兵,有男性也有女性,对囚犯们实施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羞辱。我很震惊,但是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我以前看到过类似的情况,当时我是斯坦福监狱实验的负责人。
布什政府军方对此事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丑闻发生后任何官方都会说的套词,"不要怪我们。这与整个系统无关。只是几个坏苹果而已,只是一小撮恶劣的士兵而已。"而我的假设是,美国士兵通常情况下是好的。也许是装苹果的桶坏了。但我如何证明这个假设呢?
我成为了其中一个名叫奇普·弗莱德里克中士的专家证人,在这个位置上,我可以接触到关于此事的十几份调查报告。我同他接触,我可以研究他,让他来我家,了解他,作些心理上的分析来判断他是个好苹果还是坏苹果。第三点,我可以查看所有的1000多张士兵拍摄的照片。这些照片都是暴力或色情的。所有这些都是美军士兵用相机拍摄的。因为每个人都有数码相机或手机相机,他们什么都拍。拍了超过1000张照片。
我所做的是把它们分类。但这些由陆军预备役的美军宪兵所拍摄的。他们完全不是为执行此项任务而设立的部队。而此事仅发生在一个地点,1A层,在夜间值班时间。为什么?1A层是军方情报中心。是审讯关押处。中央情报局在那里。巨人公司(美军外包公司)的审讯人员,全部都在那里,而他们得不到任何关于暴动的信息。于是他们向这些宪兵队士兵施加压力,迫使他们越线,允许他们采取措施来击溃敌人的意志,挽起袖子,为审讯做准备,使他们屈服。这些都是婉辞,而这就是他们如何阐释的。让我们进入那个地牢吧。
很恐怖。这是恶的一种视觉展示。你应该不会没有注意到,我把那个伸开双臂的囚犯和达芬奇颂扬人类的作品放在一起的原因,是那个犯人得了精神疾病。那个犯人每天用大便涂抹在身上,士兵们不得不使他在泥土里打滚,以消除臭味。但士兵们最终还是叫他屎男。他在监狱里做什么?!他本应在精神病院。
不管怎样,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下来问,"我想知道谁该为此负责?到底谁才是那几个坏苹果?"嗯,这是个差劲的问题。你应该重新组织一下这个句子,"是什么为此负责?"因为"什么"既可以是指人,也可以是指情境,而显然那样问是坚持错误。
那么心理学家是如何理解这种人性的转变呢?如果你相信他们在进入地牢之前是好士兵的话。有三种方式。最主要的方式是所谓的特质论。我们查看那些坏苹果的内在特征。
这是所有社会科学的基础,宗教的基础,战争的基础。像我这样的社会心理学家会出来说,"是啊,人们是舞台上的演员,但你得清楚其所处的情境。扮演角色的演员是哪些人?戏服什么样?有舞台导演吗?所以我们感兴趣的是,个体周围的外界因素是什么,坏的苹果桶?社会学家研究的仅限于此,却遗漏了这个很重要的问题,即我在成为阿布格莱布虐囚事件的专家证人后所发现的:权力存在于系统中。系统制造出腐化个体的情境,这个系统,是指法制、政治、经济和文化背景。该系统即苹果桶制造者权力之所在。
如果你想改变一个人,你就得改变其所处的情境。如果你要改变情境,你得知道其权力存在于系统的何处。所以路西法效应牵涉到理解人性转变是如何受这三项因素影响的。它是一个相互作用的过程。人们会怎样影响情境?情境如何影响人们?制造并维持该情境的系统是什么?
