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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名学者致信教育部长袁贵仁 呼吁彻查厦大博导吴春明性骚扰事件
作者:余瀛波 | 2014/9/9 2:36:29 | 浏览:2479 | 评论:0

教师节来临之际,由256位来自国内外高校教师、学者和学生参与联署的两封公开信,今天分别被寄给厦门大学校长朱崇实和教育部部长袁贵仁。记者获悉,该联名信呼吁彻查厦大性骚扰事件,建议教育部以此事为契机,制定出台《高等教育学校性骚扰防治管理办法》,同时建议厦大率先建立高校性骚扰防范机制。
 
自今年6月厦门大学爆出历史系博导吴春明涉嫌性骚扰女学生事件以来,已过去近三个月,厦门大学至今未公布任何调查结果。
 
对此,参与拟定和修改公开信的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柯倩婷表示,十年来她一直关注妇女权益,接到过不少高校性骚扰投诉,但苦于没有机制,不能真正帮助到受害者。有了机制,明确受理部门,处理程序,培训教育,同时积累案例经验,才能真正杜绝厦大事件再次发生。
 
西安外国语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王天定认为,高校教师对学生进行性骚扰行为的性质非常恶劣,因为教师与学生,是社会地位不尽对等的两类人,总体看,学生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教师对学生进行性骚扰,是利用职业强势地位对工作对象进行侵害,严重违反教师职业伦理。
 
参与联署的南京大学社会学院访问教授金一虹指出,唯有建立高校性骚扰防范机制,才能真正保障教育公平和学校安全。
 
“厦门女博士生控导师性骚扰案终于捅破了这层纸,但是如何使之不停留在街谈巷议的层面,真正在高校掀起一场反性骚扰行动,而且推动教育体制变革,从制度上将基于两性间不平等权力关系的性骚扰置于非法位置,让那些抗争者不再孤立?我支持通过联署上书教育部的方式。”金一虹说。
 
据了解,此次公开信中最主要的部分,是通过参考各国和我国港台地区高校与学术单位的相关规定,根据我国相关的法律法规,所拟定的初步政策与制度建议文本。其中,从性骚扰的定义,到校园性骚扰的判定标准,从性骚扰举报制度,到调查判决和纠正措施制度,乃至防报复措施和针对校内人员的性骚扰教育和培训,均有覆盖。此外,公开信还建议,应由“性别平等工作小组”负责处理校园内的性骚扰投诉。

厦大教授性骚扰事件

(李思磐 罗瑞雪)

 【一、事件最新进展】

  厦大博导涉性骚扰:纪委立案

  2014年8月初,厦门大学历史系博导吴春明涉嫌“潜规则”事件两位举报人“汀洋”和“青春大篷车”(下简写为“青春”)分别接受了面对面专访。

  匿名消息源透露,厦大领导层对此一事件非常重视,要求加速处理,尽快基于事实得出结论。在7月底到8月初不到一周的时间中,厦大纪委的调查人员飞赴各地调查取证,会见不同的举报者;目前,纪检部门已经对此事立案调查。


  “青春大篷车”首次媒体露面

  6月18日,“汀洋”在新浪微博上发表网文“考古女学生防‘兽’必读”,暗示厦门大学某些教授利用指导论文、保研保博的机会,来“潜规则”女学生。

  而7月10日“青春大篷车”发表博文表示“声援汀洋”,并详细历数厦大历史系考古学专业唯一博士生导师吴春明骚扰女学生的劣迹表现,并晒出吴春明半裸上身在酒店熟睡的照片。

  二人的言论让厦大历史系成为舆论焦点,“青春”的“声援”发布次日,厦大历史系教授委员会、系务会向全系教师发送了一封信函,信中指出,历史系教授委员会、系务会联席会议协商表决,决定中止吴春明在历史系教授委员会履职,直至上级领导部门对其所涉事件作出结论。12日,厦门大学正式向外界发布声明,校方已经成立专门工作组,根据学校有关规定展开调查。调查期间,已中止吴春明的研究生导师资格。

  由于“青春”贴出的照片无法直接证明吴春明与学生发生性关系,而且她本人并未接受媒体采访,有些舆论认为“青春“与“汀洋”实为一人。不过,经与两位当事人分别见面、长时间相处、确认实名与身份,证实她们都是厦大考古专业不同年级学生。

  据“青春”介绍,她在向院方举报吴春明无果之后,去找了本来不相识、但在厦大考古学生中已经是一个对抗吴春明的“传说”的“汀洋”。不过,“汀洋”表示,她自己手中并无证据,跟吴闹了多年也没有结果,对联合举报并无信心。不料,在“青春”认为“汀洋”并不会有所行动,犹豫是否要独自发布信息之时,后者接连发出两条微博直指博导性骚扰女生;在犹豫两周之后,“青春”发出了声援贴。

  二人此后偶有联系,但并无“合作”,只是各自在按自己的步调行动:“汀洋”接受电话采访,在微博上指责校方并未采取行动,公布自己与校纪委工作人员的电话录音,逐一打电话确认、揭露考古学学生“全体”联名信的虚假;而“青春”没有在媒体露面,只是向中纪委网站发出了一封举报信。

  “青春”强调,自己并未接受过任何媒体采访,之前闽南网称采访过“青春大篷车”的报道,跟她完全无关。为了保护自己的同时与外界,包括媒体和校方沟通消息,并应对吴的纠缠,她已经委托北京源众性别发展中心主任、北京君泰律师事务所律师李莹代理相关事宜。


  先批评再抚慰,导师惯技

  之前报道提到有四位举报者现身,目前,另外两位暂未接触到。

  从目前当事人的口述和相关证据来看,对学生严厉批评、再温柔抚慰,之后再私下借指导研究之机接近女生进行言语和肢体骚扰,是吴的固定模式。吴甚至经常对女生表示,导师和学生之间要有亲密的关系,这种关系“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再自然与正当不过。

  据相关人士透露,吴很喜欢用QQ软件与学生聊天,其QQ的ID意为“嚣张的闽粤”,代表其在东南考古界的地位。“青春”说:“他的QQ随时在线,如果他瞄准了某位女生,就会对她一个人‘隐身可见’而其他人找不到他。这时候,女生就会觉得自己很受老师重视,跟老师关系很好。”吴会评判女生衣着外貌,邀请女学生与其单独外出、用餐或陪伴他,用语轻浮。而对于拒绝逃避的女生,会暗示后者“调整心态”才对前途有利。

  点击图片查看幻灯模式
  (青春大篷车与吴春明的qq聊天记录,xiaozhangdeminyue为吴春明,意为“嚣张的闽粤”。青春说:当天我看见吴春明在线,跟他打招呼。涉及其他人事的句子加了马赛克。吴春明说中午联系我,要带我出去,我便没有回复。此后,吴春明又电话联系我,要求一起吃饭。)


