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電腦系本月為新落成的比爾與麥琳達蓋茲電腦大樓以及戴爾電腦廳舉行開幕典禮，該校電腦系自1974年起成為全美大學前十大電腦系，當時的電腦系主任葉祖堯（Raymond Yeh）正是靈魂人物。

葉祖堯自稱從前追求名利，現在恬淡無欲，追求明理究竟。（陳運璞／攝影）

　　葉祖堯是抗日名將葉佩高的三公子，從小聽葉佩高講述孫子兵法。葉祖堯曾從學術界走向商界，開了三家公司，並成為聯合國、美、日、新加坡等國的科技顧問，以及IBM、西門子、AT&T、日立、富士通等多家大公司的企業管理顧問，還出版英文著作「商道」、「零時」，都用上了孫子兵法中的智慧。

　　十年前，葉祖堯跟太太周瑞芬從德州搬到北加州達摩鎮萬佛城定居修行，有時應邀出山演講。今年初，葉祖堯還應國科會邀請，返台規畫台灣的未來。

●當系主任 助系衝全美十大

　　問：1970年代，華人在美國大學當系主任的機會極低。您不但擔任系主任，還一舉將德大奧斯汀電腦系推進全美前十名，請問是否用了孫子兵法的招數？

　　葉祖堯答：其實一開始也犯了錯，那時候德大奧斯汀分校只有語言學系排名全美前十名。電腦系雖然不錯，但一直在全美15到20名之間，無法進步，所以就讓我這個比較年輕（37 歲）敢講話的教授來當系主任試試看。

　　我看當時史丹福、柏克萊名校電腦系招生的GRE、GED分數都比我們高得多，所以就比照名校標準，將我們的入學分數提高，GRE從1000分提高到1400分，GED從3.0變3.5，教授也要求具備全美十大名校的水準。當時等著升正副教授的幾位助理教授，全被我拒絕。結果第一年既招不到學生，又沒有足夠的教授，弄得人心惶惶，簡直是一場災難。

　　問：您這個系主任沒被請走？

　　答：系主任一任四年，第二年我就改弦易轍，先從IBM、德州儀器等大公司請來專家開課，解決教授不足的問題。然後我寫信給11位全球頂尖的電腦教授，邀請他們來開短期課程。信中列出這11位教授的名字，我發現好的人才會互相吸引，其中有9位看到有這些人才，都答應來任教。

　　像是英國牛津大學專講理論的霍爾（Tony Hoare）、麻省理工學院的人工智慧專家閔斯基（Marvin Minsky）、史丹福大學的人工智慧專家麥卡錫（John McCarthy）都來了。一時之間，到我們系任教好像成了一種榮耀。第三年起，好學生跟好教授都願意來。第四年我們在全美排名第九，從此成為全美排名前十大的電腦系。

●別校挖角 薪水比校長還高

　　問：立下這樣的功勞，您在德大奧斯汀分校沒有升遷機會嗎？

　　答：當系主任的第二年，我已成為理學院院長候選人之一，不過因為資歷尚淺，所以沒輪到。但是我們系進入全美前十大之後，馬里蘭大學校長來找我，因為當時馬大沒有任何系進入全美前十大。

　　問：您也願意面對新的挑戰？

　　答：是的。我到馬里蘭大學電腦系待了五年，薪水比校長還高。我的做法是向IBM借人才，當時軟體工程剛興起，我是全美軟體工程匯刊主編，又創辦國際軟體工程年會，開口向IBM借了兩位軟體工程專家來開課，由IBM付錢，前後共有九位軟體工程專家來教課。我在1985年離開，1986年春天公布的評鑑結果，馬大電腦系變成全美第六。

　　問：這回又到別的學校任教？

　　答：沒有，當時奧瑞岡大學找我擔任理學院院長，康乃狄克大學找我做工學院院長，我都沒答應。因為母親住奧斯汀，年紀大了，所以我回奧斯汀自己開軟體公司，也可以就近照顧母親。

●名氣一開 中美台政府都想邀

　　問：您自己的公司開得如何？

　　答：我先開了一家小公司，叫「國際軟體系統」，接一些政府的項目來做。後來又開一家Syscorp國際軟體公司，需要300萬美元資金。找到的風險投資家是甲骨文公司的第一位投資人崔拉特（Jack Trattor），他聽我簡報10分鐘後，就決定投資。不過七年後，崔拉特有他的想法，我就把公司賣給他。接著開第三家公司Funsoft，2001年決定將餘生用來追求精神生活之後，就將這家公司賣掉了。

　　問：聽說您也曾參與海峽兩岸的科技發展？

　　答：我在1980年第一次回中國訪問，離開31年，看到中國電腦產業還沒有基礎，我就寫信給趙紫陽，說中國應該開發軟件工程。後來由國家科委聯合了13所大學，以北大與復旦為培訓中心，由我負責研究建立中國獨立開發的軟件工程環境。

　　1982年，聯合國要在北京設立軟件研究中心，我當時是聯合國的軟件顧問，再度前往北京。那年3月，副總理李鵬邀請我擔任中國國務院顧問，可是當時我是美國國防部高機密學者之一，每次從中國訪問回來，中央情報局都會找我去問話，所以我就說，我得問問美國政府。