我最近出版的书《路西法效应》,就是关于我们如何理解好人是怎样变成恶人的。书中有关于我今天演讲内容的大量细节。所以,津博士的《路西法效应》,尽管着重于恶,但其实是颂扬人类有无限的潜力,使我们任何人向善或作恶,关怀或冷漠,创造或毁灭,甚至可以使得我们其中一些人成为恶棍。而我在最后将满怀希望地给大家讲一个好消息的故事,即这潜力也可以使我们其中一些人成为英雄。这是登在《纽约客》上非常棒的一个漫画,它其实总结了我的全部演讲:"杰罗姆,我既不是好警察也不是坏警察,跟你一样,我是一个正面和负面人格特质的复杂混合体,至于体现哪一面,要靠具体情况而言。"
有一项研究,你们其中一些人可能以为自己知道,但极少数人读过这个故事。你看过电影。这是斯坦利·米尔格拉姆,自小在布朗克斯长大的一个犹太人,他问,"大屠杀在此时此地发生吗?"人们回答,"不,那是纳粹德国,那是希特勒,你知道,那是1939年。"他说,"是啊,但如果希特勒问你,'你会用电刑处死一个陌生人吗?''没门儿,我肯定不会,我是个好人。"他说,"那么我们不如把你放在一个情境里,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会怎么做?"
于是,他找了1000个普通人来做测试。500人来自康州纽黑文,500人来自布里奇波特。广告是这样说的,"心理学家想要研究人的记忆,我们想改善人的记忆,因为记忆是成功的关键。""我们会给你5美元——4元用来支付时间。"上面写着,"我们不要大学生,我们需要20到50岁之间的男性。"——他们在后来的实验中也研究了女性——他们都是普通人:理发师,收银员,白领等等。
于是你们下去,其中一个扮演学生,另一个扮演教师。学生是一个和蔼的中年男子。在另外一间屋子里,他被绑在一个电击仪器上。学生可能是中年人,也可能是二十多岁。穿实验室工作服的负责人,即权威角色,会告诉你们其中一个人说,"你作为教师的工作就是让这个人学习材料。记对了,就奖励他。记错了,你就按这个电击盒上的按钮。第一个按钮是15伏特。他基本感觉不到。"这就是关键。所有的恶都是从15伏特开始的。下一个再加15伏特。问题是,最后一个按钮,是450伏特。随着你不断加电压,那个人就会惨叫,"我有心脏问题!我要出去!"
你是一个好人。你去投诉。"先生,如果他出事了,谁来负责?"实验人员说,"不要紧,我来负责。请继续,教师。"问题是,谁会一直按到450伏特?你们会注意到,到375伏特时,上面写着,"危险:强烈电击"到这儿的时候,那儿标着"XXX":少儿不宜的级别。
于是米尔格拉姆问了40个精神病医生,"百分之多少的美国人会按到最高电压?"他们回答只有百分之1。因为那属于虐待狂行为,而且我们知道,精神病学显示,只有百分之1的美国人是虐待狂。好。这里是研究资料。他们大错特错。三分之二的人会一直按到450伏特。这只是一个研究而已。米尔格拉姆做了超过16项研究。我们看一下这个。在第16个研究中,你可以看到跟你们一样的人们有百分之90会一直按到450伏特。在第5个研究中,如果有人反抗,百分之90的人反抗。女性呢?第13个研究:与男性无差别。米尔格拉姆在以人们盲目服从权威,一直按到450伏特的意愿,来数量化恶。这就好像是在调节人性。调节的意思是,你几乎可以从使绝大多数人完全服从,到使没有人服从。
那么,外界世界有什么类似情况吗?毕竟所有的实验都是人为的。它在真实世界中的有效性如何?1978年,在圭亚那丛林里,有912名美国人自杀或遭其家人朋友杀害,因为他们盲目地服从这个家伙,他们的传道者。不是他们的神父。他们的传道者,吉姆·琼斯主教。他说服他们进行集体自杀。所以他是一个当代的路西法效应。从上帝使者变成死亡天使。米尔格拉姆的研究完全是关于控制大众的个人权力。大多数时间我们在机构里,所以斯坦福监狱实验,研究的是机构权力如何影响个人行为。有趣的是,斯坦利·米尔格拉姆和我上高中的时候在同一个班级,那是1954年,在布朗克斯的詹姆斯·门罗高中。
