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从开幕到闭幕，全世界为之疯狂，但美国并不与之完全合拍。

　　长久以来，很难看到美国主流电视台对足球比赛的实况转播，人们普遍对这件盛事漠不关心，而只有一些成年移民才会在茶余饭后间或谈论谈论。上次世界杯，美国队出师不利，输给捷克3球，这对某些鼓吹振兴美国足球的少数分子又是一瓢冷水。不过，美国第二场靠对方一个乌笼球戏剧性逼平意大利，在加上同组的加纳又赢了捷克，使人抱着转机的希望，但随后还是以2：1败北，尽管那致命的点球具有争议。本届世界杯开赛后，美国队比上届好多了，第一场与英格兰落后1球，追平，第二场与斯洛文尼亚队第二场落后2球，追平；第三场美国人在补时阶段绝杀阿尔及利亚；而在与加纳队的第四场比赛中，尽管开局就落后一球，仍追平，但在加时赛中终饮恨败北。

　　1994年美国世界杯后，这个拥有大量的拉丁裔移民人口的国度，为16年足球的推广带来了人力的基础。世界足球强队在美国也拥有了一定球迷。麦克马纳曼、古力特等球星的推波助澜，拉拉斯、温纳尔达等本土名将摇旗呐喊，还有洛杉矶银河队对贝克汉姆的引进，掀起了一波小热潮。本次世界杯前总统克林顿亲临助威，NBA明星科比现身观战，滚石主唱米克·贾格尔爵士前来捧场等，也造成了一些声色。根据CNN的统计，美英之战的收视率甚至超过了NBA总决赛，而南非世界杯的球票销售，在美国售出的球票数量居全球第二，仅次于南非本土。在美国国内，四大职业联盟是NFL（橄榄球）、MLB（棒球）、NBA（篮球）、NHL（冰球），而MLS（美国足球大联盟）的影响力开始上升。目前美国有多达2500万人定期踢球，全国注册球员人数也接近450万人。“足球沙漠”中似乎已经有了一片绿洲。

　　无论如何，本届世界杯至今还没有给一般主流美国人带来太大的兴趣。由于拉丁裔移民人口与市场的不断增长，本次世界杯，美国ABC电视台直播了与美国队有关的4场比赛，以及其他数场重要比赛，如西荷最后决战等（ABC的附属有线台ESPN、ESPN2直播其他54场比赛〕。与上届所不同地是，美国娱乐与体育电视网ESPN借着南非世界杯建构“体育界第一个3D电视网络”，转播所有25场3D比赛。不过从总体上说，同其他美国球类比赛如同时间的NBA总冠军赛相比，对收视率还是不敢恭维。没钱看有线台的人们若想看其他赛情，只能看当地西班牙语移民电视台的转播。当然，美国有数百个电视频道，其中也有对足球感兴趣的，而对大多数美国人，毕竟没有太大影响。有趣的是，洛杉矶不少华人利用为墨西哥移民服务的34.1西班语电视频道观看比赛，而同时又收听当地中文广播电台的现场评说。

　　美国虽是一个移民国家，但只要是第二代，即在这里出生的一代，或15岁以前到达这里的一代，不管父辈来自何等足球王国，曾经何等足球疯狂，就似乎与这种球不再有缘。中国人所熟悉，对中美建交有重大贡献的前美国国务卿基辛格是个例外，此公算是一个大球迷，据说除了1986年那一届外，每一届世界杯他都亲临主办国观战，还发表了不少足球高见，但这位名人是15岁时才从德国移民美国的，而且他的此爱好对美国没有丝毫影响。据说美国总统奥巴马自诩是个足球迷，而且许诺要到南非去看一场美国队的比赛，也许与他的家庭背景有关—他曾在国外旅居多年。然而这恐怕也不会引起美国国民的足球热。

　　美国的确也有一定数量的足球迷，但大致有两个先决条件，一、大都属于不在当地出生的第一代移民；二、还有一些虽在美国出生，但在国外相当长期地生活过一段。有一点很有意思，就拿英美这个两个文化渊源最深国家来说，football一词在前者指的是足球，而在后者则指的是橄榄球或美式足球。在美国，真正的足球用soccer一词。说也好笑，当我在英国用这个词时，人们的眼里竟露出了鄙夷。

