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国力在壮大,中国也面临着大国双边关系冲突频发,美国六成的海外空军力量部署亚太,日本右翼势力走强,解禁集体自卫权令地区安全变数重重,东海、南海等区域遭到各方挑战。如何避免陷入被动?中国对外战略步伐也在悄然转变,在主权与领土争端上正采取更强硬的策略,与国家外交形成合力,是否正从韬光养晦到有所作为?中国对外战略应如何调整?对未来世界潮流与趋势如何研判,中国能否实现软实力与价值观对外输出?
西方在一致遏制中国吗
邱震海:中国不断发展,很多冲突也在不断产生。为什么越发展,好像我们跟外部的冲突反而越上升?这是必然趋势还是我们主观认知、研判出了问题?我们请来了吴建民先生和罗援将军。民间有人把二位标签成中国“最大的鸽派”和“最大的鹰派”。
吴建民(中国外交学院前院长、前驻法大使):“鸽派”和“鹰派”这种说法都标签化。
罗援(中国战略文化促进会副会长):这是美国人给我贴的一个标签,但我要加一个定语----
邱震海:“理性的鹰派”。
罗援:他也是“理性的鸽派”。我跟吴大使有很多接触。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邱震海:“鸽派”、“鹰派”,是从两个角度对国家利益切入,一个国家需要两种不同的声音。最近几年,摩擦与对抗不断,美国重返亚太,日本右翼势力抬头,解禁自卫权等,媒体人粗浅认为,可能这是战略利益与价值观冲突,吴大使认同吗?
吴建民:你刚才的描述,有事实根据,也有夸张。我这个年纪的人,经历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各个时期,中国的战略处境目前是非常糟糕还是相对比较好?我跟你有分歧。
共和国开始的安全处境非常糟糕,朝鲜战争打到家门口了,派志愿军去,后来民族解放运动高涨,中国在亚太国家的关系才展开,1962年跟印度打了一仗,1950年代末1960年代初跟苏联人冷战,十年。当时是两极世界。
你把安全处境讲得非常严峻,好像战争一触即发。应当记住小平同志讲的话:不要天下看成一团漆黑,好像不得了了,其实世界上矛盾多得很,我们可以利用的因素多得很,处境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
罗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西方国家要遏制中国的崛起。
吴建民:西方有没有人想遏制中国?当然有,从意识形态出发。但说这是整个西方的一致政策,我不赞成。
邱震海:美国和日本不断对中国指责,阵营似乎正在清晰,中国和西方现在的关系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已处于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中国和西方充满战略不信任,有代理人的冲突,如在东海通过日本,在南海通过越南和菲律宾,香港问题也是一个载体,这个观察二位是否同意?
吴建民:代理人冲突是一种使人产生误判的看法。冷战时期,美苏两家对峙,通过一些代理人对抗。说现在是中美两家在激烈对抗,这是大的判断,如果失误,就出问题了。我们的代理人是谁?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罗援:美国通过代理人跟我们对抗。
吴建民:说“代理人冲突”,就引到美苏冷战时期。现在美国跟他的亚洲盟国之间有共同利益,但如果把它上升到代理人冲突,把当年的美苏关系等同于今天中美关系,这是一个极大的误判。把西方看成铁板一块,不符合我们党一贯的思想。
要在分析基础上建立我们的政策。美国有没有人想遏制中国?当然有,有没有人不喜欢中国社会?当然有。但这个世界是复杂的。
我1971年去美国时,中美贸易额500万美元,2013年中美货物贸易额5821亿美元,为什么发展这么快?共同利益推动。今天中美之间有没有摩擦?当然有,但对大局要有判断。不仅习近平主席讲,从小平同志开始就这么讲,中美之间共同利益大于分歧。我在美国待了十年,有“好几个”美国,不是铁板一块。美国、欧洲、日本完全是一样吗?一棍子打死,是一种愚蠢的说法。
罗援:现在是美国重返亚太,要派六艘航空母舰、60%的水面舰艇、60%海外作战飞机到亚太地区。我们希望美国给个解释,说美国不是在遏制中国,我们愿意相信这句话,但要听其言观其行,你派这么多军队移向亚太,针对谁?光一个朝鲜半岛问题?
