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校改革“实验校”——南方科技大学的首批45名学生,最终像他们之前在公开信中表态的那样,无一人参加全国高考。
“拒考”事件引发社会高度关注,褒贬不一。值得注意的是,当45名“热血青年”以行动坚持南科大“自主招生、自授学位”的办学初衷时,校方的态度却模糊不清。用校长朱清时的话说,“我们对这件事没有态度”。
毫无疑问,参不参加高考是个人自由,哪个部门都无权要求谁必须高考,进而获取国家承认的学历证书。事实上,假如说南科大没有招生权就招生、招的还是高二学生是违规的,那么现在让这些已入校3个月、来自不同省份的非高中毕业生都在深圳高考,填报一个因为没有招生权而并不存在的“南科大”志愿,甚至据说为了动员大家走这个形式还承诺“答零分都行”,那更是违规的。
问题是,无论对南科大,还是对它的学生,承受的压力都是显而易见的。高考期间,南科大校内只有几名学生上课,其余都以回家过端午等为由离校了,连校长朱清时也跑到外地开会,并谢绝采访。这不能不让人担忧:如果说“拒考”事件证明南科大跟教育行政部门的博弈走到了阶段性摊牌的时刻,那么类似时刻显然还会到来。而每当矛盾不可调和、必须做出决断之时,若南科大跟有关部门都“没有态度”,看着这批17、18岁的学生自己去选择、去发声,去当冲锋陷阵的“小白鼠”,那这样的教改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更何况,一个大学最终立足,靠的是为人认可的招考模式和教学质量,而不是叛逆者的标签。作为一个刚起步的学校,南科大在喊出“自主招生、自授学位”、“做世界一流”口号,把“拒考”当作“不回归体制”标志的同时,连自主招生的笔试题都是委托国家教育考试中心,即高考试卷的出题机构出的,在这种情况下推进教改,又岂能只靠学生们的勇气呢?
学生可以喊出“甘当小白鼠”乃至“为教改献身”,但学校不能让他们为纠结的改革“做出最大牺牲”。退一万步讲,即使南科大首批学生实际上并没有“牺牲”、“献身”,其中一些人还抱着很现实的想法,如“有南科大首期的光环,比拿名校文凭更好找工作”,或“志在出国,国外很多大学本身也不认可国内本科文凭。而南科大由知名教授执教,报考竞争又没清华北大激烈,是个机会”等等,并都有了光明前程,这种变南科大为噱头、为“出国试验田”的做法,恐怕也与教改者的初衷相去甚远。
相关报道 1:对南科大的一些鼓吹适得其反 (刘健)
自深圳南方科技大学筹建以来,媒体一致为其加油鼓劲儿,按照朱清时校长自己的说法,舆论完全是“一边倒”的。但是应该看到,这“一边倒”也有盲目性,媒体为南科大的改革呐喊、呼吁,有时呼吁反了,而不自知。
以5月份媒体对南科大的两次报道高潮而论。在短短一个月内,媒体两次就南科大招生问题集中进行报道,其诉求就前后矛盾,方向截然相反。
月初,教育部依惯例,在每年高考前夕公布当年度“具有高等学历教育招生资格的高等学校名单”,南科大不在其中。这意味着,南科大目前只有避开高考,通过自主招生选拔学生。媒体对此进行了一轮密集的炮轰,呼吁:“教育部门既然支持南科大的改革,就应该拿出实际行动,希望能够公布南科大未获招生资格的原因。”
月底,又听说教育部门要求南科大的学生必须参加高考,媒体又进行了新一轮火力更加密集的炮轰。这次呼吁的逻辑变成了:教育部门既然支持南科大的改革,就应该拿出实际行动,别让南科大的学生参加高考!
我不知道教育部门的后一个决定,是不是被媒体的前一轮呼吁给呼出来的。但他们如果就以此推卸责任,逻辑上很是可以说得过去。你可以说,我为南科大呼吁的是自主招生资格而不是统一招生资格。但是,既然“自主”,又何须批准?若要批准,又怎么会“自主”?