  厦大教师微博激辩挺吴倒吴

  此前媒体报道7月14日出现的所谓“122名厦大考古学生声援吴春明”联名信,之后有网友以“厦大考古校友群”群内对话截图,证明并非全体考古学生都愿意签名;而当事人”汀洋“曾一一打电话询问认识的同学,不少同学并未签名。之后,签名发起者向《成都商报》反映,签名者只有几十人,三分之二是女生。但也有女生表示,吴春明曾经亲自找她,要求她签名支持自己。

  除此之外,厦大历史系教师中也有人力挺吴春明。譬如,某位力挺吴的周姓教师,在7月11日发了一系列微博,强调吴是“中国最优秀的学者,东南考古、海洋考古与百越史研究权威,中国东南学派的嫡传中坚”,他并未否定吴与学生之间的性关系,但他暗示厦大借此在搞权力斗争:“学术搞不过人,就说人家通奸,趁机整人。即便天天通奸,但是文章好,我终生佩服。”批评“愚民自己吃喝嫖赌习以为常,见官僚吃喝嫖赌习以为常,但要求教师做圣人”。“有人说国外教授风流就开除。我说国外还把总统放在笼子里审判呢!”

  历史学家、台湾东吴大学历史系教授、厦门大学终身讲座教授徐泓同一天在其微博上发言:“严重违反教师伦理及滥用职权者,不论学问多好,应永远开除教籍。”接下来两天,徐又在微博评论说:“不要忽略教师的霸权与淫威对弱势女生的作用。”“搞得好,吴某的事会成大陆学术教育界反腐的样版。记得三十年前,台北某教授亦有此事……姑息养奸的乡愿作法不可取啊!”


  律师意见:非师生恋,是性骚扰

  举报者“青春”的代理律师李莹曾经代理过多起职场性骚扰诉讼。她对表示,这件事情绝非“师生恋”,而是典型的学术机构性骚扰。吴对视为猎物的女生要么拿学业、研究机会进行引诱和交换,要么以拿这些对学生的未来而言很重要的东西进行恐吓、威胁。以利益为交换也是交换型性骚扰(性侵害)最重要的特征,即加害人利用优势地位(如上司),或利用受害者与其的依附关系(如师生),以给与利益或不给予某种利益作为交换,迫使受害人服从。而现行教育体系让学生对老师的依附非常强,学业好坏、就业甚至是前途都与依赖老师的帮助,从某种程度上说老师掌握着学生的生杀大权,这种严重不对等的关系使得学生很难摆脱吴的纠缠。

  有网友提出在吴与学生发生性关系有学生自己去开房的情况,以此说明性行为系双方自愿。李莹认为,这只是看到了行为的表面而非本质。美国法学家凯瑟琳.麦金农将性骚扰定义为是处于权利不平等条件下强加的讨厌的性的要求,即性骚扰(性侵害)的实质就是权力控制。“之前曝光的很多性侵害、性骚扰案件也都体现了这种特点。因此我们在判断当事人是否自愿,一定要结合当事人双方的身份、所处的环境、双方地位对比等因素,综合进行考量。当事人说即使当时拒绝了吴,但事后还要给他道歉,权力关系可见一斑。”

  李莹介绍,吴不止对一名女生下手,而是多人,而且手法一致,一般先通过打压、捧起、再打压、再捧起建立自己的威严,让学生顺从、害怕;在让学生产生敬畏心理后实施性骚扰(语言、行为),甚至提出发生性关系的要求,并以发表论文、参加研究课题、提供相关帮助等作为交换,遇有不从,就实施威胁,并通过贩卖所谓的弗洛伊德的性理论,为其性行为寻找合理性,降低受害学生负疚感。

  李莹表示,吴的行为违反了党纪,也违反了教师法、妇女权益保障法,应该受到相关党纪、行政处分,吴已经丧失了作为人民教师的资格。“从已有的证据看,吴的行为已构成性骚扰,甚至是强奸。”


  学者意见:学生屈从学术威权不难理解

  天津师范大学副教授,性别社会学学者王向贤表示,发生在高校中的性骚扰,与其他场所的性骚扰有所不同。教师的权力与官商相比,可能不是那么大,但是在学术的场域中意义很突出。“在由211、985、学科基地、博士点、硕士点等评价机制构成的学术权力塔中,学术资源高度不平等地分配着。与某个圈子领主的交情,可能会带来很多利益。”王向贤说,首先,在开题、答辩、发表论文等环节中不被刁难、欺凌,或被关照。其次,如果毕业后如果要进入学术圈子,与某圈子领主的依附关系,都会在进入高校、立项、发表论文、评职称中发挥作用。“人文社会科学博士毕业后最好的出路之一是进入高校,学生对学科带头人的权威选择屈从,这不是匪夷所思而是理性的。”


  由于考古专业学生不多,社会对于厦大事件可能涉嫌的“交易型性骚扰”认识不够,而女性当事人极易被舆论污名化和羞辱,基于保护当事人的目的,与当事人“青春”的代理律师协商之后,我们决定仅发布当事人同意发布的图片;虚化访谈中提及的某些年份与地点;对有助于保护当事人的其他细节进行处理。

 【二、当事人专访】

  青春大篷车:我只想说出真相

  “青春大篷车”(下简写为“青春”)是在厦大博导吴春明涉嫌性骚扰女生的事件中,一直保持匿名状态,却提供了较核心证据、并向纪检部门发出正式举报信的举报者。

  与记者对谈的漫长与纠结的过程中,“青春”一直强调,她只想说出真相。在被“学术男神”、导师吴春明严厉训斥、怀柔关照和一再露骨纠缠之后,“青春”与他发生了性关系。但很快她发现这并非传说中美好的“师生恋”,而且导师的性对象也非她一人。这种关系的实质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性利用和性剥削,诱饵是学术评价的权力和学术关系网络。

  “青春”表示,为曾经做错的选择而内疚。她不愿意像之前的受害者一样,吞下屈辱,把一个不公义的故事埋在心底,而是选择了决裂,放弃了自己可能得到的学术利益,说出真相,一定要让加害者付出代价,让社会对象牙塔中的权力滥用警醒。


  入学:“对他胆战心惊”

  问:吴春明在学术上的资源真的有你网贴上说的那么厉害吗?