这个实验室是我跟我的研究生做的,尤其是克雷格·汉尼,我们也从打广告开始。我们没什么钱,于是我们打了一个简单的小广告,我们想找大学生来研究一下监狱生活。75个人志愿参加,做了人格测试。我们做了面试。挑选了24名:他们是最正常的,最健康的。然后随机把他们分成囚犯和警卫两组。所以在第一天,我们知道他们都是好苹果。而我将把他们放在一个坏的情境里。
其次,我们知道在将要扮演警卫和扮演囚犯的男生之间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对那些将要扮演囚犯的男生说,"在住处等着,实验在星期天开始。"我们没有告诉他们的是,市警察局的警察会上门做真实的逮捕。录像中的男人:一辆警车停在房子前面,一个警察来到前门敲门,说是找我。于是他们,就在那儿,你懂的,把我抓出去,把我的双手放车上。那是辆真警车,是个真警察,街上的邻居也是真的,他们不知道这是个实验。周围都是相机,围满了邻居。他们让我上警车,在帕罗奥图市的大街上行驶。他们把我抓到警察局,警察局的地下室。他们把我关到一间牢房里。我是第一个被抓来的,所以他们把我关进一间单人牢房,基本上就是一间门上有栏杆的房间。你可以看出来出它不是间真的牢房。他们把我锁在那儿,穿着这件丢人的衣服。他们对这个实验太认真了。
这就是那些将要被剥夺人性的囚犯。他们的名字将被号码代替。这是那些警卫,他们的装扮标志着权力和匿名性。警卫们让囚犯们徒手清理马桶,让他们做其他一些羞辱性的任务。他们脱光囚犯的衣服,性侮辱他们。他们开始做侮辱行为,譬如强迫囚犯们模拟鸡奸。你们看到阿布格莱布的士兵强迫囚犯模拟口交。我的警卫在五天内就做了。囚犯们的应激反应是非常极端的,我们当初挑选他们是因为他们是健康的,而这些正常的男生在36小时内就有人崩溃了。这个实验在6天后结束因为它已经失控了。五个男生情绪崩溃。
战士们是否更换统一服装对于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会有影响吗?他们是否匿名对于他们对付受害者会有影响吗?我们知道在某些文化里,人们上战场时是不换服装的。在另外一些文化里,他们把自己涂成"苍蝇王"的样子。在某些文化里他们戴着面具。在许多文化中,战士们穿着统一服装达到匿名性。人类学家约翰·华生在23个文化中发现两组数据。他们是否更换服装?15个是。他们是否杀戮,折磨,残害?13个是。如果他们不换服装,八个文化中只有一个杀戮,折磨或残害。关键在这个红色区域。如果他们更换服装,13个文化中有12个,即百分之90,会杀戮,折磨,残害。这就是匿名性的威力。
宣稱對方是為非作歹的暴徒、暴民,也可以達到去人性化的效果
那么是哪七个社会性过程会导致恶的逐渐产生呢?无意中迈出第一步。对他人去人性化。对自己去个体化。推卸个人责任。盲目服从权威。不加鉴别地依从群体规范。袖手旁观,漠不关心,对恶行消极容忍。
而其容易在新的或不熟悉的环境中发生。你的习惯性反应失效了。你的人格和道德感被关闭了。"没有什么比公开谴责作恶者更容易,也没什么比理解他更难。"陀思妥耶夫斯基告诉我们。理解不是找借口。心理学不是借口学。
社会学和心理学研究揭示了在无需药物的情况下,普通的好人是如何被转变的。你不需要药物,你只需要社会心理学的过程。真实世界的情况?和这个比较一下。我以詹姆斯·施莱辛格的话作为结束,"心理学家已尝试理解,一般情况下具备人性的个体和群体,为什么以及如何会在某些情境下,作出反常行为。"这就是路西法效应。他接着说,"具有标志性的斯坦福实验给了所有军事行为一个警告。"如果你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赋予人们权力,那就是在给滥用开通行证。他们明明了解后果,却任其发生。
