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文「小弟弟 小妹妹 何時退休？」在世界周刊發表，在讀者中獲得了熱烈的迴響，老年人尤為熱烈，因為文章所討論的內容，平時關心卻難以啟齒。筆者的個人通訊網中也收到一些回饋，因而體認到老人對文中所提諸問題，較預想的需求更迫切。茲轉載一位已近八十的朋友來信如下：

性是興奮「快樂系統」的方法之一，商品中的性元素就顯得格外重要。2013年德國的農民曆中，連擠牛奶的女郎也要坦露。（Getty Images）

老人常見的的焦慮不外乎孤獨，恐懼和無助之感，如果能多應用升華的機制，「不快樂」是能讓位給快樂的。（DDP/Getty Images）

長齡朋友對性愛之樂應適可而止，在日常生活中升華所長，心安理得地度過快樂的晚年。（Getty Images）

性健康是身心健康的一部份，因此要長期講究一般衛生，臨時抱佛腳恐怕只能事倍功半 。（DDP/Getty Images）

　　「小弟已『解甲歸田』多年，所以『不快樂』了。兄文關於『快樂系統』的敘述，令人振奮。這無異告訴世人天堂的存在和轉世的可能。所以這個問題太重要了，因此拜讀之餘，意猶未盡。如果我兄能夠在這方面進一步深入闡釋，能夠提供什麼實用的『興奮快樂系統』的辦法，那就更好。弟相信，全世界『解甲歸田』的老人都會感謝不盡。」

　　老人常有獨自面對夕陽黃昏的苦悶；這位朋友指「無異於告訴世人天堂的存在和轉世的可能」，從而呼籲有人提供「興奮快樂系統」的辦法，頗具代表性。筆者現在就試圖直接回覆這位讀者的問題；相信這也是大多數老人樂於閱讀的。

快樂與否 接受四方影響

　　筆者上次介紹了腦中快樂系統的存在和功能，特別強調性器官和性愛活動在激發快樂系統興奮過程中強大而突出的作用。它也是一般老人容易理解的生理和心理的經驗和事實。可是，它並不是事情的全部。其實，除性（Sex）以外，還有很多其他的途徑，也可以維持，甚至激起快樂系統的興奮。概而言之，大體可以從四個方面來加以討論：化學的、物理的、生物的以及文化的，也可以說是心理的。

　　首先談化學的方面。人體內的一切活動，包括精神的，歸根到底，都是化學作用進行的結果。科學家對快樂系統的發現和辨識及其活動效應的觀察，再清楚不過地說明這一論斷的確切性。在這個使人快樂的物質平台中，維持其張力和活躍的因子不止一種，而以一種名「多巴胺」（Dopamine）的化學分子為主。它由體內產生，為數極少，但在1918年就可由科學家在實驗室模仿製造出來，供研究之用。1958年科學家發現它的功能是在細胞、特別是在有關情緒的神經細胞之間傳遞信息。這一發現獲得2000年的諾貝爾醫學和生理學的三獎之一。可見這一發現有其深刻的影響。它正是1950年以後開始的精神藥物治療革命大突破的推手之一。指出多巴胺的不凡身世，意在強調，即令在只能「捕風捉影」的情緒世界，化學物質的本質也難以逃避科學家的慧眼，更何況食物消化及氧與廢氣的交換等等生理功能了。

追求快感 切物觸法上癮

　　筆者稱多巴胺為「嬌」小姐，並非無因。一，情緒最容易讓人以撒嬌的形式看出。二，它容易受到其他化學物質的影響，尤其常被一些「粗大漢」惹得「生氣」。這時，她就因興奮或激惹而導致快樂系統的活躍。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快樂起來，甚至體驗強烈的快感。在很多「粗大漢」中，有兩個最有名的傢伙：香菸裡的尼古丁和「街頭上弄來的藥」（毒品）中的海洛因。意思就是說，除了多巴胺外，還有別的化學物質，也可以使快樂系統興奮起來。這正是很多毒品容易上癮的原因。