吴建民:我觉得有一定片面性,美国这几年军力到底变化多少?原来太平洋舰队就是最大的舰队,大部分都在那。美国讲重返亚太,不对,他从来就没有离开亚太。
罗援:我不太同意。中国战略文化促进会马上要出版一个2013年美国军力评估报告,详细指出了美国有多少舰艇、飞机到亚太地区。
吴建民:美国作为唯一超级大国,国际关系的重心正在向亚太转移,这过程没有完成,当然要重视,就看如何应对。各国军队都准备打仗,这是一个方面,要是把军方言论认为整个是美国立场,那“和平崛起”还有吗?处理好中美关系非常关键,如果觉得整个针对我的,只有对抗,这是对形势的误判,如果这样,我们为什么跟美国建立新型大国关系,而且达成了共识?
合作与冲突,未来谁将占主导
邱震海:都是为了共同的中国国家利益,有的强调以合作来慢慢消灭冲突,有的认为现在冲突来了,通过斗而不破,获得利益。204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百周年,从1979年到2049年,2014年正好在时间的中段。未来中国和西方的关系是不是也将有一种新常态?
吴建民:我对这个新常态有质疑,突出的是中国同美国在有些问题上的斗争大大增多了?
邱震海:就是中国面临的国际环境质变了。
吴建民:质变了吗?我认为中国面临的国际环境总体上是好的,和平与发展还是时代的主题。过去30年为什么发展这么快?你说质变了,好像天就黑了,这个判断是错误的。
罗援:倒不能说是新常态,但中美之间是有一个常态,吴大使经常引用小平同志一些话,小平同志还曾说过,中美关系好也好不到哪去,坏也坏不到哪去。
吴建民:这不是邓小平讲的。你可以查,邓小平没讲过这个话。
罗援:但小平说过“斗而不破”。
吴建民:邓小平讲过四句话:增加信任,减少麻烦,发展合作,不搞对抗。这是1989年中美关系处于低谷时这样讲的。
邱震海:25年过去了,世界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化。和平与发展依然是主流,但恕我直言,吴大使,您是不是过于看淡了中国目前的冲突环境,过多看重了合作?罗将军,您是不是过高估计了冲突的部分?如果看淡了,也许会犯麻痹症,如果看重了,也许会犯焦虑症。未来走向何方,取决于研判。中国目前到底处于什么阶段?
吴建民:世界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罗将军他们非常重视战争,中国过去饱受战争的祸害,我对战争非常警惕。
邱震海:如吴大使所说,合作大于冲突,但在合作大框架里,冲突部分处于什么地位?
吴建民:冲突各方没有要准备武力解决。国际舆论也是说,不要擦枪走火。不要忘记中日有一个和平友好条约,双方要用和平、外交手段解决相互之间一切分歧,条约是邓小平主持下签订的,仍然起作用。
日本现在对集体自卫权松绑,中国人看得很重,但日本人宣布中日和平友好条约作废了吗?
罗援:但实质上他拥有了交战权,原来是和平发展,现在想武力崛起。
吴建民:中日两家承诺,双方的一切分歧通过和平手段外交手段来解决,这条他否认了吗?
