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四、嫉妒
上文曾提到,“有谁在看到‘比自己笨’的同事、同学、邻居、亲友在股市里赚到的居然比自己还多,还能按耐得住呢?” 嫉妒(个人根性)显然是盲从(群体行为)的根基。
轻信流言或过度冒险的行为,往往来自对别人(由辛劳或幸运带来)成功的嫉妒。股民明智的办法应该是,专注自己的投资,以及通过投资来达到自己设定的目标,而避免与人攀比。行为心理学,例如诺贝尔经济奖得主卡尼曼等人的“展望参照理论”(prospect theory)表明,人的心理目标、努力程度、感受到的满足和幸福,是很不相同的,个人的观感——产生于各自的目标、实力、直觉、风险承受能力,性向等等——差别也很大,本来就没有直接的可比性。即使要比,也须尽量的平和,找“展望值”同自己相仿但略高一点的人来作为参照,别专找比自己幸运很多的来比,搞得嫉妒倍炽,搞得心绪大坏。
原罪五、傲慢
心底里自认不如人的,在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多,在股民里则更少。适度地高估自己是积极的人生态度,“自我肯定”和“自信心”毕竟是竞赛和博弈里必持的进取精神。然而过度地高估自己,扭曲而成傲慢,再加上贪婪的诱导,就会真的要命。就拿本次金融海啸的元凶——超高杠杆率来说,当人们不断靠借贷来做风险经营,用一元钱做四十元甚至两百元的生意,居然还自信能完全驾驭风险时,(例如,宣称市场崩盘的机会十万年才会出现一次,其实测算模型用的只是过去廿年的历史数据,)不能不说傲慢是其中的关键杀手。投资股市有如兵家之争,胜负难以确保,需要常怀谦谨和敬畏之心。如果有算定市场,甚至有吃定市场的非分傲慢,迟早会栽跟头。
原罪六、暴怒
证券投资在人类博弈中也许是除了战争外得失最难逆料的一种,错失的可能常常接近百分之五十。然而由于天性,人们对己和对人的要求并不对称,对失败和对成功的反应也很不对称,在失误发生时往往迁怒于他人。尤其在证券投资,决策是一项极具个性的艺术活,因此最好能够由投资人独立做出。信不信由你,若想和好友或配偶分手,不妨和他(她)合开账户一起炒股,可以大大增加你们散伙的机会。
例如,美国的一项广泛的调查,通过投资账户资金流进流出的记录表明,美国家庭的证券投资活动,先生和太太各有分设户头的接近六成,在这次市场危机之前,就已高达48%。说明了即令是夫妻,家庭的理财思路常不能一致,其分歧的程度在投资亏损时更会上升。约有43%的夫妇承认,2008年以来他们为投资发生了更多的争吵。
投资失误引起的暴怒,有损和谐,有害健康,而无补实际。防范之道,第一,不倾巢而出,不拿养老的老本或子女的学费冒险,否则是很难进退从容的;第二,把当初投资的理由和动机写下来,发生重大变化后,无论成败,拿出记录来对照。人的记忆则常会扭曲而偏向自己,方便指责别人的藉口。研究表明,在投资失误时,不但夫妻、合伙人容易反目,迁怒责怪基金经理或理财顾问的事也更频繁; 第三,要承认股市投资有诸多不确定的因素,超出自己的控制和计算能力是非常正常的。机运不佳时要认要忍,避免过于责难自己,不可动辄恼怒他人。
原罪七、怠惰
股市投资是大众的多元博弈,但这并不意味它是一种平等的对局,部分精英,无论从组织、资金、经验、信息、关系、人才、技术支持等各个方面,都占有明显的优势。比如高盛一类的公司,你必须承认,在短线操作方面自己绝非其对手。因此,你要有胜出的机会,勤勉不可缺少。投资圣手巴菲特非常聪慧也极为勤勉,然而他所以能够胜算,主要靠的还是明晰理念的指引。
要是自问悟性不是出类拔萃(禀赋优异的人从来就极少)的,我们倒可以试试约翰.博格尔的方法,定出规矩,定期(譬如每个月)投资若干指数股,不管市面的上下波动如何,严格遵守。长期下来,移动平均的股指回报率一定会高出市场的平均值,而且会胜过大多数专业基金经理。长程的经验证实了,这种方法能跑赢大市,能抵抗通货膨胀,能赢得稳定的退休收入,而且省事省心,较少情绪波动。
或许有人会批评,假如全体投资人都被动地依赖指数来操作,这个方法就不会奏效:没人主动冒险进取,去发掘和捕捉机遇,来纠正市场偏误,指数就是无本之木。不过认知了人的本性(往往会推之过度),我们明白,所以投资人都被动地依凭指数来投资的股市不可能会出现的。
因此,关键并不在勤勉,一躁不如一静,分分钟紧盯着盘面的人,业绩很可能反而更差。要紧的是投资得有纪律,服膺正确理念的指引,努力去实现自己已经合理设定好的目标。
结尾时不妨再絮叨几句。股民的“原罪”乃人类百万年进化的结果,并非罪恶,只是扩张过度时就可能造成过失。其实本文所概括的“七宗罪”,如能适度,相互制约,未尝不是好事。例如,贪婪和畏惧相克,盲从和傲慢对冲,怠惰缓解嫉妒,等等,投资行为还能保持中庸,就像七彩汇成的白光。但是若受到强烈的折射过滤,白光被扭曲成单色激光,无论清一色的贪婪还是清一色的畏惧,导致的经济破坏都会非常可怕。
对于投资者个人,要理解人性存在盲点,如同铁原子有被磁化的本性,在磁场里就会齐刷刷被极化那样。投资者怎样摆脱被市场极化,避免狂奔到大牛极或大熊极,非常值得我们琢磨。
对于经济学理论和金融学说,则必须承认人的行为中非理性的本质。不可为了模型能自圆其说,或偏爱的学说能自成逻辑,或为了市场无误和投资人越不受约束越有效率的臆断,把人假想成纯然理性的计算器,有着超人的优化能力。这种前提假设的谬误是目前经济学说对现实世界解说能力贫弱和预测错乱的一个主要原因。
有两本书的中译将有助于感兴趣的读者进一步了解:《怪诞行为学》(艾瑞里著,赵德亮等译,中信出版社2008年)和《动物精神》(阿克罗夫和希勒著,黄志强等译,中信出版社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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