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天的博文“让悼念激发力量”（见后面所附正文）中，我提及了在过去二十年中发生的几起影响较大的中国人被美国人伤害的事件。今天，我想写写中国人之间互相仇恨、在网络上用言语互相“伤害”的事情。
国内的一些中国同胞发表言论认为两名南加州大学的中国留学生被害是活该，因为二人身为海外留学生，定是来自富有和特权家庭。而一些在美的中国留学生们也以同样的刻薄还击。这些刺耳的声音让我深感忧虑，也越发不安。这张图片中你来我往的互相攻击就是一例。
在美国，我有很多中国留学生朋友，碰巧他们中很多来自南加州大学，因为这所大学就在洛杉矶。作为一个群体，他们中很多都来自普通工薪家庭，通过自身奋斗来到异乡求学。我可以告诉你们，作为一个群体，他们属于有思想、严肃认真、活泼有趣、有好奇心的优秀青年，人人都会愿意跟他们交朋友，做家长的都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他们一样。
作为一位母亲，我无法想象吴颖和瞿铭的父母们此刻经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他们孕育了这两个美丽的灵魂，把他们抚养到这么大，如同所有父母那样为他们付出、牺牲，把他们送到大洋彼岸，为的是让他们拥有更好的未来——可如今两个灵魂却不复存在！每每想到这个，我就感觉到仿佛自己的生命也被抽走了一片。
而现在，一些中国人正在无限地放大这场悲剧。他们把悲剧当做弓，向另外一些大洋彼岸的中国人发射仇恨之箭。
我们生活的世界里充满了各式的不平等，比如在经济和社会地位上。我可以理解许多人对于这些不平等的愤怒，但愤怒的直接对象应当是问题本身，而这些问题应当通过为每个人提供更多教育和经济机会来解决。我们可以督促政府领导者们去实现这些做法。我们也可以从自身做起，改善身边的社会，共同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而将对社会问题的愤怒转化为对人的攻击，甚至提升到对整个群体的攻击，无疑就是退化到了专横的暴政，再糟糕不过了。这些网络上的互相攻击不该存在于文明社会中。我知道虚拟世界里的攻击看似无害，甚至对于加入这场大战的，向其他人投掷虚拟炮弹的人来说也许还很刺激。但是在社会媒体这个“回音室”（echochamber）里，这些失控的攻击正在放大。文字也是可以带来后果的，坦白地说，我在网上看到的东西已经变得触目惊心。
如果你就这次南加大枪击事件发表过带有仇恨色彩的人身攻击，现在就去把那些帖子删掉吧。如果你知道有人发表过这种帖子，马上跟他们联系，让他们也去删帖吧。
我们同为中国人。吴颖和瞿铭的死应当促使我们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更加紧密联结、更有力量。我们拥有如此丰厚的历史和文化底蕴，我们之间的共同之处要远远多过那些令我们彼此隔膜的东西。
让悼念激发力量
文/陈愉 Joy Chen
昨天，2011年4月11日，洛杉矶，这一天以一场大雨开始。近在身边的南加州大学中国研究生吴颖和瞿铭被枪杀，让这一天以为他们流的泪结束。
来自不同国家的南加州大学学生为亡者默哀
当我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我为这两个同学的遭遇心痛，他们只身一人来到美国求学，是如此勇敢和充满希望。我为他们的家人心痛，这将给他们的父母带来噩梦般的伤痛。我为其他所有在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心痛，因为这件事情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然后我想到了过去发生在中国人身上的一些知名的案件：
- 我想起了陈果仁。1982年他在底特律被两个白人打死，凶手一边打一边叫“就是因为你我们才丢掉了工作！”他们指的是美国汽车制造行业的工作被日本占据，也不管陈果仁并不是日本人。杀害陈果仁的凶手一开始没有进监狱，愤慨的美国华人们，第一次意识到我们需要在政治上活跃起来。
- 我想起了24岁的Jim Loo。1989年他在北卡罗来纳州被两个白人谋杀，杀害他的同时凶手咆哮着叫他“gook”和“chink”，并且要他为越南战争中死亡的美国士兵负责。那时我的专业是海洋生物，我每天独自在北卡罗来纳州开车，往返于杜克大学和杜克海洋实验室所在的海岸之间。每当我在这段长路的中途去餐厅用洗手间的时候，我都会穿行在满屋的白人（那时候总是只有白人）中间。当他们放下餐具，安静的盯着我从餐厅入口走向洗手间的时候，我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
