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台、妙高台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古建筑,在楼宇林立繁华喧嚣的大都市广州已经相当罕见,以至于只有如此仅存的古建筑,才能见证广州发展的历史沧桑,才能延续广州承继的文化血脉。但是,这座被认为是“熊猫级”的珍贵古建筑,在6月10日深夜至11日凌晨,被两辆钩机悄然铲平。尽管有相关部门的叫停,但还是阻止不了民国古建筑被强拆的命运,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暴力,但这种偷偷摸摸地公然抗命拆迁,又与暴力强拆有何区别?我们不能不说,这是历史文物保护的悲哀,这是悠久文化古国的耻辱。
类似这样的强拆古建筑事件,已并非一例:2010年,山东600多年历史的明朝建筑“三官庙财神殿”和“陈氏故居”被强拆;2012年,北京梁思成、林徽因故居被以维修性拆除的名义强拆;同年,蒋介石的重庆行营被保护性拆除……一座一座历史古建筑的倒掉,被代之以漂亮而宏伟的楼宇,从历史的角度审视,那穿越历史厚重巍然伫立的楼宇,何尝不是一堆废墟之上的残垣断壁?对历史冷漠,对利益热切,她让看得见的历史,瞬间消弭于利欲熏心的浮躁喧嚣。
从历史深处走过的古建筑,对于现代人来说,不仅仅只是一处闻名遐迩的名胜古迹,她是一束文化的丝带,她是一条血液的脉络,她让我们的现代文明不再浮漂,她让我们的精神文化充满厚重。莫言的文字,走进了世界文学的盛典,但那文字的记录,怎不是历史的影像志?我们的历史,不仅需要课本上的一本正经,而且需要文学上的艺术加工,但所有的历史载体,都不及摆在眼前的活生生的历史证据,她被岁月风蚀的大青瓦,或许还记载着当初的世道风云,她被前人脚踏的青石板,或许还铭刻着昔日的历史传奇。她站在那里,就是一段记忆,一座丰碑,一册历史。
令人遗憾的是,越来越多的古建筑,面临着被强拆的残酷命运,这使得保护正在日渐消逝的古建筑,成为非但必要而且紧迫的重要任务。已被现代钢筋水泥围困且处于孤立无援境地的历史古建筑,是那样不堪重负,甚至用尽所有的呐喊,都挡不住大型钩机的疯狂拆除。之所以对历史如此缺乏敬畏,我想,大概是利益的诱惑太过巨大,以至于不惜冒着前对不住古人后对不住来者的罪过,将利益黑手直伸向躲过日本人炮火和解放时硝烟的历史古建筑。作为决策者,需要的是政绩,需要的是GDP,需要的是节节攀高的财政收入,显然,那些古建筑并不能满足,她需要新的利用,才能彰显时代赋予地皮的经济价值。“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正是这样的决策逻辑,决定了那些古建筑的命运。当然,这并不否认决策者某种程度上的善意,比如改善生活环境,提升城市形象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谋取资本利润最大化的开发商,资本本没有对于历史的丝毫敬畏,它敢冒一切风险追逐利润,它才不在乎什么割断历史和亵渎文化的世俗评价呢。而一旦有了权力的勾勾搭搭,资本更会有恃无恐,甚至敢于拿法律为儿戏,将见证历史辉煌的古建筑拆成一片废墟。
在历史上,也曾有过拆除古建筑的前车之鉴。1953年北京大规模拆除牌楼、牌坊、城墙、城门等古建筑,林徽因为此疾呼:“等你们有朝一日认识到文物的价值,却只能悔之晚矣,造假古董罢!”当下的现实,正是当初林女士预言的应验。我们在加大申遗力度以促进对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加速破坏历史文化遗产的纠结中,又在充分发挥前人遗传给我们的聪明才智去仿古造假,而且还不是个别地进行,大有波涛汹涌之势。但无论新建的仿古建筑如何与先前的惟妙惟肖神形相似,都比不及原来古建筑那些破砖烂瓦更有意义和价值。
德国慕尼黑,大概还能看到线条质朴、与古典建筑风格迥异的白色建筑,那是纳粹时代留下的遗产,记录着这个民族带给世界的灾难以及耻辱。在纳粹头子希特勒的眼里,“宏伟的建筑是消除我们德意志民族自卑感的一剂良药……他必须建造一些能让民众感到自豪的东西,那便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建筑。这并不是在炫耀,而是给一个国家以自信。”专制体制下,那时代的宏大建筑物,不过是统治者用以威慑民众的权力修辞术,这对于当下民主的德国实在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儿。但即便这样,德国还是保留了这种古建筑,以显示对历史的尊重与敬畏。而我们对于古建筑的态度,好像过于功利,这不仅泯灭了历史传统的中国符号,而且销蚀了中国大众的民族精神,它使我们所有的繁荣虚华,不再有历史依托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