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委員楊潔篪曾留學英國伊林學院、巴斯大學和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多次擔任過鄧小平的英語翻譯。
超過四分之一的海歸會選擇進入外企就業,其他依次為本土創業民營企業、事業單位、國有企業和海歸創業民營企業。
公務員的招考,對海歸沒有明顯限制,但也沒有格外照顧。
海歸人員要進入體制內,也必須依照正常程序,參加國家公務員統一考試。
但在現實中,「海歸」官員一直是中國政壇不可忽視的群體。從20世紀初孫中山等民國時代的政治家,到周恩來、鄧小平等中共早期領導人,再到中共第三代領導集體,海歸官員在中國已幾經變遷。如今,像楊潔篪、周濟等改革開放後留學歐美的一批海歸官員,仍身居高位。
然而,「海歸」官員的數量卻有下降趨勢。前不久,一位中央領導人在人民大會堂接見新一屆歐美同學會領導時說,「改革開放後,中國出國留學有300多萬人,回來100多萬,比率越來越多,怎麼到政府裡面的人越來越少?」
在中國愈發融入世界的趨勢下,「海歸」如何能回到體制內工作?哪些因素又在限制他們成為官員?
體制關卡
不熟國情 很難通過國考
為了解當下政壇海歸官員現狀,經梳理169位正省部級以上領導人的履歷。其中包括68位現任國家領導人(包括6位兼任省委書記的中央政治局委員),以及101位正省部級官員——他們是國務院系統內各部委以及31個省份的黨政負責人。
統計顯示,169名官員中有留學經歷者為31人,占18%。其中在海外取得正式學位的有15人,占總數的9%。這15人中,有11位是國家領導人,包括10位民主黨派或無黨派人士。
鄧小平、江澤民 都曾留學
中央核心領導層的領導人中,有留學背景的極少。1949年後,中央第一代領導核心,即毛劉周朱陳林鄧七大常委中,除毛澤東外,其餘六人均有在海外學習和工作的經歷;中央第二代領導核心鄧小平曾經先後多年留學法國、蘇聯;中央第三代領導集體中,江澤民、李鵬、李嵐清等都曾留學蘇聯。
根據統計,省部級以上官員在海外學習時間達到一年以上的共20人,占總數的12%。除取得正式學位的15人外,另有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張寶文、國務委員楊潔篪、全國政協副主席韓啟德、國務院副秘書長蕭捷、中科院院長白春禮(博士後研究)等五人在海外學習時間在一年以上。
除山東省長郭樹清出國具體時間不詳以外,共有六位地方黨政負責人具有海外學習背景。他們是中央政治局委員、重慶市委書記孫政才,湖北省委書記李鴻忠,山西省長李小鵬,內蒙古自治區主席巴特爾,廣西壯族自治區主席陳武,江西省長鹿心社。不過,他們的海外進修時間都在一年以下。
選派具有發展潛力的高級幹部出國進修,始自改革開放以後。最早幹部出國主要是短期考察,主題多以經濟領域為主,出國官員也大多是國有大型企業負責人或者主管經濟的官員。1990年代,14大第一次明確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口號後,中組部組織了1000名左右的地市級幹部到香港學習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法律、證券、房地產等知識,如今的香港特首梁振英當年還擔任過授課教師。
哈佛大學甘迺迪學院也曾培訓過大批中國高級官員。1998年,在時任中組部領導支持下,「新世界哈佛高級公務員培訓項目」啟動。按計畫,每年甘迺迪政府學院會接納20名中國政府高級官員來美接受培訓。其中四至六名官員參加一個學期的中長期培訓,其他成員則參加四周的短期培訓,全程英文授課。
此後,大量中國高級官員到甘迺迪政府學院進修,官方履歷顯示,國務院副秘書長汪永清、湖北省委書記李鴻忠等,都曾經在哈佛大學接受培訓。
目前體制內的「海歸」官員主要分兩種:一類是在境內從政並取得一定成就後,被選派到海外留學或培訓;另一類是先出國留學,學業有成後歸國從政。
當下有海歸背景的官員趨向第一類。困擾海歸人員進入體制內的一個核心問題是體制屏障。依照正常程序,必須參加國家公務員統一考試。
從英國倫敦政經學院碩士畢業的小姚(化名)就有類似遭遇。小姚出國前曾經在計生系統實習過,從英國回中國後,她透過熟人介紹,進入國家衛生計生委下屬的一個基金會工作,「通過了考試,還順利地解決了北京市戶口」。
基金會只是事業單位,由於國家衛生計生委機關缺人,她又意外地被借調到國家衛生計生委一個司做文字工作。「我主要負責給國家領導人寫稿子。」小姚的工作內容還包括撰寫給國務院的請示報告,「其實是挺有意思的。」
小姚還屬於基金會的事業編制,若想轉入公務員體系,必須在原基金會熬到副處級以上。為了盡早解決編制問題,2013年底,小姚參加了一次國家公務員考試,「考得很差。」小姚說,像她這樣的海歸,習慣了做雅思考試那種直來直去的邏輯,「完全適應不了國情,很難通過考試」。
經濟關卡
砸錢留學 當公僕不划算
