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类,虽远必诛",已是世纪前的僵硬理念,相反于今日,多样性和社群化生存成为时代潮流,非我族类,各自珍重,不必讨好,毋需迎合。
一
二十多岁的时候,写过一篇专栏,题目叫《一个春天早晨的敲门声》。
1908年,正在哈佛读二年级的沃尔特·李普曼已经是右翼政治刊物《新共和》的撰稿人,一个春天的早晨,他忽然听到有人敲房门。他打开门,发现一位银须白发的老者正微笑地站在门外,老人自我介绍:“我是哲学教授威廉·詹姆斯,我想我还是顺路来看看,告诉你我是多么欣赏你昨天写的那篇文章。”
很多年里,我一直沉浸在这样的幻觉里,希望自己的文字走得更远,希望更多的人喜欢我的作品,希望在某个春天的早晨也能听到敲门声。
年复一年的写作,把一个好端端的少年逼成了"著名财经作家",到今天,写出的书从地板往上垒,已经超过膝盖了,照这个速度,也许挂掉的那一天,真的能"著作等身"。
也是到今天,渐渐意识到,你的文字也许是写给所有人看的,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人不喜欢你的文字,不喜欢你的态度、立场和价值观。
硬币有两面,一面叫"真爱",另一面叫"真不爱"。
二
海明威在巴黎街头匆匆而行,南美青年博尔赫斯隔着马路,冲他大声喊"大师",关于这个细节,成名后的博尔赫斯津津乐道地唠叨了无数次。而在夏志清的文学史讲义中,海明威是一个被高估的作家,他的小说世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文字"一清如水,多读没有余味"。博尔赫斯是"真爱",夏志清是"真不爱";25岁时,尼采疯狂痴迷上了56岁的瓦格纳,认为他的音乐代表了"人类美学的高度",可是在7年后,随着瓦格纳改变音乐风格,尼采与之决裂,称他是"一个狡猾的人,听他的音乐使人致疯"。25岁的尼采是"真爱",七年后的他是"真不爱"。
而在后世,对尼采本人的评价,也鲜明地摇摆于天才和疯子之间,有无数的"真爱"和几乎同样数量的"真不爱"。
那天,我压低着帽檐进影院,去看《小时代》。坐在漆黑的空间里,一次次地想站起来走人,然而在四周,不时响起清脆而会心的笑声。在这个影厅里,你分明可以猜测出,哪些角落坐着的是像我这样的误入者,而在哪几个角落里坐着小四粉,那些"梗"是郭同学专门埋给"自己人"的。
很多批评和嘲讽小四的人,从来没有读过他的作品,我不同。我看过两部《小时代》,还翻阅了《悲伤逆流成河》,我以后大概再也不会读他的作品了,对于小四的文字和审美,我是"真不爱"。
三
"吴晓波频道"上线于去年5月,迄今每天平均新增订户约2000人。从第一天起,就有上百个取消关注者,到现在,这个数字"稳定"在500人左右。
在微信订阅号里,关注一个人,需要做两个动作,而取消一个已关注公号,需要做四个动作。按互联网的效率倍减规律,"取关成本"起码是"关注成本"的四倍以上。
当一个人做了四个动作,取消某一个已经发生关系的对象,说明他是经过了理性的思考,那是"真不爱"。
上周末,我写了一篇关于王林的专栏,后来的两天里,订户增加一万多,而取消关注者1500人。新增的一万多订户肯定不全是"真爱",而取关的一千多人,则肯定是"真不爱"。
这些人比在微博后面留言骂你"傻B"、"猪头"或"走狗"的人更真实,他们用离开表明自己的立场,并且不需要你知道,就如同我不需要让小四知道我的"真不爱"。
我爱那些关注了吴晓波频道的人,我们是一伙的。我所有的写作都是为了你们,我每天在书房里埋头写字,然后静静地等着你们敲响我的门铃。
同时,我也尊重那些离去而不再见的取关者,因为,他们有态度。
四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变得越来越重要了,那就是"态度"。
"态度"是一种价值判断和身份认同。有态度的人,清醒地知道自己认可什么,反对什么,愿意与怎样的人在一起,以及不愿意与怎样的人在一起。
任何一个"态度",都有因果和取舍。明确的"态度",让一个人变得成熟而清晰,从而在芸芸众生中,区隔出不同的社群。
社群之内,因趣味和价值观相似而其乐融融,沟通成本趋近于零;社群之外,人人形同陌路,事事争吵不休,而无数口水分歧,终无结论。
没有一个社群的人比另一个社群的人更傻,或更聪明,更高尚,或更卑鄙,凡认真思考过的,都值得尊重,凡刻意拒绝的,都不必说服。
"非我族类,虽远必诛",已是世纪前的僵硬理念,相反于今日,多样性和社群化生存成为时代潮流,非我族类,各自珍重,不必讨好,毋需迎合。
这粒地球之上,政治或经济能否"大同",我不知道,但是,思想则必须如野花般散漫开放。
那天在知乎上看"神回复"。
问:"分手100天了,还没有走出来怎么办?"
答:"替换文件永远比删除文件更彻底。"
问的人是"真爱",回答的人是"真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