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前我荣幸地与美国经济政策方面两位曾经的名人一起吃饭。毫无悬念的是,量化宽松问题引发了激烈辩论,辩论的主题并不是实施量化宽松政策是否正确(他们俩都支持引入量化宽松政策),而是美联储(Fed)能否平稳地退出量化宽松。
这场争论让人深受启迪,因为它暴露了两派观点。其中一位客人——我将称他为“乐观先生”(Mr O)——声称,美联储平稳终止量化宽松是完全可能的。他声称,毕竟,美联储未必需要做任何事(比如出售证券)来找到退出的大门,而是只需要不再买入更多资产。因为假如美联储到时按兵不动,其资产负债表上近年积累的2万亿美元资产将被自动消化(即陆续到期),让美联储资产负债表在7、8年后恢复到危机前水平。
借用一幅容易记住的画面:在乐观先生看来,美联储现在的操作实质上类似于一位悄悄降落飞机的飞行员:一旦关掉引擎,重力将发挥作用,令资产负债表进入平稳向下滑翔的轨道。乐观先生坚持认为:“将会有足够的时间作出调整,就算偶尔有些气流颠簸,也完全能处理好。”毕竟,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Ben Bernanke)已经提前很久告诉所有人,系好安全带以防任何意外。上周的声明就是出于这个意图。
这一切听上去让人宽心,至少作为一幅画面是这样。但有一个问题。当晚一起进餐的还有一位当年的华盛顿大人物——我将称其为“悲观先生”(Mr P),他对这一说法明显不以为然。悲观先生当年在美国经济飞行甲板上的亲身经历,令他怀疑政策制定者能否真的实现这种平稳滑翔,特别是要在7年时间里保持滑翔姿态.
且不提拟议中的滑翔轨迹(从现在到2021年)要横跨两轮美国选举周期(如果算上中期选举则是四轮);同时忽略地缘政治冲击(伊朗、朝鲜或欧元区)的潜在可能性。另一个风险在于,其他央行可能与美联储在同一时间寻找各自的下降路径,形成额外颠簸。毕竟,根据摩根大通(JPMorgan)和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的估计,七国集团央行自2008年以来总共向金融体系注入大约10万亿美元的额外流动性。这意味着各国同步开展的货币刺激达到了空前水平,未来将出现的收紧规模也将同样空前。
当然,还要考虑投资者容易过度反应和陷入恐慌的坏习惯。考虑到全球市场近年对廉价资金和套利交易如此上瘾,这种危险加倍严重。“市场是不会平稳调整的,”悲观先生嘟囔道。他指出,尽管在上涨阶段资产价格往往在数年时间里稳步攀升,但下跌时跌势可能十分无情。
当然,正如乐观先生所指出的,对这种说法的反驳是,差不多10年前,美联储确实相当平稳地收紧了政策。与1994年不同,2004年的转折并未造成很大波动。而且,就事论事,过去两年里陷入尴尬的往往是悲观主义者。几年前,这些悲观主义者曾经预计,为美国银行业纾困将造成美元崩溃、债市血流成河以及巨额亏损。然而美元依然相当坚挺,债券表现不俗,而美国问题资产救助计划(Tarp)已收回了成本。的确,如果你想找到关于“逐渐减少”政策如何奏效的具体证据,只要看看美联储如何脱手其所持的美国国际集团(AIG)资产,如何退出2008年采取的其它金融措施。
但是,出售少量AIG资产是一回事,在全球金融体系对套利交易不可自拔之际解除几万亿美元货币刺激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另外,要降落这架大飞机难度可能要加倍,因为飞行员是在浓重的金融迷雾中操作,表盘上的数据不完整,市场罗盘不停波动。
因此我同意伯南克的说法,现在是时候开始为退出做准备了。对于美联储提前通知市场做准备的努力,我也给予赞许。的确,出于同样逻辑,我认为上周市场受到的冲击完全是一件好事,因为它会迫使投资者在美国政策“油轮”(借用加文•戴维斯(Gavyn Davies)在一篇英国《金融时报》博文中展示的图像)开始转向之际,调整心态和投资组合,解除各自的套利交易。不过,和悲观先生一样,我担心终止量化宽松所引发的颠簸将大大超出多数政策制定者愿意承认(或者说期待)的程度,以至于飞行员可能难以控制局面。还是把安全带紧紧系上吧。
译者/简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