一些進入體制內的高層官員,多經由「特殊渠道」進入。2001年2月,中國政府委任香港證監會副主席史美倫擔任中國證監會副主席。史美倫曾回憶說,當時國務院總理朱鎔基透過朋友向她傳達信息,想請她到中國證監會當副主席,全職,在北京工作。史美倫當時很驚奇,「也很感謝國家領導人的信任」。
2010年進入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工作的處級幹部張翔(化名)也沒有經過考試。張翔在德國攻讀博士學位期間,因為一個偶然機會,認識了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一位領導。
經過一段時間接觸後,領導很賞識他,希望他加入。「恰好我想回國,就回來進入了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張翔表示,他沒有參加國家公務員統一考試,是直接進去的,「他們啟用了綠色通道,用特殊人才引進的方式把我招進來,這樣職務安排上彈性也大。」「跟小孩一塊考試是我不能接受的。」張翔覺得,讓一個30好幾的人參加考公務員考試「很荒謬」。張翔有個朋友畢業於復旦大學,後在德國海德堡大學讀了碩士,回中國後參加了中央編譯局的公務員考試。張翔很不理解,「在德國花那麼多錢讀書,回來又從很低的行政職務幹起,沒什麼意思。」
外資企業 海歸就業首選
對於大多數學成歸國的「海歸」來說,外資企業毫無疑問是就業首選。根據「中國海歸發展報告」(2013年)顯示,薪酬、職業發展和福利是影響高端人才流動的三大因素。超過四分之一的海歸會選擇進入外企就業,其他就業單位依次為本土創業民營企業、事業單位、國有企業和海歸創業民營企業。政府部門是最末選項。
對於進入「體制內」的海歸來說,薪酬顯然不是主要考慮因素。一位海歸在一家中國500強公司做到了副總裁,「因為特別擅長交通管理專業,他希望能參與北京交通部門的管理工作」。這位副總裁對王輝耀說,「我可以不拿工資,只幹一屆五年就退。」
國家人社部一位80後海歸,在中國最頂尖的協和醫科大學本碩連讀後,又到哈佛大學讀了博士。回中國後考取了人社部公務員。「她家裡條件不錯,進入體制內主要是希望穩定。」她的一位同事說,「對家裡條件一般的人來說,出國讀書花那麼多錢,回國當公務員不划算。」
國安關卡
多數崗位 黨員才能報考
從新加坡、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官員產生機制看,官員並非都從最底層開始做起。一些重要職位人選往往先由社會培養,當其成熟和優秀後再吸收到政府。
中國國家公務員的招考,對海歸沒有明顯限制,但也沒有格外照顧。小姚舉例說,「比如衛生計生委國際合作司歐美處要招一個公務員,不會寫留學經歷優先,只會要求英語專業畢業。」對像小姚這樣從英國名牌大學畢業的求職者來說,英語讀寫能力已經毫無問題,「但我專業是社會學,不是英語專業,所以不能去報這樣的崗位。」
大多數公務員崗位還要求報名者必須是中共黨員,這也讓大多數海歸望而卻步。一位中央統戰部的幹部說,統戰部幹部基本沒有海歸,「因為我們這裡全部是中共黨員」。
「我們黨政機關也有海歸,多數都是從高校領導崗位轉過來的。」江西省委組織部一位官員表示,「我們主要是鼓勵海歸進入高校或科研單位,怎麼會鼓勵海歸進機關呢?」這位組織部官員說,公務員考試方面,海歸人才並無受到優先考慮,大家一視同仁,「審查也沒有更嚴格,都是一樣的」。
涉國家安全 肯定不好進
這也是中國人民大學大三學生李淼(化名)非常困惑的問題。李淼一直想出國讀書,他把研究方向定在民族衝突問題。前幾天他向學校國關學院一位副院長請教,「學民族衝突問題回來能不能進入民委等機構工作?」副院長說,「不行,經濟或者商務部門還好,涉及國家安全的部門肯定不好進。」
經濟領域的確是海歸加入體制內的方向,這與中國參與經濟全球化的程度直接相關。簡晶晶2005年從英國花旗銀行辭職,回中國加盟一家剛成立的金融監管機構。她說,金融領域不涉及意識形態問題,必須按市場標準去做事,「比如說我做一筆貸款的評估,要考慮風險、消費者權益保護等等,海外的成熟做法值得中國借鑑。」
相比較在英國花旗銀行工作時的穩定,簡晶晶覺得在中國最直接的感受是——變化,「你要對英國人說變化,他會告訴你,我家門口的牌子變了個名字。哇塞,那是巨大的變化。」回中國進入金融監管部門,簡晶晶一個很大的考量因素是,「中國是一個正在發展的市場,你做的很多事情確實能推動市場的變化。這是在任何國家沒有辦法體驗和學習的。」
「海歸從政在海外可能是趨勢,但對於中國來說,取決於是走國際化道路還是走中國道路。」一位研究海歸問題的中國人民大學老師表示,「看我們學校就能看出來,商院、經濟學院的海歸老師多,外籍教師也多。但是,國際關係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還是大量招國內的博士。」既然海歸直接進入政府比較難,那可以放寬海歸進入到其他類機構的角色,「比如進入人大、政協,可以給政府提建議,發揮智力優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