　　同年5月，台灣成立行政院科技顧問組，要找五位顧問，希望我擔任軟體工程顧問。我跟李國鼎先生講了我的情況，他建議我最好兩邊都不接。在那之前，我曾協助李國鼎規畫成立資策會，我也沒做正式顧問，只是以朋友身分提供意見。

　　問：您後來如何成為許多國際大公司的企管顧問？

　　答：1978年我應聘成為富士通國際研究院唯一的外籍院士。當時有位富士通的副總裁問了我很多有關企業經營的問題，我都不會回答，就把同樣的問題問他幾位手下，然後整理出來，以不同的字眼把答案交給這位副總裁，他很高興。從此我就開始研究企業管理，配合孫子兵法的「道、天、地、將、法」五大戰略藝術，也就是道義、天時、地利、領導和紀律。

●出書談商 孫子兵法譜秘訣

　　問：您高中畢業就來美國，怎麼會想到研究孫子兵法？

　　答：受我父親葉佩高的影響。他在抗戰期間打過一些硬仗，像是雲南騰衝之役，要仰攻很困難，日軍機關槍從上面掃射下來，很多國軍都被打死。山下是亞熱帶氣候，山上卻是冬季氣候，打到山上，又有很多士兵凍死。我父親就送一個團穿過原始森林，從日軍後方切斷補給，這樣才打贏了那場大家認為不可能的仗。

　　我父親當師長。有的師長家很有錢，可我們家一直很窮，租小房子、吃白飯拌黃油加醬油。後來國軍撤退到台灣，我父親很失望，陳誠要他擔任陸軍東區司令，父親不肯，從此退休，整天在家研究孫子兵法，生活靠我母親在美新處擔任秘書維持。我那時唸中學，聽父親講了很多孫子兵法。

　　問：您後來也寫書，將孫子兵法介紹給西方人？

　　答：我用英文寫了一本「商道」（The Art of Business），把很多大公司的經營秘訣寫進去，也順便介紹孫子兵法在商場上的運用之妙，這本書出版後相當受歡迎。

　　問：您的書裡常提到西南航空公司的故事，但是您並沒有擔任該公司的企管顧問？

　　答：我的好友寇茲麥特斯基（George Kozmetsky）介紹我認識他的好友西南航空公司創辦人凱里爾（Herb Kelleher）。有兩年時間，我跟凱里爾經常見面談話，發現他對員工很有同理心，難怪員工都做得很起勁。

　　寇茲麥特斯基也是很值得一提的人物。他觀察矽谷、波士頓、北卡高科技中心，發現這些地方都要35年以上才能打造成科技城。他在奧斯汀結合州府、市府、與德大奧斯汀分校的力量，15年之內就讓奧斯汀成為全美第四大高科技重鎮。

●女兒出家 促他追求精神面

　　問：您在學界、商界都很成功，名利雙收，後來怎麼決定搬到萬佛城定居？

　　答：我的大女兒葉逸蓮（恆音法師）從小就不愛吃肉，奧斯汀大學電腦系畢業，拿到博士獎學金，她竟然放棄，年紀輕輕到萬佛城出家，我們夫妻倆有空就到萬佛城探望她。後來看到她變得穩重自在，物質的需求越來越少，人卻越來越快樂，我們覺得自己也該開始往精神領域追求，就搬進道場試住一段時間，到今年正好十周年。

　　我們搬來之前，是住在奧斯汀的半山腰，那棟房子蓋得很漂亮，視野很好。我們將家具80%都送人，20%找了搬家公司幫忙。工人來幫忙搬家時，對我們說：「這樣的房子你們不住，一定是要搬到更好的地方。」

　　後來開車到萬佛城的小房子時，那個工人愣了半天說：「這就是更好的地方嗎？」他只看到房子的外觀，看不到精神修養的層次。我們現在將20%的家具又減少，客廳裡連沙發都送走，只有拜佛的墊子，物欲負擔越來越少。

　　我在學術界時，追求的是名聲。進入商界，追求的是利潤。現在追求的是「究竟」，我看到、學到很淺的佛法，都願意跟人分享。我們現在以「領導力」之名與人分享，基本上這是一個自我提升與幫忙他人提升的旅程。

　　也就是說，要做對的事，建立願景、價值觀與大策略。然後就要把事做對，建立信任的文化、開發每人的潛力。最後是在事前做好應變的準備，每個團體都在變，我們要觀察問題、感同身受、配合機會、進行改變，這也就是佛教所謂的「苦集滅道」。

　　問：不久前您應台灣國科會邀請，返台談台灣的未來，可以跟我們分享嗎？

　　答：我認為台灣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找出共識，例如南非在取消黑白種族隔離政策前，在全國各地開了100多場溝通大會，結果原被認為會造成動亂的新政策成功推行。台灣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各界充分溝通，才能談到未來的發展。

　　這個月初，我在台中跟33位專家學者與藝文圈、企業界人士座談，大家都同意這樣的溝通，對於台灣的未來要達成共識，是很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