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企业家需要关注一下身边发生的公共事务,关心一下这个国家身边发展了什么。
我最近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时代的企业家应该是什么样的企业家,如何把自己做好,如何适应新常态?中国经济经过了30多年的高速增长,这个高速增长应该是“非常态”的,因为在中国历史上那么高速的经济增长,实际上是没有过的,整个人类历史上也不太多,仅几个地区在一些特定的阶段有过。在非常态的时期,产生了很多非常态的企业家,也出现了非常态学者。从某个意义上来讲,非常态的学者与企业家相比成绩较差。在非常态时期,学术没有获得非常态的发展,至少目前中国还没有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当然学术和经济有差异,得诺贝尔奖需要几十年时间的积累。
所以,我们所说的新常态,和过去的老常态、非常态有很大的关系。从经济上来说,所谓的新常态,就是说高速增长时期过去了,应该会逐步进入一个缓速增长时期——如果不是低速增长时期的话。在这个增长时期里,企业家应该怎么样?回答这个问题,需要理解一下过去老常态和非常态时期企业家的遭遇。我个人从治理秩序的角度来探讨一下。
不同的理想,构建了不同的治理秩序
根据现实的观察,我们可以看到,每个人都生活在不同的秩序里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
在传统的“小康社会”秩序中,企业家处于一个边缘的地位。在中国,企业家最早的记载是商朝之后开始的。传说商朝被西周灭亡了以后,商朝的人在国家灭亡以后失去了土地,只好到处流浪为生。流浪的结果是他们发现有很多做生意的机会,这个机会是商朝的人发现的,所以就叫做商机,一直沿用至今。做生意的人,也就成了商人,做生意也就成了经商。现代社会的印章等,都是商人发明的。中国古代的商人,由于兵和官僚秩序的压制,一直局限于有限的产品市场,没有什么现代意义上的企业,更不用说平台性的市场,如“互联网+”。而西方却不同,不仅有产品可以买卖,而且企业家本身就是中心。企业家成为市场秩序的中心,他们就不仅仅局限于产品市场,而且还慢慢开发了人力资源市场,企业产权市场,以及投融资为核心的金融市场,还有一些企业家则开发了市场平台。这让西方的企业家而不是武士和官员成为秩序的核心,而帝国的秩序和官僚的秩序,反而成为辅助性的秩序。同时,有限政府,服务型政府,亲市场的政府,保护性政府等理念,也开始在西方发展起来,并落实为市场秩序的辅助性制度,从而让西方成了现代世界文明的中心。
当然,在西方的古代,也是国家的力量起主导作用的。市场的力量,也就是企业家的力量,真正发挥重要作用,并让国家退居其次,起到服务于市场的作用,让国家的分配成为次于市场的二次分配,是近代开始的。自那时开始,一大批学者研究市场经济,为市场经济在各个方面提供理论支持。亚当·斯密是奠定市场秩序理论的始作俑者,哈耶克等奥地利经济学家在20世纪系统地奠定了市场秩序理论的价值,而安·兰德,更通过通俗小说和专栏论文的形式,奠定了市场经济的强有力的道德基础。这说明,西方国家成为现代人类文明的核心区域,具有内在的秩序的原因。
企业家分类和他们与秩序结构的关联程度有关
中国人本身有一种投资的天性,这种天性是植根于中国人的文化特性的,是与中国古代小康社会秩序结构相关的。与这一秩序结构的关联程度,让中国的企业家可以归纳为如下几类:
中国目前最多的企业家,可能本身就是拥有权力和身份的人,他们大多在国企里,还有一些在地方的国企里。他们可以说是官员企业家。这些企业家的优势是,可以用尽政策的便利,甚至利用国家的信用。他们成功在这儿,问题也出在这儿,核心问题是挣钱少了,是失败,挣钱多了,但钱不是自己的,一旦弄了点放在自己的兜里,就是腐败。他们成也权力,输也权力。
第二种企业家是依靠权力的保护伞,利用种种公共资源发展起来。我们看到很多传统的企业,如煤炭、石油、钢材等,最近几年都走下坡路,这些是依靠国家权力比较容易赚钱的行业。第三种企业家是市场大海中的企业家。中国的互联网企业,尤其是新近发展起来的阿里,还有滴滴,都是典型。他们纯粹从市场中成长起来,没有掌握权力,也不依靠权力,是纯粹的市场经济的企业家。