另一个报告,是费将军所做的调查,认为整个系统是有罪的,在该报告中,他认为是环境造成了阿布格莱布事件,领导力的失误,导致了虐待的发生,以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当局高层一直被蒙在鼓里。那些虐待行为持续了三个月。有谁在看管吗?答案是没有人,我认为,是没有人主动去。他允许警卫们作那些恶行,他们知道没有人会下地牢来查看。
所以我们在所有这些方面进行模式上的转变。原来的医疗模式,只集中于个体,必须转向一个公共健康模式,这个模式同时考虑情境和系统对疾病的作用。欺侮是病。偏见是病。暴力是病。自从审讯以来,我们一直在个人层面解决问题。你猜怎么着,没用。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认为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恶的分界线。也就是说,这条线不是外在的。这是一个你必须作出的决定。是个人层面的。
那么,我想以一个正面的意见来做个简短的结尾:英雄主义是恶的解药。通过推广英雄主义想象,尤其是在我们的孩子之中,在教育系统里。我们要孩子们想,我是那个等待中的英雄,等待合适的情境出现,届时我会行英雄之事。我一生自小与恶相伴,如今我毕生努力之重点,将从研究恶转向理解英雄主义。
现在所谓的英雄主义是,平凡之人行英雄之事。这是对汉娜·阿伦特的平庸之恶的反驳。我们传统的社会英雄是错误的,因为他们是极少数例外。他们为目标投入毕生之努力。因此我们才知道他们的名字。孩子们的英雄也是他们的榜样,因为他们有超自然能力。我们想要让孩子们意识到,大多数英雄是平凡的人们,而英雄行为是不平凡的。这是乔·达比。就是他阻止了你们前面所见的那些虐行,因为当他看到那些图片时,他把它们交给了一位高级调查官。他是一个低级列兵但却阻止了此事。他是英雄吗?不是。他们不得不把他藏起来,因为有人想杀他,还有他的母亲和妻子。他们隐藏了三年。
这个女人阻止了斯坦福监狱实验。当我说实验失控的时候,我当时是监狱实验负责人。我不知道实验已经失控了。我完全无动于衷。她下来看到这疯人院一样的监狱说,"你知道吗?你对这些男孩所做的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不是囚犯,不是警卫,他们只是孩子,你要为他们负责。"我第二天就停止了这个实验。好消息是,我第二年就娶了她。(笑声)(鼓掌)显然,我醒悟了。
所以情境是有力量的——关键是,这个情境可以刺激一些人内心的敌意想象,使我们成为恶之犯人,也可以激发另外一些人内心的英雄想象。情境是同样的情境。而你二者必居其一。大多数人对袖手旁观之恶感到内疚,因为你母亲会说,"别管闲事,先管好你自己的事。"你一定得这么回答,"妈妈,人性就是我的事。"
英雄主义的心理学是——我们很快会结束——我们如何在新的英雄课程里鼓励孩子们,我正与马特·郎登从事这项工作——他有一个英雄工作坊——来培养这种英雄想象,这种自我标签,"我是一个等待中的英雄",并且教会他们技能。想成为英雄的话,你一定要学会成为一个"异类",因为你得总是与群体规范相左。英雄是那些在社会上行非凡之事的平凡人。那些有所为之人。