罗援:可日本什么时候遵守承诺了?日本的战争,都是不宣而战。
吴建民:要分清楚战前的日本跟战后的日本不一样,战前是天皇体制,定下来后全国启动,不像战后。
罗援:战后安排的一个最大失误,就是对其天皇体制没有彻底清算。
吴建民:一、中日之间共同利益还是主要的,这是大判断。二、日本现在右翼的情况要高度重视,罗将军讲的忧患意识我非常赞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不能妨碍实事求是。军国主义时期,其军事预算占预算的80%,起码三分之一,现在不到1%。我们要看到危险,但不能把它夸大。
罗援:日本没有能力,也没有意图跟中国打一次全面战争,现在中国是拥有战略核威慑能力的大国。但局部冲突……
吴建民:美国人也不希望它打。
罗援:美国也不敢跟中国打一次全面战争。
吴建民: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世界变了。
罗援:敢不敢也是一个原因,是一种战略平衡的问题,不管是高线平衡,恐怖平衡。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邱震海:你怎么看老百姓的心态?全体国民悲情未脱,现在很盼望着一场民族复兴,这当然完全是正义的,但又不无茫然、焦虑。
罗援:民众中有忧患意识,可以理解。新中国成立和改革开放时,我们是想和西方国家搞好关系,最后对我们形成的压力是谁呢?反而就是他们。现在美国还坚持一种冷战思维。奥巴马上台,只当老大,绝不当老二,最近又说美国要领导世界一百年,这是中美之间难以破解的一个结构性矛盾。
吴建民:不要犯时代的错误:杜鲁门主义出笼时世界还处在战争与革命的时代,今天的时代是和平与发展为主题的时代。
罗援:不要忘记小平同志下面紧接的一句话,到目前为止这两个问题一个也没有解决,和平的问题没有解决,发展的问题更加复杂。在这个情况下,我们当然要保持警惕。
吴建民:保持警惕我始终赞成。我在很多国际场合跟美国人、欧洲人、日本人都讲,任何国家在实行现代化的过程中都不要喊国防现代化。当然中国必须有强大的国防。
罗援:为什么中国一提出“国防现代化”,他就说中国军事威胁论?
吴建民:这是一部分人。不要认为整个西方世界的意见都是这样。
罗援:美国现在创造了一个词,“遏制加接触”,这就是美国现在对中国的一个政策。我非常赞同吴大使,我们要保持一个大国战略上的定力。一个定,一个力,定就是必须划出一些红线,绝对不能过;力就是说到做到,要有力量,这时才能做到战略上的定力。
吴建民:美国有些做法对我们有遏制一面,但是不是一定围堵中国?我不认为。2013年我们跟世界的贸易4.15万亿美元,外交部统计过,从1949年到1978年快30年,中国出国的人数加在一起多少?28万,每年不到1万人,2013年,快一亿人走出国门。被围堵,这交流局面还会出现吗?
习近平主席讲的,中国同世界的利益水乳交融,连成一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分歧,有矛盾,但这不是全局。
怎么理解“韬光养晦,有所作为”
罗援:现在西方媒体说中国打破了现状,首先要问谁先打破了现状。在东海设立防空识别区,美国、日本1950年代就设了防空识别区,不叫打破现状吗?现在在九段线之内,别的国家在有争议地区打了八百多口钻井,怎么没人说他打破现状?
吴建民:我们过去的力量够不着,现在力量够得着了,当然要行使主权,这毋庸置疑。另外,分歧要放在两国关系的全局来看,这样就冷静了。
领土问题,对小平同志的思想要深入理解。他在1984年10月22日中顾委第三次全会上的讲话,讲到南海诸岛问题,也讲到钓鱼岛的问题。小平同志不懂得战争的作用?他比谁都懂,但他提出的办法是,主权归我、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这是化解的思路。
罗援:前提条件是“主权归我”,现在要凸显主权归我。有多种表现形式,比如开“981号”石油钻井平台。我们提“共同开发”,别的国家不跟我共同开发,搞排华性共同开发,为什么不可以独立自主行使主权?
邱震海:过去中国讲合作,相当程度上忍让,近几年,主动出击似乎比较多?
吴建民:现在有力量了,要处理这些问题,理所当然,但这并不能改变基本战略,是什么?和平发展。讲过去忍让,现在要斗争,这个看法我不赞成,过去当然有斗争,1989年后,我们跟美国斗得多厉害。
罗援:这涉及如何看待小平同志提出的韬光养晦和有所作为的问题。这两个应放在一块,不能把韬光养晦作为外交战略。这个说法有几种版本,我听到刘华秋同志讲的一个版本,叫“善于守拙,绝不当头,韬光养晦,有所作为”。一个完整的外交战略,应该把这两句话结合在一块,该韬光养晦,韬光养晦,该有所作为,有所作为。比如讲积极防御的军事战略,不能把积极和防御两个词割裂开。
邱震海:这个度到底如何把握?
