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已经到来,只是分布不甚均匀而已。”1993年,美国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如是说。当时,美国的邮购业务(mail order)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而同期中国的邮购业务几乎尚未起步。大洋彼岸践行了一个世纪的商业模式,跟我们没有丝毫干系。1995年前后,美国亚马逊和eBay相继上线,开启全球电商新时代。仅在短短5年间,8848、易贝易趣、卓越网等纷纷开业,电商(e-commerce)在中国陡然兴起,并迅速形成燎原之势。2014年,阿里巴巴在纽约上市,造就史上估值最大的IPO,标志着中国电商在全球占据领先主导地位。20年前,美国邮购业务的标准条款是“请等待6到8周送货。”而在当下的中国,“上午下单,下午收货”已然成为理所当然的预期。我们不禁感叹:在电商领域,中国已经首先撞线未来。
未来:分布之前得首先出现在某个地方
未来,自然代表着某种新的状态,一种与老旧之过去和惯常之现今迥然不同的状态。进入未来,无外乎两种方式:一种是人类社会从未见过的某种新颖的状态在某些地方率先被营造出来;另一种则是别处已经出现的状态以不同的速度和规模被引入到本地来。前者是所谓原创(Creation),后者是既有创新的传播推广和应用改进(Diffusion)。最近,皮特•赛尔(曾经投资Paypal和Facebook的创业家和风投者)将前者形象地比喻为“从0到1”的挑战,亦即从无到有,源头上的创新。之后的扩散,从1到n的若干倍放大(Scalable Amplification),则主要是应用层面的事体。虽然扩散传播的过程中也不乏产品创新和商业模式的创新以及各类其它的派生性创新,但如果没有从0到1的概念基础和技术原型的出现,一切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精英:播种创新的源头
通过公司内部绩效数据分析,谷歌发现最优秀的技术人才和平均水准的技术人才之间业绩差距可达300倍之高。这种分析为公司用最优厚的待遇去吸引和保留卓越人才提供了强大的说服力。而对技术天才宗教般的崇拜,多少也是硅谷企业间的共识,使得顶尖的工程师成为全球技术创新领域最受追捧的稀缺资源。这些人才是要解决从0到1的问题的。当然,也有人对这种倚重精英的做法颇有微词。那些主张开源创新的人们就非常信奉大众和市场的力量,他们反对精英特权、反对大公司的技术垄断。推崇开源创新的埃里克•雷蒙德曾经把两种模式比作“庙堂和街市”。但即使是雷蒙德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原创的点子和元技术通常是来自于代表精英权威的“庙堂”,而街市则通常在技术的改进(debug)和传播过程中贡献非凡。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提是要有人栽树。众人拾柴火焰高。关键是要有人首先点火。
庙堂:引领未来的倡导者
没有美迪奇家族的支持和倡导,很难想象佛罗伦萨的文艺复兴。没有斯坦佛大学的存在,硅谷定然缺乏持续创新所赖以生存的研究氛围和基础技术。也许,大家只看到了资本的魔法和企业研发的力量在美国创新领域兴风作浪,或者只关注到硅谷的车库就能催生世界级的企业,但很少有人会去问,基础研究谁来做?企业的研发创新靠什么引领?硅谷的新技术到底从哪里来?
纵观整个20世纪,美国政府(尤其是军方),通过有选择和有重点地赞助和支持某些大型军工企业(比如航天、核潜艇、能源等领域)、高等院校、研究机构与各类智库,扶持了大批的基础研究项目,催生了从微波到纳米技术等众多的元技术以及影响整个世界的互联网。这些投资项目是市场本身无法主导和促成的。没有政府的支持,没有任何风投会去斥巨资资助没有明确商业回报的大型基础研究。所谓的顶层设计,不过如此。不一定事无巨细都由政府亲历亲为,但要有总体规划,知道钱向哪里砸,劲往哪里使。
赶超:只在流通领域捣腾?
对中国而言,改革就是要逐步增强市场化的成分和范围。这是基调和方向,没有问题。然而,市场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尤其是原创的问题。现今的世界,已经不是亚当•斯密当年以苏格兰手工业作坊为模板所勾勒的理想市场主义的图景。创新,需要政府的倡导和对基础研究的投入,需要大公司和相关机构的战略布局和通力协作。而市场所能解决的主要是传播和扩散。如今,中国企业的创新,基本上是在流通领域,电商也好,在线游戏也好,就是通过互联网增进流通的灵活性和效率。要么就是非本行专业的人士用所谓的互联网思维去卖煎饼、肉夹馍、牛肉粉,抑或情趣产品什么的。没错,亚马逊和eBay也是从流通领域起家的。但美国企业界毕竟有元创新的源头。我们只是有庞大的市场会迅猛地山寨,能够去升级拓展,因此甚至可以在总量上后来居上。
从0到1,是一个巨大的挑战。盛极一时的索尼,来了又走了。他们在应用研发和产品设计与制造方面曾经有足够的创新,也很有追求,引得乔布斯也要前去围观。三星,2013年总收入已经超过GE,不仅是全球第一大电子产品企业,而且是顶尖的综合性制造企业。原先三星一直在追赶,总是有西欧、北美、日本企业在前面引领。彩电、微波炉、芯片、显示器、手机。现在突然到了第一,前边没人了。怎么办?中国企业很快会面临同样的困境。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只不过影响了这一波“未来”的分布,能否造就和引领下一波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