  青春:吴春明在厦大考古专业可以说是学术垄断,所有年青教师、学生都必须听命于他。我不是很清楚他校外的关系网。他擅长东南考古、水下考古,强项是民族考古和海洋考古。他跟北京的一些学术单位有合作。譬如,他推荐到北大的学生,本科保研成功率挺高,博士、博士后也有。他还是学刊《南方文物》杂志“民族考古”专栏的主持人,发稿不发稿他起到很关键的作用。所以他喜欢拿自己的这些资源去对学生使一些手段,学生还是很买账的。
  另外,他是系里考古学的唯一博导,其他年青老师的研究生也很怕他,因为很多能带研究生的老师,都是他的学生,每年研究生选导师,大多是他指派。他脾气很急,常常当众奚落学生甚至年青老师,他一发脾气,差不多他周围方圆几米之内不敢站人。

  问:你刚认识他的时候对他什么印象?
  青春:刚来的时候,我很敬佩他。他做事的方式和治学风格,我都很欣赏。他的文章语言干练,逻辑很好。我也很乐意去帮他做一下杂事,会务,报账什么的,觉得这是跟老师长期交流的契机。不光是我这样,专业的年青老师被他表扬一下,都会发朋友圈,受宠若惊。总之大家都很努力地向吴老师攀附关系。

  问:最初你们相处如何?
  青春:我9月中旬来,不到10月份,来了就开始安排我帮他报账,10月份就开始对我进行批评。
  他会安排我去做会务,例如整理会场,给老师发放讲课费,我不懂程序,也没有人教我,做得不好;他会在很多人面前,在会场里,突然间爆发,很生气,批评我,奚落我,我就很害怕。我当时就说是是是,您批评得对。但我觉得挺难过的。每次都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训我。

  问:这个批评是他对学生一贯的态度吗?
  青春:刚开始我觉得是的,他脾气就是这样暴躁,男学生见到他都绕着走。但是这种行为方式会导致学生很怕他。10月份批评了我,我觉得很害怕,从那时候开始就对他胆战心惊。
  不知为何,吴有什么杂事总是找我,不找其他学生,所以我跟他联系比较多一点。

“他这个时候就走过来,在办公室抱了我”

  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青春:到了一年级夏天,厦门比较热了,我穿着短袖,他的眼神就不太对头。他每次见到我就会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我跟其她同学交流,她们也有这样的感觉,就是把女生浑身打量。

  问:那他对你的态度有变化吗?
  青春:有,从入夏开始,他对我的态度一下子就好转了,不像以前那样批评我,安排我去做事情,会把手放到我头上拍一拍,他40多岁啦,他也经常说这都是小孩,我也就没在意。
  有次我找他去签字,我老远拿给他看,因为我怕他嘛。他就把手伸过来一把抓住我右手手臂说你过来,我就离他近了一点,但还是有点距离。他拉完我的手以后,跟我说完话,他就跟我说谢谢啊,把手放我脸上拍了两下,我理解还是长辈对孩子的那种……我笑了一下,走了。
  下一次我去他的办公室去签字。当时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我进去了以后,也不敢离他很近,就在他旁边的凳子上,蹲在地上写。写完了我站起来,核对单子。他这个时候就走过来,在办公室抱了我。当时我就愣住了,但是我也没有反抗,没有特意地去反抗,我只是愣住了。他抱了有好一会儿,他就自己又坐回去,我就僵在那儿没动,他看我没动,就说你还有事没有,我说没了,他说那你去吧,我就走了。
  后来他要出差,走之前看到我在院里,他就发条短信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去了他办公室之后,他跟我聊,问我说将来学术上的打算。反正我就跟他交流了一些学术上的问题,说了一些我的困惑什么的。走的时候他说他要走了,也觉得蛮愧疚的,老凶我。我说我理解。这样他第二次抱了我,我也没有反抗。过一两个月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你怎么都不联系我啊,你有事给我写信啊。又过了一个月,我给他回了一封信,我跟他讲你当时批评我,我很害怕,但是我很感激吴老师让我有进步,找到一些新的方法和出口。邮件往来是正常的师生关系。
  我用QQ邮箱给他发过邮件,所以他知道我的QQ号了。到春天的时候他加了我的QQ,开始有了QQ的即时联系。
  过了几天,他就开始给我一些建议,说我建议你写一篇什么样的论文,从哪些角度做。他跟我说了很多参考文献,而且一开始就答应我说你抓紧时间写好了以后,我给你发文章到某某刊物。我就信了,急急忙忙赶到学校写这篇文章。


  “老师喜欢学生,分享生活中的小事,才能更加亲密”

  问:你网文里说这是对付女生的固定套路?
  青春:对于他负责的那个栏目,发什么,什么时候发,都是他定的。一般的人投稿都要等很久,但是如果从他这里发的话,而且他许诺我说给我发,就会很快。我认为这是固定的套路,对别人也经常用,但有些同学并不想继续学术道路,只是对我成功了,因为急于发文章,我希望我的学术能力能得到肯定。而且他还会跟我说,把你跟业内名学者某某的文章放在一起。
  但是这文章他帮我看、提建议,几个来回一直到了他之前承诺要发表的时间,他跟我说,我看你这个文章,材料不够,比较单薄,你再去图书馆蹲一个月,把资料都查全,到时候我再看你有没有发表的必要。而且跟我说你这个东西可以放到毕业论文里。但是那个时候我的毕业论文已经定了,跟这个没关系,我就感觉他是不愿意给我发了。回头想想,指导论文只是增加来往的借口吧。

  问:他帮助你发表了这篇论文吗?
  青春:后来他得手之后,他说过要帮我发,但并没有发。

  问: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指导你做研究吗?
  青春:QQ上讲改论文的同时,他也跟我讲别的。譬如说女性必须要自己的事业,还拿一些家庭妇女做反面教材。成年女性要有成年人的担当。通常我的反应就是嗯嗯嗯,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啊。以前对他是又敬又怕,开始讲这些的时候有点不明所以,但也都是慢慢地、被动地接受,就是这种状态。
  后来,他开始打听我的隐私,有没有男生追之类的小秘密,当时我感觉奇怪,我也没有明确拒绝回答。他给我的理由是,老师喜欢学生,自然想跟看重的学生分享生活中的小事,才能更加亲密。他偶尔讲佛洛依德理论,生本能之类。

  问:那么,这个时候,你们的关系有什么样的变化?
  青春:这个关系感觉也不大好说,这个时候他讲性还是带点儿学术理论的,隐隐感觉不对;但另一方面,交流了一些生活问题,觉得跟老师关系更好一些了。
  确实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挑剔我的言行,并且开始经常夸奖我。我以为我们建立了良好的师生关系。

“他从办公室抽屉里拿了一个安全套出来”

  问:接下来呢?
  青春:他回来就跟我说刚到厦门,我一会儿要去看看你。我后来去了他办公室,去了那边他就还是继续跟我说性别平等,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有很多你看不见的关系。我认为他是希望我跟他有一种看不见的关系,说吴老师很喜欢你,很欣赏你。他当时在办公室对我动手动脚,我都不同意,跟他推搡;我的手都被他捏青了。他从办公室抽屉里拿了一个安全套出来。
  我就跟他说,吴老师你跟我平时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你这样真的吓到我了,我适应不了。他就开始跟我说,人都是这样。怎么跟你一谈性,就都装腔作势。

