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中国工程院院士钟世镇曾有“我国发表在SCI上的论文85%是垃圾”的言论,并且该言论引起一些读者的意见反弹。一些读者批评钟院士说话随意。更有读者要求钟院士拿出“85%是垃圾”的定量数据来源。
在我看来,钟院士的话乍听突兀,似乎伤人,但实际上是有一定认识基础的。根据我对自己熟悉学科在国外SCI刊物上发文的了解,科学论文的数量与科学真理的揭示之间是有一些数量关系的。
最常见的现象是,某个学者就前人未曾注意到的某种现象进行研究,形成自己的看法,并将看法发表为SCI论文。由于对这一现象本身感兴趣,其后很多学者也去采集相同或相似的材料,对这一现象进行研究,并且得出各不相同的看法。这些观点写成论文投到SCI刊物后,大多被第一学者审稿,并且大多得到发表,直到有一天,有一位学者的研究彻底揭示了这一现象的真正本质,也就是达到了真理的彼岸,于是围绕这一现象的研究终结了。
我们暂且把第一篇研究某一现象的文章叫做引子文章,把最后那篇文章叫做终结文章。它们之间的文章叫做中间文章。这样的一系列文章构成了发现一个自然现象的自然过程。问题是如何看待这些文章的关系,如何评价它们的重要性。最后一篇文章是真正揭示真理的,可以说是最有价值的。前面发表的一系列文章或揭示了现象的某些局部特征,或者发表了不正确的认识。如果简单化地或有些偏激地讲:只有最后一篇文章是创新成果,其他的大部分价值不大,甚至观点错误。
但是,如果辩证地看,这些文章也有其存在的价值。首先,没有第一篇文章的发表,最后一篇文章的作者可能不会从事对这个现象的研究。其他的中间文章,尽管包含的创新成分不多,但是毕竟起到了激发研究兴趣、增加学术氛围、增加认识维数的作用,可能给终结文章的作者起到一些激发和启发作用。
根据真实情况构建一个故事来说明一下:一位英国学者在山东即墨马山考察时发现了一块动物角化石,经研究后他认为属于梅花鹿的可能性比较大,于是以《中国山东马山的梅花鹿角化石》在《自然》杂志上报道了这一发现。见到这一报道后,一位美国学者也到马山去挖掘,并且幸运地找到一块动物蹄子的化石,研究后认为他可能是一种牛的蹄子,于是以《中国山东马山的牛蹄化石》在《科学》杂志上报道了这一发现。再后来,一位德国学者也到马山去挖掘,并幸运地发现了一条动物尾巴化石,经研究后认为是一种毛驴的化石,于是他以《中国山东马山的毛驴尾巴化石》为题,在SCI刊物Journal of Vertebrate Paleontology发表了这一成果。随后,一位法国专家也去马山挖掘,并幸运地挖到一块动物头颅化石,经过研究后认为是一种马的头颅化石,于是他以《中国山东马山的马头颅化石》为题,发表了一篇SCI论文。
最后,一位中国学者在江苏大丰一带见到了一种叫麋鹿的动物,其角如鹿、面如马、蹄似牛、尾巴如驴。他猜测发现于山东马山的鹿角、牛蹄、驴尾、马头化石可能实际上都是麋鹿的化石。为了验证这一想法,他雇佣一批民工,挖掘了一个月,终于挖掘到一具完整的麋鹿化石。于是他以《中国山东马山的麋鹿化石》为题,在中国的SCI刊物Acta Geologica Sinica上发表了这一成果。他的文章终于给马山化石的研究画上了句号。
围绕马山化石的研究共计发表5篇SCI论文,特别是在《自然》杂志和《科学》杂志就发了两篇文章。但只有最后一篇在中国的SCI刊物上发表的文章才真正揭示了真理。
所以,如果简单化地说,前面80%的SCI论文是垃圾,也有不妥:因为人家也是在搞研究,只是由于条件的限制没有能够揭示科学真理而已。退一步说,没有第一位学者的偶然发现,后面的学者不一定会到马山去做化石挖掘和研究啊。
我的理解是,钟院士之所以说出80%的SCI论文是垃圾这样的话,只是想表达对时下科技成果评价的唯SCI之风的不满而已。
SCI的存在没有错,在SCI刊物上发文章也没错。但有问题的是唯SCI的科技成果评价体系。只有真正搞科研的人理解SCI的真正含义,才明白这个道理:著名刊物上发表的未必是大成果;普通刊物上发表的未必不是大成果。唯SCI评价是简单化的做法,危害大而深远。
其实,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也说过类似的话:《自然》杂志刊登的论文80%是没用的。就是否揭示科学真理而言,钟院士的话也并不夸张。但这样说必然会引起已经在《自然》杂志上发表文章和喜欢发表SCI文章的学者的意见反弹。无论如何,就医学这个学科来说,顶尖的医生应该是具有顶尖的医疗技术,而不是以在《自然》杂志上发文章为标准。顶尖的医疗技术可以救死扶伤。能够在《自然》上发表文章并不一定意味着有顶尖的医疗技术。所以,在医学这样的行业,唯SCI论文的评价体系是难以被大家接受的,估计明白个中利害关系的普通百姓也会觉得,不管发什么文章,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