　　人和小白鼠一樣，會不自覺地這追求使快樂系統興奮的因子。問題是，這些因子可能還有別的生理效應，後來讓你快樂不再。例如香菸致癌，海洛因使呼吸中樞麻木而導致死亡。因此可以說，讓人快樂或快感的事物，沉浸過度都可能使人上癮。再好的事物，成了癮就變成壞事。那時就要為快樂或快感付出代價。性癮也是這樣。

　　事實上，筆者在美的精神科臨床工作中，與無數清醒過來的毒癮患者交談過，發現很多患者最初染上毒癮，即常與用藥者企圖享受比上帝賦予他（本文中他字也包括女性）更強烈、更頻密的性愛之樂有關。這也解釋了為甚麼有人在發財以後，常染上毒癮。也常常看到一些名人因使用毒品而英年早逝的悲劇。就以海洛因而論，服用的方法十分方便，可以說是悉聽尊便﹕口服，注射咸宜。注射則皮下、肌肉、或靜脈皆可。藥進入體內後，進入血液越快，用藥者high（興奮）的程度就越高。例如通過靜脈注射直接注入血中，針頭尚未抽出，即感到一股性高潮似的快感全身襲來。由於耐藥性的產生，後來藥的用量需不斷加碼，才能達到初始的較小劑量所能達到的「過癮」的程度。海洛因的作用和所有的鴉片製劑一樣，使呼吸受到抑制。一味追求過癮而加碼，不知不覺超越了紅線，最後在一陣「過癮」之後，陷人昏迷，甚至死亡。

控制凶暴 不准電極入腦

　　其次談物理方面。它主要是指用電流直接刺激腦中的快樂系統。小白鼠之外，高等動物如猿猴，也是一樣，用適當的電流刺激，能激活快樂系統。30多年來，科學家也在人身上，取得了類似的成功。

　　1980年秋，筆者曾應紐奧爾良土倫大學神經精神科主任希思教授（Robert Heath，1915-1999）之邀，前往他的實驗室參觀，看到許多禿頭猿猴從頭蓋骨穿出內通快樂系統的電線，纏在頭上。作實驗時，可以把它們接上電源。在安裝備用電線以後，有些已可活動自如，有些尚處於手術後的恢復期，在籠中休息。筆者沒有看到希教授在人類中的實驗觀察。但在參觀之前，在希氏到中國參觀訪問時所作的演講中（1979），已有提及。當時筆者為他擔任口頭翻譯，事後曾寫成專題的綜述發表。

　　希思是七、八十年代美國大師級實驗精神醫學的開拓者，在報告中透露，他給十分凶暴的，治療己技窮而無效的精神病人，首創以電流刺激小腦前端與快樂系統緊密聯繫的一個特定的部位，並安裝固定的電極。在病人陷入暴怒情緒，傷人毀物時，給予適度的刺激，可以使病人安定下來，因為暴怒的情緒迅速為快樂的情緒所取代，達成藥物控制所不能達成的效果。由於美國對這種破壞性的手術不輕易批准，因此這種手術難以為繼。在希氏手下進修的澳大利亞精神科醫生Harry Bailey（1922-1985），回國後曾被指對病人濫用此種手術，造成多例死亡，受到該國有關方面的檢控。判決前畏罪自殺身亡。筆者提出這種案例，是想說明。在人類中，電流的刺激也可以使快樂系統活躍起來。

性的反射 心理效應關鍵

　　第三談生物學的方面。單從進化論的角度來看，生殖系統的功能是繁衍後代。就兩性異體的動物而論，其中最關鍵的一步是性反射的完成。它是無條件的，與生俱來的， 是不需要學習的。沒有它，就不可能讓受精開始，只是有了性反射，精子才得以從雄性的體內，進入雌性。令人好奇或難以理解的是，人或動物身上有很多無條件反射，為甚麼只有性反射的完成，才伴有如此強烈的心理效應，而且是無與倫比的快樂感。這種效應似乎已超過生殖的效應，喧賓奪主，成了主要的功能。上帝或大自然為甚麼會有這樣的安排？這不是本文要操心的，可留給各式各樣的哲學家神學家去探討。