吴建民:是面临着很多挑战,但要坚信一条,潮流还是和平发展合作共赢。习近平主席就任总书记后,多次引用孙中山先生的四句话,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9·11”十周年前夕,美国记者到我的办公室采访,坐下来第一句话是,吴大使你们是“9·11”的最大受益者,过去十年你们发展得多好,我们就顾打仗了。我说,说中国是“9·11”最大受益者,不对。现在还有一门说法,认为乌克兰危机出现后中国又赢得了十年战略机遇期,也是错误的。好像人家倒霉了,中国就好了。人家好了,中国是不是倒霉了?应当看到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潮流。
罗援:现在和平发展虽然是大框架,在现实中,还没有完成。美国几乎四年打一场大战,怎么说他是和平的?他在我们周边进行遏制。吴大使认为不是围堵,但我认为还是一种围堵的态势,我们必须要保持一种战略上的警惕。
怎么解决?习近平同志最近提出了一个新安全观,非常重要。不是对抗,是一个综合的安全、共同的安全、合作的安全、可持续的发展的安全。这和完全对抗安全观不一样,是要试图通过合作来解决一些复杂的问题。
合作与善战:各自的分量
吴建民:美国不是发动两场战争,倒了大霉吗?寻找利益的会合点,开展合作,建立利益共同体,双方基础更牢固了,就可以更好处理战略问题。
罗援:我们讲和平发展,不等于挂起了免战牌,什么问题都逆来顺受。战争仍然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有侵略和反侵略之分。
吴建民:现在谁举起战争旗帜,谁要头撞南墙。现在哪个国家敢打中国,我看不见,世界大战的可能性,现在看不到。
罗援:现在这种可能性是严重存在的,日本在一再挑衅。
吴建民:日本马上要打中国吗?外来威胁不能低估,高估也不对。
罗援:时代潮流也不是和平麻痹。争取和,准备打,必须两手都要做好准备。解放军就是要保卫国家,保卫我们主权领土完整。
吴建民:军队要准备打仗,这个毫无疑问。
罗援:对,这就回到了主题了。
吴建民:以和平发展为主题的时代,中国当然要强大的国防,但绝不能举起战争的旗帜,还要通过合作的办法来使得我们国家更加安全。李克强总理讲的,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
罗援:现在并不是我们要举起战争的旗帜,是有的国家准备举起战争的旗帜,我们必须自卫。
邱震海:你们谈的都是整体国家利益,关键是度到底在哪?
吴建民:度是跟最大利益相联系的。度在什么地方,最大利益在什么地方?21世纪上半叶,中国最大的利益是保持发展的势头,中国赢得这个发展势头很不容易,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经过一百多年的奋斗,才出现这样的势头,这个势头是最重要的。
邱震海:把和平发展称为“道”,必要的斗争是不是一种“术”?斗争服从于和平发展,就像很多朋友说的,以战促和。
吴建民:小心,不要轻易言战,这非常重要。
罗援:善战不言战。
吴建民:以战促和,好像要发动一场战争,我相信绝不是这样的。
罗援:刚才大使讲的很重要,现在我们要保一个和平发展的战略机遇期,这个机遇期确实非常难得,几百年难得的这么一次,不要轻易打断。以前在世界排名第五、六名,几年时间,现在排名世界第二,这就是战略机遇期带来的和平红利。但这个战略机遇期,只能去争取去维护而不能守成,完全守战略机遇期,最后是守而不成。
我们的国家利益分成核心战略利益,第一个就是国体、政体不容颠覆,第二主权领土完整主权不容侵犯,第三就是可持续的发展力不容中断。维护核心战略,必须要有一个底线,有刚性,不能突破。比如我们不拿领土去换和平。
吴建民:中美关系、中欧关系、中日关系,共同利益在发展,这是一个大前提。领土主权问题无非就两种办法解决,打和谈,我们赞成通过和平谈判来解决。和平解决争端的游戏规则,是联合国宪章规定的,中国也是一直坚持。
罗援:有战略问题和战术问题。就像积极防御的战略方针,战略上是采取守势,防御态势,但战役战术上,有时会采取一些行动。战略和战役有区别,全局和局部有区别。整体上要保持整个战略机遇期,非常重要,非常难得,但在必要时,该出手时要出手,出手有多种可能。
吴建民:该出手时是什么,打仗吗?