  问:从办公室抽屉拿安全套?
  青春:嗯。我有跟别的同学交流过,她也在办公室遭受过动手动脚,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

  问:还有其他老师?
  青春:我们那个办公室是这样,这么一大间进去,分隔成几小间,一个老师一小间,上面是通的。

  问:他拿安全套那个时候呢?
  青春:当时办公室里没有人。他就一直游说我,老问我想要什么——就是事业上有没有需要他帮助的,说我也很喜欢你,很欣赏你。不过他没成,我跑了。

  “吴老师多可怜,你都不陪吴老师啊”
  问:后来那个床照事件是怎么发生的?
  青春:吴春明要求我跟他出去开房。他就说你拿你的身份证过去(酒店),你提前过去,开好房等我。我拒绝他的要求,他说我带你去,我说不行。后来每天中午的时候他都会连续地来找我,中午也好下午也好,有时候我晚上在办公室加班,他晚上也会来看我。

  问:所以你后来还是跟他出去了?
  青春:事实上他从6月开始在QQ上就在试图说服我(发生性关系)。他是那种作风强势言语露骨的人,为了做成这件事,每天都给我很多电话,表现出来对我很好、很欣赏我的样子。他从早到晚来找我,一会儿过来说点儿好话,“吴老师多可怜,你都不陪吴老师啊。”“中午吃个饭,下午送你回来。”我心软了就陪他出去吃饭。他让我带上身份证,我没带。所以第一次他用他的身份证开的,他责备我说:“吴老师这么老,你怎么还让我去啊!”

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当时有一种挺奇怪的感觉,一方面他老是说喜欢我啊什么的,另一方面,跟他联系不密切的学生,他不太管,也不照顾,更不用说发论文什么的,但是跟他关系好一些的女生,他的照顾会多一些。毕竟那时他在我眼里还是一个令我仰慕的学者,不想破坏好容易跟他建立的关系。另外,从拍头,到搂搂抱抱,到讲个人私事,谈弗洛伊德、本能之类,我退一步他进一步,没有一个底线。譬如拒绝开房的要求之后,他会生气,批评我的学业表现或者表示他感情很受伤。我本来就是很纠结的状态,再加上那时他在我眼里的道德形象还是很好的,整件事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就这么发生了。

问:你第一次跟他出去的时候,你还觉得他可能是喜欢你,是吗?
  青春:第一次就觉得不是,并且越来越失望。他进了旅馆房间,就把厕所灯开开,房间灯关掉,把屋子弄得很暗。我的感觉很不舒服。这样一看就是“惯犯”。我本来就觉得做了一件错事,他的这些举动都在暗示我,我在做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让人觉得真恶心。
  第一次结束离开酒店的时候,他借我手机去看一下。第一次我没啥感觉,但第二次还是这样,看我的相册,我就突然明白了。他就是担心我拍照。他时时刻刻在地提防我。所以,第三回,我赌气趁他睡着了拍了一张照片,发到邮箱,所以他再检查我手机的时候就没有照片了。否则我会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每次事后他都要强调说:我可没有强迫你啊,是你自己愿意的啊。

问:是不是这个细节,让你觉得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他对你是出于爱慕?
  青春:对啊。把我送回去之后,长达一周不联系我,不理我。第二次的时候,我就能明显感觉到他就是因为想出去发生性关系来找我的,所以我就很不舒服。

  问:所以,你对这段关系感觉不好了?
  青春:是的。跟他出去了以后,我发现其实不是(我想象的关系),只是把我当成满足性欲的工具。我很快发现他跟很多女生、女学者都有暧昧关系。他是同时撒网,然后很多女生上钩。他甚至不是已婚男人几年一个女朋友的那种出轨,而是时时都有……他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某个人,他只是把性的征服当成一种胜利,只是把学生当成工具而已。


  别的女生有没有陷进去,我能看出来

  问:怎么看出来他跟其他人的?
  青春:譬如说,他对男生不怎么管,很多时候大家都知道他忙,找不到他,但是他老在QQ上跟女生闲聊。
  另外呢,他老会给自己和自己感兴趣的女生取一些专属的昵称,譬如他要求我叫他“爷爷”;有一次,我无意看到师姐的闪存里有“老爸修改论文”的文件名,我心想你老爸怎么还给你修改论文啊,我就点开看了一下,是吴春明修改的。我就想,吴春明让我叫他爷爷,她叫他老爸,我就渐渐明白了。另外他不叫某些女生大名,只叫他一个人叫的昵称。
  我看他对我的那一套也同样用在其他女学生身上。女学生的反应我也能看到。比如说女学生很喜欢来实验室跟他聊天,跟他交流。
  因为吴春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要求我剪某种他喜欢的发型,发生关系以后,他对我的要求就更多了,你这件衣服好看,那件衣服不好看,这双鞋好看,那双鞋不要穿了,就会要求我按照他的喜好打扮。所以,别的女生有没有陷进去,我能看出来,他特别喜欢带女学生出去吃饭,这个时候女生也会有变化,有很多都跟我刚开始一样,发型和穿着风格会改变。就这个暑假,我看到师妹在晒新发型,我就知道,即便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没有停止。
  我看见他带别的女孩子出去吃饭,看着他打量女生的那种眼神,我很清楚他想干什么;有没有得手,我也看得出来。他当初就是这么对我的,但是我不会问,因为我觉得自己就做了一件错事,我没有任何立场说他。我就是觉得我不想跟他继续了。另外,他习惯开房的梅园酒店,我以前就看到他报销过。

  问:那么接下来你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呢?
  青春:刚开始我是以为他欣赏我,所以跟他在一起,后来发现不是。然后我背负了很大道德压力,还特意找了学校的心理学老师倾诉。我那段时间身体也出了很大问题,看病吃药但也不怎么管用,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了。我很内疚。

  问:这个内疚感从何而来?能不能讲讲从一开始到这个变化的过程,就是你对这件事情的感知?
  青春:其实一开始我对这件事情都是有一点排斥的,有一些愧疚,这种愧疚应该是来自道德吧。他毕竟是年纪很大了,也有家庭,但是我还是跟他一起出去,我就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我跟他出去以后,作了很长时间思想斗争,就是一直都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个坎。但是我自己一直都走不出来。每次再出去都是他一再要求,我总是托辞身体不好,或者说下午有事要做,他就会说,你在忙吗?忙没看你忙出结果来。拿出长者和老师的身份训斥我,甚至说我不识好歹。
  我被他逼得过不了,一般至少过了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我才跟他出去。我很想摆脱,但我还没毕业,不想决绝的把关系搞糟,我摆脱不了。