- 我想起了步兵陈宇晖和上等兵哈里.卢。就在去年，这两个华裔美国士兵因为不堪其它美国士兵种族歧视和肢体上的骚扰而自杀。
陈果仁，Jim Loo，陈宇晖和哈里·卢，他们都是因为自己是中国人而被杀害的。没有证据显示吴颖和瞿铭的死是出于种族仇恨。但是我还是不禁会想：
中国人的身份是否是导致事件发生的一个因素？当凶手选择他们行凶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如果他们是白人还会被杀吗？如果他们是黑人还会被杀吗？是不是凶手觉得这两个人是中国人会很有钱？或者凶手想，他们是中国人所以他们不会反击，而是顺从地交出自己的财物？
换一种说法，如果不是中国人，吴颖和瞿铭现在会活着吗？
所以又是这些问题：中国人的身份，跟他们被袭击这件事有没有关联？凶手是在看清他们的脸之后才下手的吗？
但有一点事实是不可否认的：作为一个在美国的中国人，不管你变得如何“融入”，总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提醒你还是有美国人把你当成“别人”而不是完全的美国人，就算你跟我一样，是美国公民。还记得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那个拍摄反亚裔视频的学生亚历山大.华莱士吗？
从我的经验来看，绝大多数的美国人不能容忍种族仇恨，而且对基于种族的袭击和暴力和你我一样深恶痛绝。昨天吴颖和瞿铭的死被各大媒体报道，不管我去哪，都有我的美国朋友对这样的惨剧表示愤怒和难过。各个地方的的美国人都希望把凶手绳之以法。对这一点，我真诚的希望凶案的目击证人们可以站出来，帮助洛杉矶警察局找出凶手。
但这样的事件提醒了我们：美国是一个民主的社会，但民主的权力是建立在参与之上的。对于中国人来说，和任何其它种族一样积极地参与政治至关重要。美国的中国人一直给人留下一种沉默的形象，所以才会软弱。我们应该聚集起来，这样才能发出掷地有声的力量。
三十年前陈果仁逝世刺激了中国人，亚裔美国人开始提高自己在美国的权力比重。由我的导师查理.吴建立并领导的美国亚裔自我赋权团结中心（CAUSE），一直以来都致力于提高美国亚裔的权力。这个中心在亚裔人群中的一个重要作用是帮助亚裔美国人在全美范围内找到进入当地、州和联邦政府的机会。
同样，就像陈果仁的案件一样，也许吴颖和瞿铭的案件也可能会刺激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
案件发生以来，南加州大学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发起了中国学生悼念吴颖和瞿铭的活动，并且联系媒体更正对案件的不实报道。这些举动非常出色，我期待并且支持一切南加大中国学生呼吁学校和警方保证学生校内外安全的倡议。
过去，我经常听到南加大的中国学生谈论学校发给同学们的安全警报邮件，其中罗列了许多同学们遇到的抢劫和其它暴力案件，但是这些邮件很少说明这些案件有多少最终真的得到了解决。校方不惜斥巨资建造富丽堂皇的教学楼，但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们给学生提供的住宿却那么少，学校在安全保障方面又是那么的不得力，无法保证学生们每晚下课后回到校外住处的安全。
南加州大学和洛杉矶警方应该同心协力，更好地保护群众的安全，不管他们是谁，来自哪里。让每一个南加大的学生每晚回家的时候都感到安全，让吴颖和瞿铭的家人所承受的悲痛不再发生。
三十年后，当我们回顾这一刻，我们也许会看到中国的同学们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力量，直通南加大校方的最高层还有洛杉矶警察。二十年后，当我们回顾这一刻，我们也许会发现这次发生在南加大案件是如何让全美国的中国学生团结起来，发现和利用自己的力量，在各自的学校解决需要解决的问题。
现在，我们已经无法挽回这两个美丽、年轻却又英年早逝的生命。但是，如果这个悲剧可以激发中国学生在这个国家发出力量，那么，吴颖和瞿铭的就没有白白离开。
（作者陈愉曾是华裔美国洛杉矶副市长，现为全球化的公司提供猎头服务。）
相关报道：
打印本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