罗援:不一定是打仗,现在还有很多非战争军事行动。“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引自《孙子兵法》----老高注),攻城伐兵是迫不得已的最后手段,但也是不可或缺和不可替代的手段,在此之前,应该用智慧谋略包括外交来解决这些问题。
吴建民:今天谁敢打中国,首先这个前提你就没有看清楚。今天战争能解决问题吗?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解决了什么问题?中国现在领土争端问题,通过战争能解决吗?
罗援:他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最后被列强所欺负。
吴建民:以为打就能解决了,这根本是错误的。战争能解决问题?
罗援:反侵略战争能解决问题。
吴建民:现在有谁打中国?
罗援:现在有些国家已经对中国形成遏制。
吴建民:遏制跟打是两回事。
罗援:没有打的准备,他肯定要欺负你。中国近代以来,我们受侵略、受欺负就是由于没有强大的国防。
邱震海:两位唇枪舌剑,但其实都是为了完成同一个国家利益。吴大使说战争解决不了问题,当您把这个底线亮给所有你的朋友,你的对手时,会不会把底泄露了?
吴建民:不对。维护和平发展的势头,这是最大底线。
邱震海:但您的思维中,战争基本不是一个选项。
吴建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我们有强大的国防,也有核武器,在可预见的将来,看不到哪个国家有对中国发动战争的可能性。就是现在中日之间有争端,但日本像甲午海战对中国发动战争,不可能。
邱震海:小规模的军事冲突,可能是一场小的战役,但能扭转乾坤,打出一片战略局面,就像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那样。
吴建民:不要把不同情况混淆在一起。领土争端现在打能解决吗?
邱震海:罗将军,当你说我们要善战方能言和时,是不是不小心就会把本来是“术”的冲突变成“道”的冲突,影响了中国整体的和平发展战略?
罗援:一战后,欧洲弥漫着一种泛和平主义思潮,或者绥靖主义思潮,最后导致了二战的爆发。言战并不就是要打仗,(而是)要做好战的准备。确保“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
邱震海:他刚才说绥靖主义、和平麻痹等等,在您(吴建民)身上有没有存在?
吴建民:我认为他把时代搞错了,认为1914年2014年很相似。但时代变化了,在过去的战争与革命时代,打完仗后,割地赔款。打完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敢割地敢赔款吗?
罗援:美国1999年轰炸了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2001年把我们的飞机撞下来。美国的飞机抵到我们的家门口抵近侦察,是一个友好表现还是一个敌对表现?小平同志在1979年还对越反击作战,1988年打了赤瓜礁之战,1974年打西沙海战。
吴建民:现在世界大战打不起来,这是一个关键,局部战争在进行。
罗援:打不起来是因为我们有强大的核力量,形成了一种战略上的平衡,如果战略失衡,这种危险性仍然存在。
吴建民:什么叫平衡?中国的武器跟美国的武器一样就平衡了吗?
罗援:在核武器的问题上就是这样,你能灭我十次,我灭你一次,一样。
邱震海:我们当然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和平发展。我问大使,您是主张中国军力不断发展,还是主张发展到一个度,然后慢慢维持适度的往上增长?
吴建民:“度”在什么地方?军事发展不是跟美国搞军备竞赛,苏联搞军备竞赛搞垮了,中国绝不能重蹈这个覆辙。跟美国一样叫平衡吗?那会把中国引向军备竞赛,是一条死路。
罗援:战略上的平衡不是数量上的平衡。你有核武器,我有核武器,你是一个大指头,我一个小拇指,这也是战略平衡。我们不和美国搞军备竞赛,我们的战略、战略起点、战略投入不一样。我们可以搞不对称的发展,但必须做好准备。
吴建民:在和平与发展为主的时代,谁举起战争的旗帜谁倒大霉,美国就是这样,中国绝不能重蹈覆辙。
罗援:但是放弃反战争的旗帜,谁更倒大霉。我们举和平的旗帜,举反侵略战争的旗帜。
吴建民:谁对中国要发动侵略战争?
罗援:没有吗?我们不愿和美国打仗,但基辛格讲了个非常精辟的话,如果美国真把中国当做敌人,中国就很可能是你的敌人。
邱震海:中国未来到底何去何从,2014年确实是一个十字路口,无论是国内的经济、社会问题、体制问题,还是对外战略问题。如何研判,如何出招,我们没有给您提供现成的答案,这就是公共讨论,最后的答案都在您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