问:他有没有把你学术上的利益跟性关系捆绑呢?
  青春:他会开完房带我去见个学者什么的,在他看来也是给我的利益。譬如有时候他会对我的研究大加褒奖;或者说,要请我想认识的外校导师来做个讲座——当然事实上他只是说说而已,但我因此确实有了一段比较好、受肯定的状态。

  问: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青春:发生关系三个月后我就觉得不应该这样下去了,我有找过一个学校的心理学老师做咨询,我这件事情跟他讲得很清楚。我告诉他我是考古学的学生,我跟吴有开房。他听了就很生气,说这是畜生你得告他。可是当时我很犹豫。我也给询问我身体和精神状况的一位系里老师倾诉了。后来吴春明找我出去,我就跟他说我有病,我不能跟你出去。拿这种事情做借口。不过很快,我跟他发生了冲突。


  “我想断得干干净净的”

  问:你跟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冲突?
  青春:我跟吴关系恶化就是从推荐某个学术机会开始。他的言语中透露的意思就是说我能推荐你,是他看得起我,是给我的恩赐,甚至发生性关系也是一种照顾。但我觉得,我拿出了比较好的科研成果,其他业内前辈也认可,作为老师你推荐我不是理所应当吗。总之他把这个事情当成某种“理性”的交换关系,但是我并不认为我需要用自己作交换。
  他想要出去跟我开房的时候,就是一副嘴脸,他不想跟我开房的时候,就是我的老师,我根本没有办法适应这样分裂的角色。
  再一个是我发现了他和其他人的关系,发现自己真实的处境,我觉得他在侮辱我的人格——他找我只是为了开房。我很痛苦,也跟他表达我的不平。

  问:那么他有没有说他怎么看这个关系?
  青春:那时候,我在办公室跟他说,我对这种关系压力很大,说着就哭起来了。我讲了我的挣扎和委屈,我无心学习,不想继续深造了。
  他很不以为然,他说我又没有把你怎么样,你跟我出去,你情我愿的呀,搞得跟个受害者一样。他说,“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高兴就行。”他说,“我们俩的关系,责任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我只是对我有好感的学生关注多一点而已。”“你不想做的项目我可以找别人做,别人还排着队呢。”这真让我崩溃。

  问:就是他不承认你们俩是某种男女朋友浪漫的关系,他只是觉得这是某种,以性关系换来照顾的师生关系?
  青春:对,是这样的。我跟他关系恶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最后这些问题在推荐的事情上爆发了。
  他想给我这个学术上的优惠;也许是感觉这样就不欠我的了,拿人家的手软,你以后还得听我的;这也算他关系网的一种布局。我只能听从他的意见。
  他说他以后还可以帮我选长期研究的题目,做华南这一块还能回学校,说到这里他笑一笑。我一想天啊我还要跟你纠缠这么久,我这几个月已经够痛苦了。
  总之他要给我某种他自以为的好处,我还是没有接受,因为我接受了,就意味着还得要跟吴春明继续来往,他肯定要参与我以后的生活和工作,我不想这样。
  是否接受他给我的这点“好处”我想了很久。考古圈都知道他名声不好,我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后来我就赌一口气,放弃他这次机会,将来重新来过。我想断得干干净净的,等有一天我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必须有人知道。

  问:可能很多人有你这样的遭遇,就会沉默,离开,忘却。为什么你认为必须有人知道?
  青春:我说出我的遭遇,并不是为了博得大众的同情。而是更倾向于对后来者的提醒,也是对吴春明的警告。如果以前的人说出这些事情,那么我们后面的人就不会上当。有个同学,当我看到吴春明凶她骂她,像当初对我那样,我就知道要发生什么。她的性格大大咧咧的,脾气挺随和——我发现她也有表现出导师对她态度好了的那种高兴。我提醒过她,她很聪明,而且警觉了,后来她反抗了。我要让将来的考古女生知道这一切,也希望能够阻止这一切再发生。

“诱奸”:“我想强调某种不公平和控制的关系”

  问:你怎么看你和他的关系?你们是师生恋吗?
  青春:我肯定不会同意这是师生恋,这不是健康良好的恋爱关系。恋爱双方应该是平等的,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选手,我们根本做不到平等对话。我想恋情应该是平等朋友的关系开始的,应该有尊重,这是从我自己角度来说的。从他的角度来说,他从未当作恋爱。他只是把我们当成小猫小狗,满足自己的性欲,奇怪的占有欲。我认为他希望培养很多的情人,在事业上成为他的帮手,把关系网伸到全国各地去。他以为以这种方式就能从精神和肉体上控制他的女学生。而我到什么地方工作生活,就只能听他的,要服从他建立权力和关系网的需要,这根本不是师生恋。

  问:你在网贴里使用“诱奸”这个词,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青春:我当时定了好几个题目,我想哪一个更恶心一点,我后来就用了这个。我的这个“诱”,是用自己的学术魅力和权力,利用自己相对于学生的优势,在引诱学生。我倾向于觉得,他是老师利用学生对于他的崇拜,利用年轻女孩的心理特点,来实现他的性的需求。我想强调某种不公平和控制的关系。他只是希望女孩子们学术上跟他合作,肉体和精神上受他控制。譬如,我拒绝跟他开房,他就非要约不可;成功了以后就会说:我就是试探一下你的诚意!

  问:有没有觉得这段关系对你的学业有帮助?
  青春:没有帮助。他不尊重我的人格,我能感觉关系是病态的,我感受到的只是压力,并未因此获得一些机会。我精神压力一直很大,身体出了很大问题,我无法全神贯注地去工作。有老师说我精神恍惚,说了前一句忘了后一句。
  以前我是单纯的一个学生,有了关系之后,我跟他的交往不单纯,我感受的既不是正常师生的往来关系,更不是一种平等的交往氛围,而是一种被压迫的状态……在这样的关系中女生太受虐待了。

  问:你要去举报他是不是因为你发现他对你并没有感情?
  青春:他后来表示过,他不需要女学生对他有感情,只需要女学生性格温顺听话就可以得手。我举报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从来没有尊重过我。他应该最起码尊重我的人格,但是他没有。这是我忍无可忍的根本原因。

  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地保留证据要举报他?
  青春:跟他第一次发生性关系3个月后,我的精神状况最不稳定。因为我本身自己就很愧疚,再发现他是个无耻之徒,他言语露骨轻浮,行为简直就是个流氓,只要是个女性,他都想去沾一沾,实在让我恶心。我就觉得很难接受,我就开始整理这些东西,留记录,一直留着,保存得很好,包括那张照片。

