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晚,美国国会众议院以219票对212票通过了最终版本的医改法案。结果仅有7票之差,共和党人全体杯葛,民主党人也有诸多反对者。美国从此一脚跨入全民医保时代。媒体所称的“奥巴马豪赌”以奥巴马的胜利告终。仅此一项成就,就足以使奥巴马在美国伟大总统的殿堂里占据一席之地。
上溯到1912年,从老罗斯福开始,到小罗斯福、杜鲁门、肯尼迪、卡特、克林顿等前后8位美国总统,都先后试图发动带有全民医保性质的改革,但都胎死腹中。惟有约翰逊在1965年成功确立政府主导的医疗补助制度(Medicaid)和医疗保险制度(Medicare),覆盖老人和穷人。至今,这一体系惠及上亿美国人。本次奥巴马赢了,正如他在投票前所言,奥巴马有幸成为了百年来,最后一位推动全民医改的总统。
这半是他的运气,半是他的努力。说是努力,是因为美国尚在危机之中,政府财政赤字高企,时机和环境非常不好。奥巴马动用了他所有的政治资源和政治智慧,在最后一刻还做出重大妥协。说是运气,在共和党人空前团结下,民主党人凭借着国会两院优势,法案才惊险过关。如果延期到中期选举之后,能否过关就要打个大问号。因此,这项胜利更多的是奥巴马个人的色彩,民主党党派的色彩,而不是全民的色彩。奥巴马和民主党要为此付出多大的政治代价,尚未可知。
尽管如此,医改法案的过关,有其深刻的时代背景,暗示着一个似乎是不可逆转的时代趋势,就是美国正在跟随着欧洲、加拿大的步伐,迈向一个福利社会。正如医改主将、众议院议长佩洛西所说,从社会安全福利制度,联邦医疗保险,到今天的全民医保,美国社会安全有了三大支柱。政府(中央与地方)、企业、团体在医疗、养老、社会保障这些关键的民生领域中,取代个人,起到了主导者或协调者的作用。而这些正是福利社会的基本特征。
市场与政府之争,公平与效率之争,是经济社会制度中的基本矛盾。美国是在西方国家中,最为崇尚市场、最为贬低政府的。上世纪80年代撒切尔夫人在英国开启的保守主义思潮,在美国获得了里根主义最热烈的响应。冷战的胜利,又使得市场加民主,似乎成为历史最后胜利者和终结者。
但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国接二连三的危机,尤其是本次金融危机,使得市场投机的可恶、泡沫的危害、大公司的贪婪、高管们的无耻,都暴露无遗。在经济的废墟中,自由市场的效率神话已经被打破。从共和党的小布什,到民主党的奥巴马,都把主义放在一边,祭出了包括政府注资、国有化等撒切尔、里根会捶胸顿足的措施。美国的医疗体系,也提供了一个市场失败的例子,市场化的美国医疗体系投入比率居然远高于西欧,覆盖范围却远低于他们。这一次,本来经济不景,赤字高企是反对政府扩大开支的最好理由,但失业浪潮造成的大量失业者,他们失去了企业医保。得到医保对他们来说,无疑最有吸引力。这也是本次医改能有号召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那么,医改案的推行,是否有助社会公平?回答这个问题,要从谁是得益者说起。毫无疑问,3200万以前没有医保的人、低收入者是医改的最大赢家。而富人则要从他们收入中拿出更多份额来缴税。最难说的是人数众多的中产阶级。医改案的结果,是更多地造就中产阶级,还是削弱了中产阶级?一方面,医保使得了大病的中产者,不至于因破产而坠落贫困,也使得低收入阶级,能够更容易跨入中产者的门槛,这有助于中产阶级的稳定。但是,中产阶级肯定要为医改的买单,出更多的“血”。这也是医改案阻力重重的原因。但权衡得失,医改的结果,应该会使得社会的鸿沟缩小。
可以说,美国走到今天,从大方向来说,是一个时代进步。民众不仅可以享有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也开始享有社会权力,即有权分享社会发展的集体成果,得到基本的社会保障的这种“福利权”。国家,在调节收入分配,在保障民众基本的医疗、养老需求等方面,扮演着前所未有的作用。
当然,毕竟是自由主义的大本营,不论是现在,还是在实施医保改革之后,美国与欧洲、加拿大的福利国家与健保制度,尚有距离。一个突出例子是,在医改案的争议过程中,最核心的公营医保被取消了。美国走向的是福利社会,而不是福利国家。
但是,福利社会之病,不仅缠绕今天的欧洲、加拿大,也在缠绕着未来的美国。首先是高昂的税收,巨大的漏洞和巨大的浪费。不用说将来,即使今天美国现有的联邦医疗保险,也存在着欺诈严重,浪费惊人的问题。不管奥巴马和民主党人如何信誓旦旦,上万亿的医改账单,最后还是由纳税人来支付,尤其是由中产阶级来支付。当我们在庆贺医改的胜利时,应敦促各级立法者,监督各级政府官员,从各个方面堵塞其漏洞,减少其浪费,不要重蹈欧洲的覆辙。美国在赢得公平的同时,不要失去了效率,这才是医改成败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