英雄主义之关键有二。一:在众人消极冷漠之时有所作为。二:你的作为必须以社会为中心,而非以自我为中心。我想以韦斯利·奥特里,纽约地铁英雄的故事来结尾,你们其中一些人知道这个故事。他是一个50岁的非裔美国人,是一个建筑工人。他在纽约地铁等车的时候,一个白人掉进地铁轨道里。当时地铁正开过来。当时有75个人在那儿。你猜怎么着,他们全都僵住了。他有理由袖手旁观。他是黑人,那个人是白人,他还有两个小孩。相反的是,他把两个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看管,跳进铁轨里,把那男子压在铁轨之间,趴在他身上,地铁就从他身上开了过去。韦斯利和那个男子摞起来高20.5英寸。地铁列车下的空隙高21英寸。再低半英寸就会把他的脑袋铲去。而他却说"我做了任何人都会做的事",跳下铁轨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道德责任的角度说应该是"我做了任何人应该做的事"。那么,将来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新的情境。第一条路,你会成为恶之犯人。恶,即你将成为亚瑟·安德森。你将会欺骗,或允许欺侮。第二条路:你将因漠不关心袖手旁观而内疚。第三条路:你成为一个英雄。关键是,我们是否做好准备来选择这条路以颂扬平凡的英雄,等待合适的情境出现,将对于英雄的想象付诸于实施呢?因为这可能是你平生仅有的机会,而当你错过的时候,你将永远记得,我本可以成为一个英雄但我让这机会溜走了。所以关键是先想再做。
所以我想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谢谢。让我们反对国内外的恶之系统的力量,并集中于积极的一面。倡导对个人高尚行为之尊敬,倡导正义与和平,遗憾的是,我们的当局并没有在做这些。非常感谢。(掌声)
讀《路西法效應》:情境如何讓你變成惡魔?
(黃琪樺)
本文以試圖瞭解暴力、酷刑拷打或大屠殺的角度,從心理學家金巴多的著作《路西法效應》萃取重點,讓讀者得知「去個人化」與「去人性化」如何嚴重影響我們對待他人的方式。
我不可能是納粹吧?
回首歷史,你我都會認同,我們都不會是納粹的一員,不會成為盧安達大屠殺的加害者吧?就好比我們對殺人犯、強暴者、虐待可愛貓咪的人恨之入骨,堅信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為像他們那樣邪惡的人吧?
路西法曾是上帝最寵愛的天使,最後卻投身地獄。充滿爭議的史丹佛監獄實驗[註1]重現了路西法的墮落,在短短六天就讓幾個平凡、正常、心智健全的年輕人淪為暴力壓迫獨裁的獄卒。三十年後犯下阿布葛拉伊布監獄虐囚案的獄卒,做出的事不僅如出一徹,甚至更殘忍,成為更具規模、更極端的真實事件。
人們經常在發生某些違背社會基本道德價值的事件後(比如殺人),站在「善」、「正義」的制高點,抨擊對方驚世駭俗的惡行。然而金巴多的《路西法效應》論證,事發當下的系統所創造的情境與脈絡,很大程度影響人的行為。一個素行良好的人在某些特定情境下,也可能搖身一變成為虐待狂、施暴者。
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一直以來,社會堅信一個心智健全的人因為擁有自由意志和理性,所以要為其所作所為負責,但金巴多鉅細彌遺描述史丹佛監獄實驗、阿布葛拉伊布監獄虐囚案,及其他許多關於威權、服從的實驗,將焦點從單一少數的「爛蘋果」、「老鼠屎」,轉向脈絡情境的「蘋果桶」、「整鍋粥」。而真正該為這些惡行負責的是製造這個蘋果桶、鍋子(系統)的權勢者。
現實生活中,每每重大社會案件出現,媒體都會妖魔化、標籤犯人,而社會大眾則很輕易且迅速劃分善惡之別。若是殺人犯則眾曰執行槍決,若是家暴加害者則以暴制暴。在各種情緒萬箭齊發下,則掩蓋事發的社會脈絡與情境,也就無從釐清是不是系統(社會)出了什麼問題。