  问:你跟他有经济来往吗?
  青春:我帮他处理会务报账之类的事情,这个可以证明,经办人都是我签的字。他给我一些补贴,我拿到手是1400元。我认为这是我的劳动所得。他什么东西我都没有要过,他提过帮我报销回家的机票,但是我没有给过他。

  问:他是已婚者,你有没有想过介入他的婚姻?
  青春:我也从来没有提出过介入他的婚姻,也没有提出要求你要给我什么。

举报:“没想到那照片上了头条”
  问:能不能说一说跟系里和学院反映情况的过程?
  青春:最初的起因是,那个我很信任的老师,觉得我的状况很不正常。我就跟他倾诉了我跟吴的事,但是性关系的事我当时说不出口,我只说到他从办公室里拿出安全套,露骨地骚扰我。老师鼓励我说出来,我也觉得有责任讲这件事情,我就跟系里说的是吴春明抱我,对我动手动脚,还拿出安全套,要我跟他开房,但没说开了房。
  之后系里反馈我的意思是,院里的高层开了个会,院长说他以前就收到过举报信,但是有院领导说不能查。我就说,如果你们只是找吴春明训诫谈话,这件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因为只是谈话,根本没有意义。我想算了吧,没用。
  我对他的态度从来都很软,没有强硬过。但是在举报前后,因为有老师鼓励我,我开始拒绝他让我帮忙代课之类的要求,也不去参加他主办的学术活动。

  问:你为什么要去找”汀洋“?
  青春:向学院举报没用之后,我都想放手了。但是后来发现吴一点儿都没改,我想还是得说出来。我想两个人出来的话,会不会好一些。我上学的时候没有见过她,她是一个传说。听说她是个“神经病”,吴老师在我们系里头是神一样的人物,敢在饭桌上顶撞吴老师,那简直是太厉害了。很多男生都说,我们怕老吴,有人不怕,一物降一物。说“汀洋”敢凶吴老师,像我们都得乖乖的。其实“汀洋”跟吴老师吵架,学院的老师也是看到的。后来听说了我的遭遇以后,学院的老师说这下可以理解“汀洋”了。

  问:你认为”汀洋“跟你的遭遇是一样的。
  青春:是,所以我就去找她了。她不去上学也不去开题,经历过之后我都可以理解了,因为我到后面也不想去上学。
  她又闹起来是跟我有关——吴春明说她神经病是我告诉她的。我说师姐你闹了这么多年没结果,我可以帮你。她说,吴很狡猾的,女生都是吃哑巴亏,而且她也没证据。我觉得她也没什么可能采取行动了,但没想到她回去之后就愤愤然发微博,然后这事情考古圈里的人都知道了。
  不过那之后吴根本没受影响,他还来找我。我跟他说,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你好自为之吧。他说,汀洋自娱自乐罢了。
  考虑了很久,7月10日我写了一篇文章发在网上,同时抄送了院里的老师,院长,教授委员会;同时写了给中纪委的信。没想到那照片上了头条,我就赶紧把举报信投出去了,可能信发到了福建省纪委。

  问:之后你跟吴有过联络吗?
  青春:7月10号我发了网文,吴春明找他很信任的一个女学生来找我,在QQ上给我一个笑脸。我觉得她可能是来当说客的,我就没理她。后来她应该是那个122名学生的所谓联名信的发起者。

  问:吴怎么知道是你?
  青春:我觉得他刚开始确实不知道是我,他染指的女学生太多了。但是我给学校发的信,透露了我个人信息。

  问:之后他有什么反应?
  青春:半夜三点吴春明打电话给我,我一看事情闹大了我就赶紧关机了。于是给我发了短信,说你有什么怨气你告诉我,你这样做伤害了你自己,汀洋说的都不是真的。后来又发了一条,说让我快点联系他。我就把他电话拉黑了。他又让院党委书记打电话给我,我知道他们是站在一起的,我又把电话拉黑了。
  吴春明就打电话给我一个师兄,天天打,让人家传话给我,问我有什么证据,交给了谁,还问有哪些人参与。我就说,我什么证据也没有,这才让我师兄消停。他还半夜三点给我本科老师打电话,说你帮我去劝一下青春;其他跟我关系好的老师也被他施压跟我联系。


  期待:学校应该明令禁止某些师生相处方式

  问:这件事情你最大的教训或者说经验是什么?
  青春:在今后的工作和学习中,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会第一时间警告和反抗,一味容忍和妥协都不是解决的办法。

  问:现在你怎么看吴这个人?
  青春:他自己学术很努力,在学术和做事方面,我觉得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我不否认他在工作中的冲劲和闯劲,作为一个老师,一个科研工作者,他是不适任的。我认为一个人做人应该有自己的底线。他的心里扭曲变态到这种程度,应该去看医生了。

  问:你出来举报希望达到什么目标?
  青春:我听到举报他的人也有很多,都是在学院里举报,没有效果。吴春明这样老奸巨猾的人,需要我们集合所有的受害者一起出来反抗。当然我首先要提醒的是厦大考古的女生,新闻里的禽兽老师是真实存在的。我认为像吴春明这样的人,不适合呆在教师队伍里,不适合跟年轻女性长期打交道,应该被清除出教师队伍。

  问:事情发生后,你们的厦大校友向校长递信,建议建立校园性骚扰防治机制。从你个人的遭遇来说,你有什么建议呢?
  青春:我自己的遭遇表明,性骚扰是一系列行动的集合,一步一步来的。一开始是言语,赞美女生的穿着、说女生性感漂亮,就已经是性骚扰的苗头了。另外经常单独邀请学生出去吃饭和私密见面,动手动脚身体接触,一对一地去游泳之类,更不要说开房了。我觉得学校在这些方面应该有明确规章,明令禁止某些师生相处方式。

