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美(中)是李家維和黎麗娥的寶貝女兒,夫妻倆1974年專程由紐約飛來舊金山,慶賀女兒通過加州律師執照考試。(圖:李明美提供)
美國憲法採用行政、立法及司法三權分立制度。李明美(Cynthia Ming Mei Lee)由2013年元旦起出任舊金山高等法院首席法官,也是「法官之首」。加上舊金山市長李孟賢及市議會議長邱信福,目前舊金山市府的三權都由華裔掌管,寫下輝煌的華人從政歷史,全美沒有其他地區可以媲美。
李明美是司法界公認的女傑,被視為實力派法官。投身司法界服務40年,屢屢有創舉。過去她在舊金山地方檢察處服務時,就是首位擔任檢察組長的華裔。
堅持用中文名:無比光榮
問:妳是舊金山160多年來擔任首席法官的第一位華裔,可以先談談首席法官的產生過程嗎?
李明美答:舊金山高等法院共設有52個法官席位,首席法官是由法官投票選出。首席法官任期兩年,去年底我在內部選舉中當選,任期由2013年元月起至2014年底。
當選首席法官是莫大的榮譽和成就。成為舊金山史上第一位華裔首席法官,更感榮幸,對於我和我的家人來說,意義非凡。
我希望我能為無數年輕的華裔女孩帶來更多的夢想,鼓勵她們走向法律界發展。雖然司法界的華裔法官很少,華裔女法官更少,但仍然有機會。法官的族裔背景應該反映人口結構,舊金山的華裔人口比例那麼高,應該有更多華裔出任法官。
問:妳在法院的官方名牌上刻有妳的中文名字,大家一看就知道妳是華裔。這在司法界並不常見,有特別原因嗎?
答:這一直是我個人的堅持。我擔任檢察官21年,我的官方姓名就是Cynthia Ming Mei Lee,我的名片上也永遠印上中文的「李明美」。
我在加拿大出生,已是第三代華裔,祖父母及父母輩的移民歷史,讓我對自己的華裔背景而感到無比的光榮。華裔是我的族裔背景,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加國出生 紐約華埠長大
問:妳在加拿大出生,如何與舊金山結緣?
答:我們家的移民史與加拿大很有淵源。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兩家都是由廣東台山先移民到加拿大,後來再到美國。但兩家人在台山和加拿大都不認識,父母是在紐約認識結婚。
先談我的祖父,他原是廣東台山的農民。離鄉背井先到香港學廚,當上香港一家貿易公司廚師後,再由香港移民到加拿大安大略省夏米頓市(Hamilton)。
祖父在加拿大生活了近30年,努力工作養妻活兒,並將祖母由中國帶到加拿大。我的父親李家維(Charles Lee)是祖父三個孩子中的老大,他和我的姑姑、叔叔三人都在加拿大出生。
祖父到了加拿大後,變為成功的商人,在加拿大先後買下三家洗衣店。1918年,祖父曾帶者妻子及三個孩子回廣東住了九個月,在廣東江門市建了一棟房子,安頓好家人後,只帶著我的父親重回加拿大闖天下。
祖父回到夏米頓市後生意業務更大,由洗衣店擴大到餐飲業,買下兩家餐館。父親從小就在祖父的店裡幫忙。1928年祖父隻身再回中國,將幼子李家釗(James Lee)接回加拿大。翌年祖父帶著兩個兒子搬到安大略省柯本港(Port Colborne)市,經營另一家餐館。
祖父於1930年代後期回鄉定居,與祖母重聚,不久後辭世。留下的餐館由我的父親、叔叔和表叔三人接手經營。所以我是在柯本港出生。
問:妳在加拿大長大?
答:我有一個姊姊和一個妹妹,我是老二。我和姊姊在加拿大出生,但在紐約長大。我們三姊妹的童年全在紐約華埠度過。
問:妳的祖父已在加拿大創下事業,為什麼一家人會遷到美國?
答:加拿大一直是美國的友好鄰國,我們在加拿大出生,可自由往返兩國。早年父親經常來往柯本港和紐約,年輕時父親在祖父的餐館幫忙,也曾到餅店當學徒,學會炒菜和做餅。但祖父留下的餐館,不足以維持三個家庭的開支。父親最年長,就決定離開柯本港,讓餐館由弟弟和表弟打理。1944年父親到紐約發展,他有朋友住在紐約。
父親到紐約後,在朋友的安排下認識了我的母親,第二年就結婚。父母算是盲婚,由友人介紹,沒多了解就結婚。但成婚後卻愈加愛戀對方,夫妻感情很好。
1945年,父親帶著母親回到柯本港住了五年,再幫忙打理餐館。我和姊姊就是那個時候出生,1950年我們一家人又搬回紐約華埠。
問:可以想像,紐約華埠對妳的影響很大?