如果说,过去的非常态,更多的是需要掌握权力和依靠权力,那么在新常态条件下,大家会发现快钱已经越来越少了,企业家一心想赚钱,但非常态时期赚钱机会越来越少了。在新常态条件下,现在很多企业家觉得自己很不安全,不知道未来应该干什么。这种心态,大家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因为感觉国内不靠谱,有些企业家选择出国发展,但出去以后又发现国外生意很难做,很难挤进国外市场,在国外买个房子可以,住在那儿很爽,但住几天就烦了,外国语言不懂,过去的朋友失去了,心里头很难受,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掌握的资产在缩水。
因此退出市场可能是一些企业家的好选择,甚至退出这个国家也是一些企业家的理性选择,有些企业家的确转型去到处演讲,发微博做公众号,做慈善而不是去做原来的自己。别人要找他的时候,他说要多花时间跟家人在一起,但他们无可选择的是,只要他们退出了市场,大笔的资产很容易缩水。
所以,中国有三种企业家。拥有权力和依靠权力的企业家,在非常态时期获得了非常态的发展,但也面临着非常态的风险,因为他们成也权力,败也权力。在新常态时期,依靠互联网新技术获得纯粹市场支持的企业家获得了迅速的发展,但这种发展同样面临着法律和政策的风险。因为他们之所以能够在新的领域获得新的发展机会,纯粹是因为老常态时期产生阻碍作用的治理结构,在新常态时期的新市场领域里没有发挥窒息的作用。企业家选择退出,可以逃避种种风险,但一旦离开市场,他们的资产就如同鱼儿离开了水,面临着缩水的风险。
我觉得,企业家不仅仅需要关注权力的好处,也需要关注一下的权力的风险,不仅要关注市场的风险,而且还要关注市场自身的秩序结构,以及和其他国家结构、官员体制之间的关系。也就谁说,中国的企业家需要关注一下身边发生的公共事务,关心一下这个国家身边发展了什么。企业家自己面临的风险,可能来自于国家的结构、法律和政策,也可能来自其经营自身。经营自身的风险,企业家自己处理。来自国家的结构、法律和政策的风险,仅仅依靠权力的运作,是非常态的做法。在这种情况下,国家治理结构的现代化和治理能力的提升,就显得很重要。用我刚开始提出的分析框架来说,就是如何让扩展秩序能够相互兼容,能够让市场的秩序免受国家治理和官员秩序的损害,让国家和官员秩序,变成以权利为基础的公共治理秩序。在这个公共的秩序,也就是公天下的秩序里,每个人的公共的问题,可以在公共的层次通过讨论得到解决。
新常态下,企业家如何选择
在新常态之下如何选择,需要考虑到过去的经验和教训。过去的不发展的老常态是我们不想要的。过去高速发展的非常态,发展是我们需要的,但高度的风险却是我们不需要的。现在新常态,一切都需要转入正轨,让市场回归市场,让国家和官僚秩序回归公共治理秩序。所以,现在的新常态,反而是一个常态的世界。非常态有各种各样的机会,新常态实际上有更多的机会,只是说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可能我们要花更多的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当然,企业家面临的风险可能相应也要降低,而要降低这个风险,企业家就不仅要把握市场风险,更多的还是要把握治理和政策的风险,在这个过程中通过推进公共治理秩序的进步,来降低治理意义上的风险。
也就是说,让我们努力去思考公共的问题,处理公共的事物,来解决新的公共治理所面临发展的问题,这是我们学者、官员、企业家都需要共同努力的一个问题,尤其是在新常态这个时期。
总结起来,今天我们探讨的新常态,是比较而言的:过去很长时间的发展缓慢是老常态,最近30多年高速增长是非常态,现在正常增长是新常态。新常态需要建立一个公共治理的权利秩序,来支撑扩展的市场秩序的常态化发展。在不同的时期,企业家有不同的机会。在老常态时期,企业家没有机会。在非常态时期,企业家有非常态的机会,也有非常态的治理风险。在新常态时期,关键是要依靠包括企业家在内的所有人,关注公共治理秩序的增长,推动权力治理秩序的转型,从而让企业家避免治理层次的风险,只需考虑经营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