【二、当事人采访】

  爆料者汀洋:6年的漫长缠斗

  作者:李思磐 华若宾 来源:网易特约广州新媒体女性网络专稿

  在厦门大学博导“潜规则”事件中,相对于“青春大篷车(下称‘青春’)”将所有故事和盘托出,“汀洋”的往事充满了断层。她跟自己的博士论文导师吴春明的第一次冲突迄今已有六年,这漫长的时间对于任何一个讲述者都是很大的挑战。
  尽管谈了不止一遍,倾听者仍然无从了解和想象,“汀洋”与吴春明的几次大冲突之间,长达一两年的停战和疏离的平静中发生了什么。此外,“汀洋”目前并没有收集任何证明自己说法的证据——包括来往电子邮件、短信和任何确定的行政文件。
  “汀洋”与导师的矛盾,据她所言,源于2008年,她博士一年级暑假的一次野外考古挖掘。据汀洋描述,在晚餐之后,导师要求她去房间谈论文,并伺机对其语言挑逗和肢体骚扰,被她推开。之后,她被导师派往一处偏远工地,由于缺乏必要的劳动保护,汀洋患上了头部带状疱疹。汀洋认为,这次工作指派是吴对她的报复;之后吴决定将其转回条件较差的学校医院,导致她的病迁延一月不愈。
  于是,汀洋的父母到学校探望女儿,并对校方表达不满。意外的是,汀洋从未向校方正式地检举吴的性骚扰,“因为那时候不懂这个词”;而她的父母则认为,仅仅是肢体骚扰并未造成严重后果,没有证据,对女儿反而不好,建议她不要再提。她仅仅在与吴春明、院方、父母在场的一次协商中,失控骂吴“无耻下流卑鄙”。
  两年之后,“汀洋”再次因为导师推荐的一次实习机会中的纠纷而交恶;骚扰事件4年之后,“汀洋”拒绝出席导师安排的论文开题答辩,要求断绝师生关系,甚至不惜损失博士学位。到了6年之后的今天,“汀洋”因为传闻吴四处宣扬她是“神经病”而愤然在网上“举报”吴的师德问题。
  6年与导师之间的冲突让“汀洋”付出了沉重代价:在博士入学7年之后,她只能拿到结业证书。看得出,她对考古很痴迷,说起全国的博物馆如数家珍。从2010年开始,她用“汀洋”这个名字在网络上载上万篇考古文献,颇受业内学者们的欢迎。不过,她自称这些年都在靠本科的外语专业做外贸工作谋生。关于学业,她的态度很游移:一方面,她说没有学位也没关系;但又表示,若吴春明的问题得到彻查,等考古学有了其他的博导,也许她能用剩下的两年时间完成论文,争取博士学位。

新媒体女性对话汀洋

  问:你什么时候成为吴的学生?
  汀洋:我从2004年进厦大念硕士,硕士是他带的;2005年选导师后,只能在课上见到他,因为他要出国,没时间搭理新来的学生。后来我考博的时候他还在国外,试卷、考试监考都是系里其他老师负责的,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问:开始和他有接触是什么时候?
  汀洋:就是07年,我硕士论文7月答辩,因为那时候他才回国,论文必须要经过他改,私底下见面就很多。那时候就觉得他有些不正常了。作为一个老师,你在看论文的时候眼光应该是盯着论文,他总盯着我看,甚至有的时候还走神。我穿着裙子嘛,他就一直盯着我屁股看。那时候就觉得他很奇怪,我和他讨论论文的时候,两个人这样并排坐着,他不看我论文,就看我大腿。我有时候就说:老师论文你看到哪?我故意提醒他,他就马上转过去。

  问:作为师生你们相处如何?
  汀洋:那年野外挖掘他对我挺凶的。在发掘的时候,经常在外面把我吼哭。说这么简单的探方(考古发掘术语,指将发掘区划分为若干相等的正方格,依方格为单位,分工发掘,这些正方格叫“探方”)自己都处理不了,你都是博士了,怎么还和本科生一个水平呢。

  问:是真的没做好吗?
  汀洋:在他的概念里,我是博士生,应该是我来教本科生做这些事情,而不是老师来教。那时候他就在学生面前,很公开的,在工地上,民工也有很多,加起来有四五十人,公开场合把我吼哭了。然后私底下又经常跟我开玩笑,他说以后还可以慢慢来,没关系的。他跟我肢体接触就是跟我拍拍背,拍拍肩膀,当时觉得他是出于老师对学生的关怀,还没有警觉,觉得他可能是在安慰我不要伤心。

  问:那么后来关系是怎么恶化的?
  汀洋:2008年暑假我刚忙完小学期客座教授的起居,他马上要我加入湖北的工地。我从厦门坐火车硬座到湖北十堰,四十多个小时,中午到的,刚吃完午饭,坐下来不到1小时,就跟他们到工地上工了。我就觉得,因为接触到的所有老师正常情况会让人休息半天,第二天再去,他让我一下火车就去工地,觉得有些不可理解。

问:他就是在那次挖掘中骚扰你吗?
  汀洋:是的。那个时候是夏天,一般是早上6点到10点工作,下午是3点到7点,然后吃个饭,大家一起聊聊就八九点了,他单独约我到房间,应该9点了,到他房间聊论文,然后聊发表论文,聊下学习啊,之前还在谈我的论文应该怎么改,然后他话题就转了,说要靠他的关系才能尽快发表,他在《南方文物》是主要的编辑之一,可以马上把论文发出去。
  他还说女生事业上要发展,必然要有男人的扶持,他说现在成功的女性后面都是有靠山的。再后来就发觉他的话题有些不对了。当时一个人一个房间,房间没有桌子,就一张双人大床,相当于把床当桌子,我和他一人坐一边,那时候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他说靠过来一点,我们把论文再看看,我靠过去之后,他就开始抱我,甚至还把嘴都靠过来了。我马上本能反应把他推开,当时我就说,老师你怎么能怎样,我马上就起身,门是关着的,我把门拉开冲出来了。

  问: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汀洋:因为早晨6点上工5点多起床,还要吃饭,当时是晚上10点多吧,我看其他的灯都灭了,我房间的人也都关灯睡了。

  问:第二天发生了什么?
  汀洋:上午还没什么表示,下午说要开个新的工地,那里有十多个探方,派两个人过去。那个工地只有我和另一个男生,探方已经积水,都发绿了,但是吴没有给我们配胶靴,只能赤脚踩在水里。后来我就生病了。开始以为是晒伤,后来医生确诊是带状疱疹。当时湖北大医院里面的医生说,住院一个星期差不多了,但是吴一定让我回厦大校医院,说这样才能报销;我回到厦大,湖北医院给我开的药都没有,就这样住院一个多月才好。

  问:这事情后来闹得很大?
  汀洋:因为我觉得是他没有得逞,就把我派到另外的工地。我觉得他在整我,就是换一种方式报复我。后来,我在跟(学院)领导和我爸妈说的时候,我说他整我。

  问:你生病,你父母来系里交涉,主要交涉的是骚扰问题还是病好不了的问题?
  汀洋:主要病好不了的问题。当时我对爸妈说,吴春明性骚扰我,爸妈说我没有证据,他对我只做了一次,闹成这样是因为我公开了他。这个事当时报到院里,院领导也有,系领导也有,吴春明,爸妈,我,领导有3个,差不多七八个人,当时我就说吴春明很卑鄙无耻下流,那些领导们都听到了,吴春明就说我大脑是不是有问题。

  问:你没有举报他骚扰?
  汀洋:我就说他卑鄙无耻下流,说他耍流氓,没有具体指出他怎么骚扰我,当时爸妈在场,他们说“别说了别说了”,我爸妈说“要说治病,不要说这些”。院党委书记也说“别说了”。