正如金巴多一再強調,脈絡化地檢討系統並不因此取消犯人要承擔的責任,而是直指問題所在,避免重蹈覆徹。
何以暴虐對待他人
試圖理解一個平凡、正常、健康的人如何成為對他人施暴的壓迫者,將是接下來的重點。本書列舉許多實驗與真實發生的案例,提出兩項主要因素:
一、去個人化
匿名與否將劇烈影響人對待他人的行為。[註2]比如在史丹佛監獄實驗中,去個人化的方式是戴上銀色反光鏡片,獄卒穿著統一標準軍裝風格制服,這些作為都使獄卒產生「他們不會被識別出來」的匿名情境。
若加上另一個因素:情境允許人們從事暴力行為,就會大幅提高人傷害他人的可能。比如在史丹佛監獄中,在權勢者(也就是主導實驗的金巴多)默許與放任下,扮演獄卒的人對扮演犯人的人施以言語、精神上的暴力。
除此之外,學者比較了二十三個社會,其中十五個在作戰前會改變戰士外表,而這些社會也是最具破壞力的社會。匿名將導致毀滅行為,使人殘暴地對待敵人。[註3]
「任何可能讓人感覺擁有匿名性的事物或情境,也就是任何讓人覺得像是沒人認識或想認識他們的狀況⋯⋯因此創造出為惡的潛在條件。」[註4]
二、去人性化
「當我們認為『他者』不具有跟我們一樣的感覺、思想、價值以及存在目的時,我們就是將他者去人性化。」[註5]歧視、偏見、標籤、污名化的過程中,正是逐步對他人去人性化,將對方視為劣等人、非人,甚至「禽獸」等抽象、沒有人性的東西。
就好比盧安達大屠殺中,胡圖族視圖西族人為「蟑螂」,或者以前的白人視黑人為「黑鬼」,或現在許多臺灣人視外籍勞工(特別是東南亞來的)為只是來賺錢的工作機器、「阿勞」。
一旦確立對方不是「人」,就會對他缺乏移情作用或同理心,認為對待他並不需要遵守常人的道德秩序,因此也就有可能發生種種難以想像的暴力、屠殺事件,就好像人們撲殺豬、雞時不會感到分毫不安,因為對方不是「人」。
或媒體經常斷章取義殺人犯的表情,描述成「冷笑」、「不知悔改」的惡魔。這種標籤背後的意思就是,他殺了人還笑得出來,根本就是禽獸不如,也因此要盡快槍斃他。
建立去人性化的敵人形象
把對方塑造成敵人,宣稱他們將破壞我們珍視的信仰、價值、家園,創造對方「壓迫者」、「暴虐者」、「身分不明」的形象,也是將對方去人性化。[註6]比如美國小布希對外宣稱伊拉克擁有超強大武器,可能摧毀美國及其所代表的自由民主,以此作為發動戰爭的藉口。
或你可以想像,此時此刻正值新型冠狀病毒(武漢肺炎)的恐慌,作為達到特定利益的手段,任何人都可以很輕易地製造對中國(或任何跟中國有關事物)的「敵人形象」。
一個以去人性化標籤為主題的實驗顯示,標籤——特別是有權勢者賦予的標籤——會劇烈影響一個人對待(或者說傷害)他人的方式。被去人性化標籤為「禽獸、爛人」的人在最強程度十級電擊中,平均被施予七級電擊,而被人性化標籤為「和善」的人被施予最小的電擊。[註7]
小結
如同作者金巴多強調,主張情境的力量大於個人並非替個人脫罪,而是要透過深刻的洞察找到關鍵因素,藉此反制每次路西法可能的墮落。
已經有廣泛研究指出自利偏誤(self-serving bias)的現象,亦即大多數人都會認為自己高於「一般水準」之上,認為自己不會和大多數人一樣,成為虐囚的獄卒或暴力壓迫他人的加害者。[註8]
「(情境式思路的)教訓是,只要處在相同情境力量的影響下,你我也可能會做出任何人類曾做過的事,不論善惡。」[註9]
我們必須更全面、脈絡式理解任何事物,而非停留在是非善惡二元的劃分。「系統創造情境,情境影響個人的程度遠超乎你我想像」是本書對人性最重要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