南科大搞的“自主招生,自授学位”,自始就是反审批的一项改革。只要学生愿意,教育部门不反对,你搞你的就行。本来,教育部门从没批准但也没有禁止过“自主招生,自授学位”,中央党校20多年来就一直都在“自主招生,自授学位”,他们只是强调,你如果不在招生目录上,违反“学位条例”,自授的学历、学位,国家不予承认。而朱清时校长本来就没指望也不稀罕国家承认,他很明确地认为这种“国家承认”的模式是“行政化”的一种弊端,应予革除。
两年多来,媒体曾多次发出类似的要求教育部门加快、放宽审批的呼吁。都是好心,但效果很可能适得其反。因为这样的呼吁,听起来是支持放权改革,实质上却会导致强化管制,至少是延续管制。在某些方面,教育部门对高校的管制原本没有达到那种严厉程度,但为了凸显现有体制的荒诞性,媒体也人云亦云,不加核实地作了非常夸张的报道。譬如,大家都说“全世界只有中国的大学文凭上要盖教育部的公章”。现在的媒体记者编辑都上过大学,可以回家检查一下,哪个人的文凭上盖教育部的章了?根本没有的事儿嘛!教育部有统一的学籍管理备案制度,但文凭还是各学校自己盖章就能发的。你大力抨击“文凭上盖教育部的章”不对,教育部或许会认为:我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看来在这方面没什么需要改进的。
同是在5月底那次饱受媒体诟病的教育部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要求教育部对清华大学“真维斯楼”命名争议表态,也是一个典型的个案。好在教育部新闻发言人对此作出的回答很开明,balabala一通,实质意思就是说:这是清华自己的事儿,教育部管不着。如果她顺竿儿爬,响应媒体的呼吁就此发表个“几点意见”,这项本来已经废掉的行政审批权是不是就算又拿回来了?
类似的用心良好却与“去行政化”改革完全反向的呼吁,还有“论者”们此起彼伏地要求教育部门出重拳整治学术腐败的舆论强音。治理学术腐败,完全是高校学术委员会的内部事务。教育行政部门如果连教授抄袭论文这类的事务也管起来,大学学术自治的空间就会压缩为零了。
这样乱批“政府不作为”的媒体惯性反应,还不止发生在教育领域。肉价、菜价、鸡蛋价,有多少琐细的物价干预措施,多少次“有形的手”摁住“无形的手”,是媒体千呼万唤给呼唤出来的?而有多少这样的强力呼吁,正中了权力部门的下怀?
相关评论:南科大贵在“求变”而非“正确”(浦江潮)
6月16日,香港科技大学3名教授离开南科大团队,并发布联名公开信《要改革不要口号》,直指南科大现存的多种问题。6月22日,南科大学生家长发表公开信支持南科大和朱清时,称港科大3名教授无视南科大的努力。朱清时表示,现在南科大正处于最困难时期,家长们能站出来写公开信,与南科大同甘共苦,他很受鼓舞。对于港科大3名教授的质疑和批评,朱校长也一一作出了回应。(据《新京报》)
作为一名65岁的长者,朱清时校长一向给人温文尔雅的印象,但是这一次,他对港科大3名教授的激烈“反击”让人有些意外,比如透露他们离开其实与报酬有关,批评他们的做法不厚道,与45名学生相比,“某些老师应该汗颜”,等等——这几乎是与旧日合作伙伴撕破脸皮了。朱校长的激烈反应,印证着南科大“内忧外患”之严重。南科大教改何去何从?大家都在这样问。
港科大3名教授对南科大教改提出的批评意见,单纯地看有其道理,比如“自主招生、自授文凭”绝不是高教改革的核心,不应该鼓动学生拒绝参加高考,“高校去行政化”不能沦为哗众取宠的口号。但是,若把这些批评置于现实国情下考量,不得不说,3名教授的批评就有些不切实际了。譬如,“自主招生、自授文凭”在香港已经不是高教改革的核心,但在内地,这也许就是目前的一个教改突破口,是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当然,与其把3名教授的批评视作苛求,不如视之为希冀。社会舆论对于南科大的种种质疑也是如此,大家都是出于好心,是希望南科大教改取得成功。只不过,我认为有一点似乎需要明确:南科大教改的意义,首先并不在于它是对的、好的或一定要取得成功,而是首先在于求变。
