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契冬奥会绚丽开幕,普遍被看成俄罗斯恢复大国实力的象征。但是冬奥会开幕当日,一架乌克兰飞土耳其客机遭到暴力劫机转飞索契的威胁,不失时机地显示普京和俄罗斯同时面对乌克兰国内危机的巨大挑战,对俄罗斯国家安全和文化认同可能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
乌克兰危机说到底,是作为俄罗斯文明的摇篮,以及俄罗斯民族三大历史古都(圣彼得堡、莫斯科、基辅)中最古老的基辅罗斯故地,亲西方派大力推动“脱俄入欧”,彻底“去俄罗斯化”,切断与俄罗斯超过一千年的文化和宗教纽带、并且实际合并三个多世纪的关系。我曾经将此比拟为台湾企图通过“去中国化”而独立的过程。
借用中国传统政治语言,乌克兰出现“两条路线”的尖锐对立:入欧派主张通过欧盟联系协定,而逐渐成为欧盟成员;亲俄派主张加入普京打造的“欧亚联盟”,回归斯拉夫东正教文明。在地理上,俄罗斯族裔和俄语母语多数的东部地区强烈亲俄,而乌克兰西部则是入欧派的大本营。所以这一危机又可以说是“西风”与“东风”的较量。
乌克兰面临更深刻的国家危机是缺乏独立的文化传统和国家认同。乌克兰语与标准俄语的差别,不会大于陕西话与北京话的差别。三百多年来,乌克兰作家大都以俄文撰写,大文豪果戈理是个典型。不仅俄罗斯族裔,就是许多乌克兰人的第一母语也是俄语,就像中国大陆外省越来越多新一代人口的第一母语是普通话一样。现任总统亚努科维奇到50岁后才开始说乌克兰语,与马英九学说闽南话不无类似。在入欧派尤先科出任总统前,60%的乌克兰电视节目是俄语。乌克兰语作为文学语言的历史非常短浅,至今乌克兰过半数报刊杂志仍然以俄语出版。
在外部力量的大力推动下,近年来乌克兰的“去俄罗斯化”进程获得长足进展,例如广播电视已经有过半数节目采用乌克兰语。但是在经贸关系上,乌克兰远远未能入欧,俄罗斯仍然是乌克兰最大的经贸伙伴,成为普京反制亲欧派的重要王牌。
在最新的乌克兰危机中,欧美和俄国的公开姿态形成鲜明的对比。从基辅出现街头暴力开始,莫斯科一直非常克制,至今没有一位俄罗斯政界人士在乌克兰露面。对比之下,欧盟和美国政府高官和议员们络绎不绝地去乌克兰活动,给示威运动火上浇油。近日被截听的美国助理国务卿和驻乌克兰大使的电话通讯,活生生暴露了华盛顿对乌克兰事务的直接“指导”,还披露了美欧之间的重要分歧。
但是说到底,“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西方可以不顾莫斯科的抗议,全面干预乌克兰内政,有两个重要历史原因,都归结到斯大林的“功绩”。
首先是1930年代斯大林强迫农业合作化造成的大饥荒。因为乌克兰是“欧洲粮仓”和“面包篮子”,所以成为重灾区,占了当时全苏饿殍的主要部分。根据《大英百科全书》,此时全苏饿死人数大约是600到800万,乌克兰人占了近500万。按照乌克兰人赫鲁晓夫的回忆录,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现象。苏联瓦解之后,这一饥荒被反俄派上升为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种族灭绝”,议会立法纪念和大肆渲染,奠定了乌克兰人口中的反俄历史情结。
其次是二次大战终结时斯大林的领土扩张。在亚洲,苏联正式吞并唐努乌梁海,并迫使中国承认外蒙独立(实际成为苏联保护国)。在欧洲,斯大林把苏联—波兰边界推到所谓科松线(Curzon Line;同时把波兰—德国边界西移到奥德—尼斯线 Oder-Neisse Line)。乌克兰面积大幅度西伸,涵盖了曾经隶属波兰—立陶宛王国和奥匈帝国的许多领土。结果之一是今天乌克兰西部包含了很强烈的亲西方文化传统,以及相对淡薄的斯拉夫—东正教情结;结果之二是乌克兰西部集聚了大量所谓“乌克兰希腊天主教”信徒。他们虽然保留了若干东正教特征,却接受梵蒂冈罗马天主教廷的领导,而不是像乌克兰东正教会和俄罗斯东正教会那样,共同隶属于东正教莫斯科主教区管辖。于是在宗教上形成了强烈亲西方倾向。 总之,乌克兰危机中的“西风压倒东风”局面,上述历史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不仅加剧了乌克兰国家分裂和爆发内战的前景,也是普京总统迟迟不愿直接干预的重要考虑。但是随着局面失控,乌克兰危机日益成为俄罗斯和欧美之间的零和游戏,莫斯科直接出手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