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多元主义”渐渐在世界范围内失去市场
自由化与多元化是现代历史的两个重要主题。随着人类社会从分散走向整体,世界经济联系日益紧密,产业与社会结构发生巨大改变,劳动人口的流动规模空前增加,文化之间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交流和影响。
然而,近些年来,从美国倡议“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到主张在边境修筑隔离墙的特朗普人气爆棚,乃至英国人为了将移民挡在门外不惜脱欧,似乎都表明,“文化多元主义”渐渐在世界范围内失去市场。
令人们担忧的是,一元思想的广泛抬头是否说明全球化开始走向倒退呢?
笔者认为,在探讨这一命题之前,首先应当看到,过去数百年的全球化并非平等意义上的国际交往。
作为现代性的高级形态,全球资本主义的扩张将世界各地纳入一个庞大的“中心——边缘”经济圈,造成弱势经济体对强势经济体的依附,也导致“南北”差异越来越大。从英法老牌殖民主义到美国新殖民主义,西方国家虽在表面上推行“贸易自由化”与“文化多元化”,但事实上欧美大国凭借自身在贸易、市场、文化、技术上的优势,足以在看似公平的国际秩序下维持其在经济、政治与文化等方面的霸权地位。
网络与社交媒体沦为极端情绪发泄与传播的主要阵地
直到本世纪初,此种局面开始发生根本性扭转。
首先,欧洲与北美接二连三的金融危机,标志着其资本主义制度先天缺陷的总爆发。相比之下,越来越多的弱势经济体却展现出勃勃生机。发展中国家组建金砖银行、中国成立亚投行、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挑战了西方大国,特别是美国主导的金融秩序。
其次,弱势文化挑战强势文化的势头日益强劲。20世纪初叶以后,随着亚非拉民族意识的觉醒与民族解放运动的开展,上述地区出现探索自身文明回归与重建的复兴运动。殖民主义者宣扬的价值观开始受到质疑,所谓“西方文化等于文明,非西方文化等于野蛮”的命题也渐渐得到理性审视。
50年代后,欧洲为战后重建吸纳大量非洲、西亚、东南亚、南亚等地移民,在母国复兴思潮与移民目的国结构性歧视的双重作用下,多数移民群体并未被西方主流文化所同化,反而采取少数族裔聚居的生活方式,保留了本民族文化与风俗。鉴于长期以来少数族裔高生育率与欧洲本土人低生育率形成高度反差,后者开始担忧前者的“反向同化”而减少对前者的理解与信任。同时,牵涉少数族裔的少数暴力与犯罪事件也让西方主体民族流露出对“文化多元主义”的认同危机。
在强势经济体与强势文化在全球支配地位不保的背景下, 美国“大嘴床破”、英国梅姨、法国瓦尔斯等一批右翼政客抬头,他们的共性在于,政策主张皆有强烈的“自闭”色彩。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博客、“脸书”、“推特”构建了舆论的网络公共空间。一方面,网络与社交媒体在诸多国家成为绕开政治正确的“法外之地”,也因此沦为极端情绪发泄与传播的主要阵地;另一方面使得现代人即便足不出户,也能随时在虚拟空间感受到种族歧视与文化对抗,致使各地社会撕裂空前加深。于是,“文明的冲突”被空前强化与放大,理性的文化排异与碰撞渐渐被非理性的文化排斥甚至清洗所取代。
总之,在全球化由初级阶段(不平等的全球化)向高级阶段(平等的全球化)转折的背景下,弱势经济体与强势经济体的激烈博弈、弱势文化与强势文化的猛烈交锋构成当代的重要特征。当前,激进主义与文化保守主义在诸多民族与国家的广泛兴起,是此种转折的一个负效应,也是我们当前面临的重要挑战。这既需要世界各国在缓和民族矛盾和文化冲突、加强社会诸多群体精神生活的理性构建上多做功课,更需要政府、民间组织与媒体有建立激进和极端情绪的疏导机制、引导异质文化间的理性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