即便像我这样坚定支持南科大教改的人,也不能肯定南科大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但哪怕不正确,有变革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现行高等教育体制积弊不少,急需改革。当此情况下,我们首先需要求变,不管这种变革是对是错,变总比不变好,只有通过变革,通过不断试错,我们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而没有变革,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正确的彼岸在哪里。
南科大就像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人,他可能迷失方向,甚至可能摔倒,但我们首先应该鼓励他走下去,不能因方向之争或者害怕摔倒而踯躅不前。这就是南科大教改的首要意义,除旧革新,这本身就具有了不起的意义。所以,我们应该尊重南科大的选择,支持朱清时校长的矢志不移,理解45名学生及其家长的信心和决心。他们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同时,他们的选择是在为中国高等教育改革探路。
相关报道 3:南科大1名学生退学 博文列出对南科大不满(周亦楣)
端午节后,南科大一王姓学生再未归校。有消息称,他已退学。昨日上午,校长朱清时表示,知道该生退学一事,“原因不是别的,就是他不上课,考试也不参加”。
博客称南科大一学生退学
6月23日晚,博主“揭露南方科技大学内幕”,发表了《南科大学生眼中的南科大》。该文称,“作为南科大的一名学生,不,曾经的一名学生,我,退出了南科大”。
28日,该博主另一篇博文《随便说说》称,“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许还不算退学,因为我要求退学,但某领导只给我批了请假”。为证明自己为南科大学生,博主还在博客上贴出了南科大的录取通知书和学生手册。
博文列出对南科大不满
博主两篇文章中,列举了几点对南科大的不满。
文中称,高考前,有人以南科大学子名义发表公开信,称拒绝参加高考。该博主称,这不是全体同学的意见,只是某人执笔发到网上后,才在qq群里告诉大家,博主称不满自己被代表。
据其了解,绝大多数同学选择南科大,是为了能够通过南科大与国外高校的合作出国留学。
知情者透露,博文博主是南科大一王姓学生。记者拨打该生电话,未接通。
班主任称从未亏待退学者
昨日,王某的班主任老师刘静表示,王从未参加南科大的集体活动,不交作业,不上课,甚至很少和同学交流。“可以说,好多事情他都没参与,没有资格揭露”。
“对我和南科大的老师来讲,对他没有任何亏待的地方。”刘静称,有学生找到王希望他不要再在网上评论南科大了。王回答说,“我顾不了那么多,我不爽了呗”。
在刘静眼里,王内向,早在军训时,就不怎么与同学说话,不参加集体活动,成天泡在宿舍和网吧玩游戏。
班主任刘静介绍,自己曾找到王谈了至少10次,并致电其父劝其子戒网瘾,“我已经尽力了”。其父赶到深圳开始劝诫儿子,效果不佳。
“五一”后该生随父回家不归
“五一”前,刘静请学生父亲领回王某。此后,王某说要退学。端午节假期,其父领着王某回家,再也没回来。
王某在博文中透露,觉得学校前途不大,便回家不归。他认为,自己不算退学,因为要求退学时某领导只批了请假。
至于王某何时办理手续,刘静称,这些都交由上层领导负责,自己并不知情。
《鲁中晨报》曾报道,王某毕业于淄博六中,高二上学期自学完高中全部课程。其父是一名化学老师,对孩子采取开放式管理,高中数学老师评价王某“很个性”。
不过,刘静表示,在南科大,学生一两天不上课,很难跟上进度。
一位南科大李姓家长表示,一个学生退学只是个例,不会影响学校和学生,“清华北大每年也有因贪玩退学的学生”。
■ 回应:朱清时称学校都会遇到退学
针对王某离开南科大一事,昨天,南科大校长朱清时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知道王某退学一事。
朱清时告诉记者,学生王某入学后很多课没有上,也不参加考试,后来不适应南科大学习进度,最后只能退学。
朱清时说,每个学校都会遇到退学学生,而不上课和不参加考试,是他离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