答:父親在紐約華埠一家五金店工作,每周上班六天,由早上10時至晚上10時,每逢周三休息。至今我無法忘懷那溫馨的家庭樂,每周三也是母親的休息日,改由愛燒菜的父親掌廚。
記得那時每周三的早上,父親總要他的三個女兒在上學前說出一道愛吃的菜,每人點一道。我們上學後,父親就去買菜,準備晚餐。
父親很疼愛三個女兒,而且不只對女兒及妻子,也經常服務華人社區。
媽媽60歲上大學 影響最深
問:誰是妳最敬愛的人物?
答:母親黎麗娥(June Lai Gnor Len)對我的影響最深。母親也是加拿大出生的華裔,母親與父親幾乎有著相同的背景,他們的父母都經營洗衣店。外祖父由加拿大搬到美國康州Fairfield縣後,經營的洗衣店也很有規模。
母親在康州長大,原來獲一所私立大學獎學金錄取入學,但因為外祖父過世,她要負起經濟責任,就放棄入學,到紐約工作賺錢。康州就在紐約隔壁,她在紐約結識了父親。
母親原來是全職媽媽,但在我十歲那年,父親的健康已不如前,母親要工作貼補家計。她進入紐約市的聯邦法院緩刑部門當文書,服務了30年才退休。
問:是母親啟發妳學法律嗎?
答:母親聰慧、愛思考、富同情心、心情開朗。她很愛閱讀,雖然年輕時沒有上大學,她的知識豐富,是閱報自學。母親每天必讀五份報紙,包括紐約時報。
母親40來歲才重新出發工作養家、60來歲重回大學讀學位,她是很不平凡的婦女。60歲後母親利用晚間完成布碌崙(Brooklyn)大學的課程,主修教育,四年畢業。
問:妳的母親有志於教育工作?
答:是的!母親一生重視教育,鼓勵三個女兒長大後當老師。不過,我們三姊妹沒有一人從事教育工作,但三人都念完大學,且進入研究所。姊姊獲得公共行政碩士學位,妹妹是圖書館學碩士,我是進了法學院。母親年過60後仍上大學,只為了圓夢,不為工作。
但母親在聯邦法院緩刑部門服務,對今天的我有間接的影響。我們到法院找母親的機會不多,但只要到法院,母親就吩咐我們必須低聲說話,我總感覺法院是非常特別的地方。
金山讀法律:想改變社會
問:妳怎會選上法律?
答:我是獲得獎學金而進入麻州的私立女子大學Mount Holyoke College。我主修社會學及歷史,目的是想了解更多社會問題。老實說,上大學時未想到將來的職業,只願未來可盡一己之力去改變社會。
直到大學畢業時,我從報上讀到美國歷史上著名的刑事案Sacco and Vanzetti。Nicola Sacco和Bartolomeo Vanzetti都是意大利裔移民,也是活躍的反政府分子。兩人因1920年4月麻州的一宗鞋廠劫殺案而被捕。執法當局指控兩人是槍殺兩名死者的兇手。雖然檢方掌握的證據不充分,但兩人一次又一次被法院及上訴法庭裁定有罪,1927年被處死,事後才被確認無罪。
這個案子讓我感到美國的司法制度未盡公平,我就想當律師,充滿著改變社會的理想。當年我與父母飛到夏威夷參加姊姊的婚禮,途經舊金山,就被舊金山吸引著,於是決定寄信申請舊金山金門大學法學院。
問:從此就留在舊金山?
答:我由紐約來到舊金山讀法學院時,身上只帶了100元,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只間接認識了一位朋友的朋友。最初來到舊金山,我租住在日落區Taraval 街與第17街交界Safeway超市對面的一戶公寓。我與許多年輕人一樣,不怕冒險。我在舊金山是由零開始。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舊金山高等法院的首席法官。
獲被告感激:妳救我生命
問:妳從法學院畢業後就進地檢處當檢察官嗎?
答:一切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先在私人律師事務所執業三年,但感到私人執業難以累積法庭辯論經驗。為了爭取更多辯論機會,我就向地檢處提出申請,結果被錄用了。原來我只計畫當三年的檢察官,卻愛上了這份工作,捨不得離開。
由檢察官改任法官,也非我的預料。在地檢處服務22年,經常有人鼓勵我申請出任法官。直至1998年我才抱著一試的心情,遞上了申請表。又是意外地獲得州長威爾遜的任命。
問:妳擔任法官已超過14年,最得意和最失意的是什麼?
答:審理謀殺案最具挑戰性。我最得意的時候是看見被告回到法庭告訴我,「妳救了我的生命。」他被判輔導復健後重拾人生,這是當法官最大的滿足感。最失意是2010-2011年度州府大幅度削減經費後,法院要裁減許多工作人手。
展望2014年,我希望都是得意,我計畫擴大推動電子法庭服務,讓所有民眾可透過網路獲得更多的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