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建政以來,大學教育的結構和體質至少歷經三次重大變化:首先是「一面倒地模仿蘇聯高教思想」,處處「以俄為師」,不再讓大學調教大而無當的博學通才,轉而針對建設需求培養大量專門技術人才。於是,1952年高校院系整併,消滅所有私立大學和教會大學,綜合性大學由55所減為14所,工學院由28所增至38所,師範學校由12所增為33所;至1957年全國高校共設置專業323種,其中工科就占183種。文科與政法、財經等專業比例急劇下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為綜合性大學與文科生比重最低的國家。
於是,抽象與廣博,被具體和單一替代;西方大學精神與敬重知識的傳統,全自教書育人的聖壇上消失,大學淪為製造實用工具的工廠。
第二次翻江倒海的巨變,來自十年文革全國性大內鬥,造成了高教體系嚴重停滯與敗壞,毀傷的不僅是師生關係,整個社會非理性對立衝突,更一舉撕毀了最根本的人與人間的互信,遑論實事求是的學術研究了。彼時標榜的工農兵大學紀錄,讓高教品質慘跌至不知禮義廉恥的程度。才情絕不遜於聞一多的眾多學界泰斗與北大女生林昭之冤死,更留下集體規避罪責者的嚴厲控訴。
第三次高教制度改變,來自改革開放後的局部撥亂反正。恢復公平的高考是一小步;開放海外留學,讓窒息已久的學風重享自由尊嚴,但條條框框製造的傷痕仍待時間調養。
中共當局為迎接21世紀,分期分批重點建設100所左右高校和重點學科專業而推出「211工程」,於2000年左右達標,是建政至今正式立項在高等教育領域進行的最大規模重點建設工程,是第九個五年計畫提出的高教發展工程,也是高教事業的系統改革工程。
1998年5月4日,江澤民在北大100周年時宣告要有若干所具有世界先進水準的一流大學,再推出面向21世紀教育振興行動計畫(簡稱「985工程」),有53所高校同時受惠於「211」、「985」,而北京一地即多達25校。這意謂著北京市民可坐享戶口優勢而適用更多入學比例,其他省市再優秀的學子需對抗同一省市更多菁英,才能一圓就讀名校的大夢。此之謂:看得到,卻吃不到。
第二個讓學生看得到,卻吃不到的困擾,是年資較深的院長、系主任幾乎都在做官,教學負擔極輕,更輕易開設基礎課程,即便有課也多讓弟子服其勞,難得親自上陣,來去匆匆,讓本科生難以建立長遠的師生情誼。有人為爭取博士生資格,旁聽選修好幾年都不得其門而入,派系之見阻斷校際交流,很多潛規則必須改革。
第三個看得到,吃不到的困擾,是歷經30年「做大做強政策下,全國範圍內出現蓬勃擴張和校區整併,一個大學下轄眾多學院和好幾位副校長,可惜外強中乾,華而不實。近年,又有以學部取代學院的新方向,因為美國大學教學科研實體學院平均數在9個以下,英國大學不超過10個。中國高校二級實體院系設置數普遍在20個以上,少數甚至在40個以上。「大部制」改革啟動未久,成效如何有待考驗。
為了看得到,吃得到而又用得著,高校授權與企業合營的模式又應運而生。例如,中國傳媒大學鳳凰學院成立於2008年5月,是與香港鳳凰衛視聯合創辦的二級教育學院,以傳媒教育和高端培訓為核心,不但提供藝術碩士(MFA),現學現賣的「婚禮主持人訓練班同受好評,彈性超越了北大光華學院。
讀大學根本不是為了學問,也許古今皆然,如果大學能讓人懂得自我救贖,至少能苦中作樂,笑看人生,那麼課堂上學不到的,和學了又用不著的,也就不再那麼重要了。
(作者為輔仁大學新聞傳播學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