　　本文提出來，是強調性器官的確是快樂器官。它的出現和運作對人的影響至深至遠，早已超過孟夫子所說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給人的影響。而作為快樂的器官，核心的內容就是完成性反射。所謂用生物學的方法興奮快樂系統，無非是幫助性反射的完成。例如自慰或女用的震盪器等等。可是，由於老人性功能衰退，性反射遲鈍，現代醫學為促進性反射的完成所設計的、更為複雜先進的其他生物學方法，也就應運而生。

藥械電影 彌補老人軟肋

　　目前甚為流行的藥物、器械和手術的途徑，可由專科診所或醫生提供充分的信息。這裡不擬多費筆墨。不過，為了獲得初步淺顯的知識，作為開始，有此需要的老人，不分男女，都可以從性用品商店，向店中的銷售顧問，作一些瞭解。讀者也許要問，商品的銷售顧問對顧客的回答，一定是「賣瓜的誇瓜甜」，能信得過嗎？可是，向改進性能力的診所和醫護人員瞭解其服務項目時，他們同樣有不少是是「賣瓜」。所以，不論對商店或診所，銷售顧問或醫護人員，都用得上「貨比三家不吃虧」的口頭禪。不必害怕多問；問了以後，再結合各種資源盡量去偽存真，找出比較真正有用的最新知識。性用品商店不是黃色場所，亦非下流所在。用之得當，對改進人的性福不失為一個可以提供輔助的商店。它與矯正或促進性功能障礙的醫院和診所，異曲同功。老人不分男女，都可善加利用。

　　性用品陳列的商品，有些不在提供生物學類刺激的範疇之內。為方便計，在此一併討論。例如「色情」錄影帶。在美國，進入這種商店必須成年。網絡上的大小色情電影和錄像近來已列入專闢的「XXX」領域，便於管理。這是美國社會結構先進的標誌，也便於老人涉足。

　　如果應用得當，這一類使感官、尤其視覺受到「色情」刺激的產品，對老人提高性器官的易感性是有益的。人類性反射的興起，或者說性慾的興起，是以視覺為導向的，與狗以嗅覺為導向，青蛙和狼以聽覺為導向不同。視覺刺激所致的力道特別強大。有老人報告，在「偶有一二」和「解甲歸田」的交界之地，由於從床頭電腦螢光屏中同步傳入眼中的色情鏡頭，使原先遲鈍甚至難以進行到底的性反射圓滿完成。也有人因此而返老還童，推遲了衰老的一個里程碑。

　　現代中國語文中，「色」字常指有關性愛的事物，也意味黃色，暗含眨意。可是，對老人而言，「色情」在相當的條件下，是有益的，不能一概禁絕。讀者以為然否？

器官矯形 思之再三為好

　　以下針對男女雙方性器官所作的非必要的侵入性手術， 略作原則性的討論。這種手術五花八門，各有不同的用意。甚麼加粗收窄，延長縮短，可謂不一而足。但一個共同點是，它們都由倡導者宣稱可以有助於提高性器官作為快樂器官的表現，從而增進性福。

　　筆者純粹從人文醫學以人為本的角度，對這種手術多談幾句，不涉及文化觀念評價的是非高低，因為它具有強烈的文化和地域的印記。就以女童的所謂割禮為例，目前在數以億計的某些族裔人口中，切除陰蒂（Clitoridectomy）被視為正當。可是，在該文化以外的人聽來，卻是匪夷所思，毛骨悚然。另一方面，今天在另外一些群體中，有成年婦女自願選擇對自己的陰蒂不是切除，而是相反，用隆乳手術中的充填劑矽膠，注射到陰蒂的下面，使之隆起，冀求增進性福。事實上，有些熟女從來沒有體會到性高潮為何物，作此手術後卻有改觀。這一操作其實無可厚非，與男人服用「威爾鋼」的動機似無大異。

