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不论正在苦苦探寻发展道路的国家,还是中国自身,对中国成功经验的探讨都是有意义的。有观点认为,“中国模式”呈现出强烈的威权色彩,若被奉为楷模,将损害人类的自由事业。殊不知,当自由民主与市场经济相结合的“华盛顿共识”在第三世界屡屡碰壁之际,陷入困境的贫弱国家有权利选择一条更有希望的成长之路。
毫无疑问,强势政府主导下的市场经济是所谓“中国模式”的重要特征。难以否认,这一特征对推动中国30年来年均近10%的经济高速增长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说这一模式属北京首创,却有些言过其实。该模式实际上带有浓厚的东亚式特色,从日本道路到新加坡道路,从朴正熙时期的韩国到蒋经国时期的台湾,再到苏哈托时期的印尼,都可见其踪影,不同的只是政府参与市场经济的程度有别。
“华盛顿共识”的缺陷在于,它认为一个健康有序的市场能够自我建构,相反,公权力则总会趋向贪腐和乱作为。只要缚住政府的双手,无所不能的市场就会自动生成繁荣,社会的现代化、政治的民主化就会顺理成章得以实现,美利坚和大不列颠的成功就是明证。
但是,这一模式忽视了诸多发展中国家面临的首要难题:这类国家独立时间不长,正处于民族和国家建构的关键时期。在这种情况下,“华盛顿共识”一味反国家的立场不但无益,反而有害。政府权力弱化后,很多国家陷入更严重的政治分裂和混乱状态,经济和社会发展根本难以顾及。
与美英的从容现代化不同,第三世界国家在全球化浪潮中面临更为急迫、艰难的工业化压力。要发挥后发优势,大政府作用不容回避,在资本积累、基础设施建设、产业政策调整、出口市场开通,尤其是法律与秩序的完善上,政府都可以发挥正面的角色,帮助培育市场体系。
“中国模式”的借鉴意义正在于此。但是正如前文所言,政府主导型增长并非中国所独有,将其归结为“中国模式”或“北京共识”,并与“华盛顿共识”相对立,则有拔高中国、刻意制造中西对抗之嫌。
政府主导型的模式曾创造了“日本神话”。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日本经济进入了黄金增长期,短短20多年间,其经济连翻四番,从战败国成长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
中国无疑从“日本神话”中获得了启示,不过,邻国的教训却远未引起足够的重视。80年代后期,政府主导型的经济模式在日本渐入困境,最终出现“失去的十年”。
在市场发育期,政府的角色是必要的,两者并非如古典经济学所讲,可以截然分开。一旦市场发育成熟,政府和市场两者间的关系就应适时调整。市场必须从政府的护卫、监控下挣脱出来,获得自主。
不仅市场要获得自主,目前大政府、小社会、弱公民的不平衡形态也面临重构。当政府主导模式增长乏力后,社会的活力和个体的创新继而将成为新的增长引擎,并保证经济运行长期处于稳定状态。
因而,“中国模式”远未定型。不仅如此,当前改革正进入“三峡地带”,内外挑战巨大,未来如何走,仍是一团迷雾。由此,将“中国模式”改称“中国道路”,的确更合适些。所谓的“中国模式”,充其量只代表了过去30年的成功经验,它根本不具有对未来的指导意义。
当然,过去的经验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它至少证明,对改革这一宏大社会工程持有谨慎谦逊、一步一挪式的策略是正确的。改革蓝图不可能先事无巨细设计出来,官僚机构只需按部就班达致目的。一言以蔽之,改革是进程中的事业。
中国的成功在于其“问题解决型”:在应对眼前挑战中不断适应环境变化,作出相应政策调整和创新,尽管这种调整和创新更多是在压力面前为寻求出路进行的被迫选择。由于很少受远期目标的困扰,中国改革者能够包容开放、兼收并蓄,采取实用主义的方式闯出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