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艾米莉·狄金森(1830-1886)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这个广为流传的诗句,出自神秘的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之手。
艾米莉·狄金森是美国现代诗先驱者、西方最重要的女性作家之一,被誉为“诗界梵高”。
事实上,狄金森是美国文学史最难以索解的一个谜。
她生前无人知晓,创作了近1800首诗歌,在世时却一直对公开出版不以为然,只有不到10首诗作发表过;
她终身未婚,25岁后选择闭门不出,隐居在家,一生只留下了一张照片;
她早熟而叛逆,写诗没有标题,不按韵脚,还充满了小短线“—”,却让人无法否认她极高的天赋与才华……
离世后的一百多年间,她的名字开始在文学史上熠熠生辉:比肩惠特曼,博尔赫斯将她视为偶像,T.S艾略特、W.H.奥登、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这些诗歌大家,无一不受到她的影响。
这个奇特的女性究竟有怎样的一生?生活中的遭遇,不同寻常的个性,激情与愉悦,失望与冲突以怎样的方式走进了她的诗歌世界?
1
天赋极高的少女
1830年,艾米莉·狄金森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的阿默斯特,她是家中的第二个孩子。
狄金森是当地的名门望族,祖父塞缪尔修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老宅,父亲爱德华是一位“士绅”,曾担任过美国国会议员,在镇上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出生在这样一个富庶的家庭里,狄金森从小就早熟而叛逆。
狄金森两岁时就表现出对语言的留意,十几岁时在写作上更是将这种天赋大加锤炼。
狄金森制作的植物标本电子副本,哈佛大学霍顿图书馆收藏
狄金森断断续续上了七年学,她的学校严格而令人生畏,每天都以祷告始,以祷告终。她所学的科目包括拉丁语、植物学、地质学、历史、教会史、心理哲学、算术、代数、几何以及作文。
有同学说狄金森是“学校的一大才女”,她的“文章”在朋友圈中流传,她具有突出创造性的作文曾一度引人嫉妒。
还有校友回忆,休息时,一群女生围着狄金森,听她现场编造稀奇古怪且极其有趣的故事。
她经常一语惊人,词语在她手中变幻戏法,游刃有余,而狄金森也对自己的才华心知肚明。
然而,女性从属于男性,是当时的主流观念。狄金森因为性别而无法获得公民身份,她所受到的教育也告诫她不要以时代集体性的挣扎来确认自我。甚至,她挚爱的父亲坚信女性的智力低人一等,女性的公开写作毫无价值。
25岁时,狄金森一家搬回了她出生的那座华丽祖宅,这次搬家,狄金森的母亲病倒了。后来狄金森的妹妹维尼曾以此作为理由,解释狄金森的隐居在家。
但不管真实的隐居理由是什么,狄金森从回到祖宅后,开始逐渐缩小自己的公共社交,活动范围从小镇缩小到房子,最后缩小到不出卧室。
狄金森拒绝大多数访客,剩下的少数也要预约,如果认为隐居的狄金森是孤僻的、古怪的,这绝对是一种错误的偏见。
狄金森现存的便条和信件,三分之二写于她生命的最后16年。这个数字告诉我们,在她井然有序的隐居生活中,社交与表达欲是多么活跃。
她与朋友们保持着通信往来,与此同时,她正在悄悄创作着自己的诗歌。
2
谜一般的情感生活
围绕狄金森展开的另一个谜,是她的情感生活。虽然终身未婚,但在狄金森的诗歌中,并不乏爱情主题之作。
在1861-1862年期间,狄金森以第一人称口吻,创作了一系列描写痛苦的诗作,表达对一位无名男子的依恋。
他 —
与我的距离 —
远过苍穹 —
她的诗句中充满落空的渴望和热烈的幻想。
啊,先生,您的,是琥珀手掌 —
我的 — 是远方的海洋 —
哪怕最小的命令我都会听从
只要您投来一个目光 —
在狄金森的传记中,也有相当章节探究了这个问题。大多数证据指向一位名为沃兹沃思的男性,一个已婚的牧师。
这一段不注定不可能的关系,给狄金森留下了深刻而痛苦的经历。
在步入中年时,狄金森与一位年长她18岁的洛德法官坠入爱河。
这位法官曾向她求婚,婚姻要求她担负起一个妻子的责任,而已经长期隐居的狄金森深知,这意味着放弃自己的独立,因而拒绝了法官。
电影《宁静的热情》台词
狄金森的情感交往中,还有一位受人关注的女性朋友——她19岁时结识的挚友苏珊·吉尔伯特。
她们两人一起在森林中散步、交换书籍,狄金森曾写道:“只有我们两个是诗人,其他人都是散文。”
在狄金森26岁那年,苏珊与狄金森的哥哥步入婚姻,两人从挚友转为了姑嫂关系。
3
“这是我写给世界的信”
狄金森的创作,一直不为人知,甚至她的亲妹妹维尼都毫不知情,直到狄金森去世后,她发现了藏有一叠诗歌的盒子,开始为姐姐诗作的出版而奔走。
事实上,狄金森与许多编辑朋友交好,倘若她想发表出版这些诗歌,并非难事。
狄金森一向对公开出版不以为然,她认为“发表,是拍卖/人的心灵”,“不可让人的精神/遭受价格的辱没”。
因此,她把自己的诗歌附在信件或便签上,只寄给朋友阅读分享。
但她内心也是矛盾的,或许是知道作为女性的写作难以得到时代的认可,便从公众视野中隐藏起了自己。
传记的书名取自狄金森的一首诗,“我的战争都埋在诗里”,她的“战争”正是内心的战争。
但狄金森绝对不是柔弱的,《我的生命伫立一杆上膛枪》是她最引人注目的诗篇之一,她倔强而骄傲地写下诗句, 为生命而战:
谁也休想再动一动 —
一旦我锐利的眼睛瞄准 —
或强劲的拇指一搭
影视剧刻画中的狄金森,哭喊出那句台词“我的灵魂属于我自己”。诗人的内心与灵魂和她身处的那个年代格格不入。
现实中,狄金森曾写下她的内心独白:“这是我写给世界的信,世界不曾写给我。”
数百年后的今天,终于有无数读者,一遍遍朗诵她写的诗句,一次次探究她的人生轨迹,与她敏感的隐秘的思绪心灵相贴,或许,这是世界写给狄金森的一封迟到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