　　但是，作為醫生，有責任幫助當事人瞭解有關手術的基本情況，使其作出明智的抉擇。

　　第一，和所有的侵入性手術一樣，產生手術併發症的危險永遠存在，例如感染、性病、肝炎、寄生蟲病 流血不止等等。尤其由沒有執照的所謂「密醫」來經手，千萬勿輕易嘗試。

　　第二，這種手術如果當事人是出於好奇，或誤信，術後是不是能達到「美觀」或感受滿意的程度，很難定論。即令一時滿意，過了一段時間以後，感覺又如何？曾有少女聽信同伴的勸誘，接受會陰矯形術，把「少女」型，或稱為「含苞」型的外陰部，「矯正」為「多產」型，或稱為「粗放」型，使大陰唇外張，小陰唇外露。原意是企圖給男友一個深刻的印象（Impress my boyfriend）、一個驚喜。不料，男友與她女伴的「審美觀」不同，竟然對這一新的景觀語多揶揄，釀成精神危機。這時木已成舟，難以回天；如此自我折騰，令人扼腕。

　　第三，女性會陰部的手術，即令順利，但因個人的易感性或反應性不同，少數患者可能在手術地區，遺有過多的疤痕或疙瘩，對排尿、分娩或正常的性活動，產生各種各樣的不便。

　　綜上所述，所有侵入性的手術應由有執照的正規婦科醫生作出醫學評估後，再考慮實施。

升華機制 值得大力推廣

　　現在對第四方面的心理途徑加以討論。孔老夫子指出，人在「五十而知天命」。所謂「天」命，可以理解為上帝或自然所給予的安排，但不採用本文上述那些人工的方法求取快樂。現代的老人以65歲為法定的起點，應當早已對天命有很深的理解。在目前的健康、營養和一般壽命的水平上，性器官作為快樂器官的天命，也許就是「六十交房錢，七十逢年過大節，偶有一、二。」至於八十是否一定要解甲，個人有很大的差異。正如同腦力的使用，八十也到解甲的時候，但是個別有到九十還在筆耕的。

　　為求推遲解甲，一個重要的前提是超乎尋常的健康。性健康是一般身心健康的組成部份。因此，首先要長期講究一般衛生， 臨時抱佛腳恐怕只能事倍功半 。

　　在此基礎上，設法發揮性器官以外的手段和途徑，使快樂系統保持活躍和興奮，得到快樂。狗在食物為原發興奮的基礎上，對鈴聲建立流涎的（條件）反射，也對飼養員的來到建立搖頭擺尾的快樂反射。人可以在條件反射的原理和基礎上建立複雜得多的反射。觀察證明，人的性快感也可以成為開拓某種條件反射的原發興奮。這種情況基本上只限於女人，因為女人在性的活動中，作為原發興奮，可以感受到連續的性高潮反覆來襲。男人只能有一次，隨後 「不應期」 從幾分鐘到幾天，甚或幾個星期為止。這時，即令能以它為基礎建立起條件反射也來不及鞏固而消退。

　　條件反射不一定是在意識中建立的。所以很多反射的建立，當事人並不一定得知。有女人報告，不知不覺以性高潮為原發興奮，對某名家的古典樂曲建立了條件反射。每當聽到那個美妙的音樂，即感受到性高潮的襲擊。也有人看到賽馬場上絕塵奔騰的駿馬，即感到心跳臉紅，興奮莫名，有如性高潮突然來臨。這都是性學家所熟知的案例。

　　筆者提出這些是要說明，快樂系統的興奮是可以在某種原發興奮（美食或性愛）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也能夠以精神領域中的某種興奮或滿足為原發興奮，從而使快樂系統保持活躍或興奮。這就是心理學中升華的生理機制。它正是人在戰勝焦慮的多種防衛機制（Defensive Mechanism）中，最健康的機制之一。老人中常見的的焦慮不外乎孤獨，恐懼和無助之感。這時如果能多應用升華的機制，相信「不快樂」是能讓位給快樂的。具體內容如多多發展業餘興趣，利他事業，或憑興趣鑽研某種新的未知數等等，都是選項。此外，與老朋友搓麻將，打撲克，扯古談今，猜拳小酌，也能振奮起來。這些活動是生理、心理上都能企及的。

　　綜上所述，筆者願奉勸各位長齡朋友，遵從身心健康守則，按天命所指，對性愛之樂適可而止，隨遇而安，在日常生活中，升華所長，心安理得地度過一個快樂的晚年。

所有侵入性的手術應由有執照的正規婦科醫生作出醫學評估後，再考慮實施。（Getty Ima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