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龙山县华塘埧

最近湖南龙山县皇仑中学军训教官与受训的高中新班学生发生肢体冲突，在大陆和海外的媒体都有详尽的报导（右图，军训动员报告）。这所学校创办于2008年九月，是湘西第一所实行国有公办、委托管理新体制的现代化新型高级中学。校址竟然是我在文革十年（1968-78）下放落户期间曾经长期生活过的龙山县华塘坝。职是之故，我对这一不幸的事件特别关注。

我下放落户的三元公社，就在华塘埧隔邻，当时叫华塘公社，其中有一条大约40米宽的小河为界。华埧塘是龙山县武陵山脉的高山峻岭突然向下凹陷的一小块孤立的平川之地，在龙山被称为”山中的江南”。这样赞誉它，绝不为过。也可说它是一个神秘的绿舟：一望无涯的水田，直达远处模糊的山脉。雨水丰沛，阳光明媚，交通便利。有山脉谷地中修通的公路北往湖北来风县城及其境内的飞机场，南接湖南的龙山县，实在是佛祖赐给湘西土家族人民的一块风水宝地。

我们三元公社处于由平原崛起为大山的交界之地。华塘坝既然与我所在的公社为邻，我就有机会对这块令人艳羡的宝地作比较多的了解。它的一角与我们三元公社的一个大队，隔河相望，尚未被山脉吞没，也就充满了江南的气息，开春时桃红李白，青绿满垅。我曾经在一段时间在这个大队搞水井改良的工作。由于过河划船方便，隨时可进入华塘公社。我也就在得空时往访。

去做什么呢？第一去购买一些“江南”的产品，比如那里产优质的水果。在山区交通不便的情况下，难以大量运出外销，就以自己消费为主。最著名的是蜜，形美味甜，红彤彤的橘皮，膨胀而发亮， 像是要爆开似的。看见就令人垂涎三尺。我离开龙山以后，直到现在美国都没有看过，也没吃过那么好看的皮薄甜蜜的橘子。

另外一个水果是柿子。它夏天成熟才有，为时也短，大如拳头，红彤彤的几乎透明。农民在市场出卖时，都是一个一个放在平板上，一层层码起来，再挑成一担才不至被压坏。赶场时，一上场就卖掉了。我不必再宣扬柿子如何甜美好吃。

再一个产品就是池塘养殖的鲤鱼。每隔一段时间，农民会把养殖的鱼捞上来，给社员分享，但社员为了挣点现金，也有省下不吃而出卖的。这时有鱼卖的消息悄然传到河这边的三元大队，我就赶过河去，买来长如前臂活蹦乱跳的鲤鱼。尤其到年节的喜庆日子，那些养殖塘取鱼的壮观而欢愉的场面至今难忘。养殖塘不是很大，所以华塘公社各个大队都有这种鲤鱼可卖。让人经常期待。这种乐趣和口福，在长沙那十年留城不下放的人绝对享受不到的。

另外一个场合我要去华塘公社，就是在三元公社的三年期间，我们全家人作为一个休息、一种活动，常常到有连环县之称的湖北来风县去赶场。它离龙山县城30里。我们去的时候， 推着我下放带下去的自行车。小的孩子一岁多，坐在车前横樑上的藤椅里，大的孩子五岁，坐在车座上。我和妻子分别在自行车的两旁左右推着车，从三元的家中开始，沿进龙山县城的公路，转往去来凤的公路， 穿过华塘埧到来凤。一路上说说笑笑，两个孩子最是高兴。这是一躺天伦之乐的旅行，令人难忘。在来凤买一些龙山买不到的的东东西西，如工业产品之类，来凤较多，因为他们有武汉工业基地为靠山。我们在回程中经过华塘埧时也要稍予停留，买些土产之类，也是其乐融融。那种喜庆的气氛也是至今难忘。

 我去华塘埧最多的原因是由于公务，因为这是一个富裕而办得不错的公社。离龙山县城只五、六公里。卫生工作、合作医疗、赤脚医生培训办得不错。我经常在那里或许指导工作，或许蹲点调研，如丝虫、钩虫病的普查等等，和他们那里的赤脚医生、大队干部和群众都混得很熟。因多次来往、蹲点、过路共达5一6年的时间，对那一带的环境相当熟悉。所以我敢说，在月黑风高的深夜，要我到华塘埧办事，即令没有手电和灯笼，我也会疾步如飞，哪里有一块凸石，哪里有一条小沟，我都摸得清清楚楚，不需要灯光。

皇仑中学建立在这样的地方，当然是上乗之选。这个全国重点的新体制学校难道应该建立在交通闭塞的山沟里吗？这次因为军训教官与受训学生发生肢体冲突的事故，我看到报导中的相片有那么多现代化的建筑物，极好环境的设计和配置，初初一看，以为是美国或欧洲什么有名的大学例如牛津、哈佛等等，感到高兴。可是另一方面，我不能不想到，这校园占地那么多，一定是在原有的农田、果园、果树的土地上开发出来的，便不能不感到一阵子心痛，可是，国家要走工业化、城市化的道路，要作这样的牺牲。我不免茫然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