  问:当时你情绪是有点失控下,并没有很冷静地说他是性骚扰你?
  汀洋:当时没有这个观念,只是说他耍流氓。

  问:他觉得你反应过度了是吗?你父母怎么看?
  汀洋:应该是,他可能觉得我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我父母就是觉得家丑不要外扬,这种骚扰的话没有到达强奸的地步,没必要闹。我爸妈就是说,学生嘛还是听老师,不应该去违背老师的意愿。我就和我爸妈说了,吴春明不是个好人,不能从表面上看,我爸妈就是不相信。

问:你跟系里交涉有没有什么要求?院里怎么处理?
  汀洋:我提出来换导师,系里面说只有吴春明一个博士生导师,他们劝我不换继续读。吴春明为了平息这个事情,就把医药费承担下来了,他的项目出。

  问:有些人认为,你和他闹了那么多年,一定会有性关系,情感的纠葛,是因为这方面实在是受伤太深,可能很多人不相信你只是被他骚扰了一下。
  汀洋:真的不是因为我父母不想让我讲这个事情,我说的是实话,他只是骚扰了一下。

  问:你和他这么多年师生,事情发生后,你是怎么处理接下来和他的关系?
  汀洋:之后08年就没怎么跟他联系,他也不找我,我也不找他,到了09年的时候,一位师兄要预答辩,我去看看。当时我给师兄提了些意见,可能我提的意见比较多,吴春明觉得我这一年还看了不少书,在做研究。

  问:你一年没见他?
  汀洋:博士的课很少,他的课我都上完了。元旦之前他叫所有的硕士生和博士生出来吃一顿饭,那顿饭我去了。我确实想早点毕业,关系能调整到正常师生关系。去了以后,他吃饭的时候说的话让我很不舒服。他说,学生能不能毕业关键还要看老师,老师高兴的话就让你毕业,不高兴的话就不让你毕业。那天我还蛮诚心的,专门买了一瓶红酒送他,他当时不要,说你要是想我陪你聊天的话,约个时间到我办公室去。我后来一直没回话,没理他。
  吃完这顿饭之后,关系又开始僵化了,表现就是没有联系。偶尔来一封信,就一句话问你论文进行得怎样?我就说还在进行。到2010年10月的时候他专门找我,打电话说,你还想不想毕业,想毕业派你到北京去做个事,帮一个水下考古项目作资料收集。但我做了两个月就回来了。后来11年过完春节回来,他说那边投诉我贪污购书款。我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因为我并不经手钱款,但因此我又不想理他了。

  问:你的博士到了第四年了。
  汀洋:又过了一年,2012年六七月的时候,我跟他为了论文开题发生分歧。他可能希望我赶紧毕业别给他抹黑,希望我能把硕士论文稍微改改,加些资料就毕业,而我觉得读了几年一定要有新的东西。前一周他还在不同意我的意见,可是突然,他直接通知第二天按我的意思开题答辩,按我自己的题目,可是我开题报告都还没给他看。

  问:那你怎么应对?
  汀洋:我想毕竟你是我的导师,你起码要知道我在写什么,可他没回。我就拒绝参加第二天的答辩。我觉得老师这么反常,一下子说行,一下子说不行。

  问:论文是你自己的事,你赶紧开了不就行了么?你不开题,毕业怎么办?
  汀洋:当时我说这老师绝不适合当我导师,我信件里和他说,你能不能正式发份声明终止导师和学生的关系。他也没理我。2012年8月份后就相当于彻底断了。

  问: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导师安排了开题答辩,学生不来的话学生要挨骂啊,他都没骂你,你自己分析怎么回事?
  汀洋:我不知道,我就觉得那个时候他太反复无常了,不可能再跟他做下去,我就这么和他说的。

  问:问题是你没有导师怎么毕业?
  汀洋:当时我就想了,既然这样了就不要学位了,就没有联系他了。

问:过了两年之后,你为什么要出来举报他?
  汀洋:我今年6月可以拿结业证,听到一些人告诉我说,吴春明在院里说我是神经病,说我大脑有问题。而且关键我还打电话问了考古圈的人,外省的,他们说吴春明也跟他们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想这么多年都没跟吴春明联系,不计较了,我拿了结业证就算了,没想到他还这样诋毁我。我就在微博上发了一个帖子,学校很多人知道了。6月20号左右,派了姓马的一个辅导员,专门问我为什么把这个事挂在网上。我说吴春明说我是神经病,脑子有问题,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忍,要求吴春明向我公开道歉。后来他们就一直没回话。

  问:你向哪些部门写信了?
  汀洋:只给省纪委写了,学校是后来公开发了一个校纪委联系的地址,我才写的。

  问:你发给这些部门,什么内容?
  汀洋:我讲他对我性侵不遂,一直对我打击报复,我还给学校寄了我当年的病历。

  问:你为什么发这个“防兽必读”?如果实际上你个人只是被肢体和语言骚扰了,上面的信息其实是超过了你个人的体验,你在“防兽必读”里写的东西,哪些是你的亲历,哪些是你听说的?譬如“淫兽教师经常挑选性格温顺的外地女学生下手……找缘由严厉批评,如果女学生很顺服,事后就会在众人面前大肆表扬,恩威并重。”指的是什么?
  汀洋:在实习的时候单独批评我,回来以后讲课的时候,他又会当众表扬我。野外工作被肢体骚扰我也经历过,那个老师是吴的学生,但是因为就那么抱一下,我没有追究。

  问:“偷瞄女生的裙底胸前,假装无意或爱护般触碰女生背部头部,称赞其外貌或服饰漂亮。”还夸你外貌服饰漂亮么?
  汀洋:有,去他办公室,在我硕士论文答辩之前讲论文的时候,我换件衣服,他就说我穿的衣服很漂亮很显身材,爱抚头部背部也很多啊。

  问:然后“假装关心学生家庭生活,询问女学生与父母关系……如果女学生与父母有代沟,淫兽教师就会大胆的开始下一步行动”是怎么回事?
  汀洋:在办公室的时候问过和爸妈关系怎么样,是不是经常打电话啊,学校里的事会不会和爸妈说啊,像我和你谈话会不会告诉爸妈,这个问了两三次。

  问:你提到说“以毕业工作、保研保博为名,或利诱或威逼”,这个是指什么?
  汀洋:我有一个师妹,被吴春明保到某大去了。但她毕业了那个暑假一直不走,一直待在吴春明身边,当时我的宿舍不住,吴就让我把宿舍给她。我觉得他们不对劲。因为正常的师生关系,我觉得没有一个女生会毕业以后,还留在学校非要陪着以前的老师,吴春明每天会去游泳,所以女孩天天陪吴春明去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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