　　据《华盛顿观察》周刊2006年第23期报道，世界杯于2006年6月在德国开战，全球无数球迷疯狂。而在美国, 足球作为一种不太流行的运动却遭受冷落。另据佩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从2006年2月8日到3月7日进行的电话随机调查，仅占4%的美国成年人视足球比赛为最爱体育项目。与之相比，其它几项运动则受欢迎多了，比如，34%的受访者最爱看橄榄球，14%最爱看篮球，还有13%选择棒球。足球开始在美国日渐流行主要得益于逐渐壮大的拉美裔移民群体：24%的拉美裔人声称这是他们最喜欢的运动；相比之下，只有1%的非拉美裔白人和2%的黑人这么认为。在拉美裔当中，足球和橄榄球的受欢迎程度比较接近，而棒球则以比较高的比例列在第三位。橄榄球一直独领风骚，高居榜首，在白人和黑人当中的受欢迎程度也相差不大。但篮球和棒球的受欢迎程度则有着明显的种族差异。在黑人受访者当中，31%的人把篮球作为他们最喜欢的运动项目，只有4%的人选择棒球；白人中有12%选择篮球，14%选择棒球。近年来，电脑的普及和网络技术的发展，包括虚拟体育赛事在内的网络游戏行业在美国蓬勃发展。与在现实生活相一致，在虚拟世界里，橄榄球仍最流行，有三分之二的虚拟运动玩家表示他们玩橄榄球。此外，16%玩棒球，还有13%玩篮球。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美国人如此轻视足球呢？我一直不得解答的要领。对这个问题，我并非专业调研人员，而只以自己方式对数百个不同的美国人进行了了解。例如某次，我教的一门课上，有一名女生竟是墨西哥国家奥林匹克队的中锋，还有一名女生是校网球队选手，但学生们对前者不以为然，但似乎对后者更青睐有加。为此，我还趁机让全班学生讨论了一下为什么美国人不喜欢足球。归纳一下，通常认为，对球类运动来说：

　　一、美国人喜欢节奏快、多进球，高得分的的运动，如篮球、橄榄球、冰球、棒球等；

　　二、美国人喜欢手脚并用，肢体全面冲撞的运动，如橄榄球、篮球、冰球等；

　　三、美国人喜欢服装显酷，装备配套，专业包装，场地要求高的运动，如橄榄球、冰球、棒球、高尔夫球等；

　　四、美国人喜欢突显个人体能、技术和风头的运动，如网球、高尔夫球等；

　　五、美国人喜欢环境优美，方显休闲雅致派头的运动，如高尔夫球、沙滩排球等。

　　美国一位知名专栏作家，甚至带调侃语气提出世界杯足球规则的改革意见，其中不无荒诞，但反映了美国人的体育理念与体育审美观，大致有以下几点：其一是足球应该手脚并用，就像橄榄球一样；其二是应该加大冲撞，因为体育是“打架”的升华；其三应该是增大比分，尤其杜绝0比0；其四应该由暂停时间，电视观众可以上上卫生间或去冰箱拿啤酒。

　　对以上这几点，我思考过，这些说法也许都有某些道理，但都是果，而不是因，是然，而不是所以然。那什么是最终的因呢？这里也许有移民文化的多元构成和传程问题，北美新大陆特定的地缘特征问题等等，在我看来，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美国全方位商业化的结果，或者是以电视为主要传播媒体商业化的结果。

　　在美国，第一次正式播出电视节目是在1928年。经过40年的发展，美国电视于1963年赶上了报纸，开始成为人们最主要的信息来源，并且这个数字的增长趋势一直保持了下去，其它新闻媒体渐渐被人们冷落，甚至被远远抛在后面，直到近几年电脑网络发起了挑战。但据统计数字表明，电视仍占据着美国人最主要消息源和娱乐源的位置，大部分美国人仍从电视中获得对时事新闻和各种休闲活动的了解。从20年代，美国试验性的电视广播开始，主宰它的不是政府，不是好莱坞，而是大工业、金融和商业财团，几乎所有的电视台和电视节目都是靠私人公司的商业广告来维持的。

　　美国在西方国家中是个例外，相对来说，只有它是一个“纯资本主义”的国家，而其他所有西方国家，如英法德意等，多少还有一定比例的国营企业。也就是说，在美国，政府主要靠税收，不经营企业，国家任何组织都不得赢利，而最多收成本手续费（如邮局），所有的赢利组织必须是私营的。即便航天和所有军事尖端领域，都是由国家招标后，与私营公司签约，由完全后者进行资本的具体运作。在美国除了极个别政府资助，不盈利的公众教育电视台（这些电台的预算年年遭到削减，也不得不求助于私人捐赠〕外，所有电视台全都是由私人资本经营的。

　　从一开始，美国各种大财团大公司就从商业角度考虑，赞播足球是一件最不划算的投资。长达90分钟的赛程中，每一秒钟都可能射门进球，也可能一球不进。若在某一时间插播广告，也许就会正好错过一次精彩的进球。这不象篮球或其他球类，即便错过一次进球，重播一下问题不大，毕竟只是数十次，甚至上百个进球中的一次。而足球就不同了，错过这一次，也许就是唯一的，谁也不愿承担这种责任和责骂。而不做广告，电视台又拿什么来维持自己？如此一来，自上20世纪中叶，足球便逐渐从美国主流电视中消失，而代之那些能大增广告效益的体育运动和竞赛。久而久之，从祖父辈，到父亲辈，再到儿孙辈，一代又一代，美国人对足球这项运动，逐渐失去耳濡目染的立体形象感觉，失去了发展它的良性互动机制，当然也就越来越毫无兴趣了。据说20多年前，球王比利企图扭转这种局面，亲自到美国来推广足球，但似乎无功而返。2006年世界杯后，英国大球星贝克汉姆应聘来到洛杉矶的银河队，但墙内开花墙外香，对美国人也并无多大影响。

　　在欧洲和全世界的所有国家都与美国不同，至少有相当部分电视台是由政府拥有或资助的，尤其对重大的足球比赛，一般不太做广告效益的考量，最多比赛开始前后或休息时插播，有的甚至禁止插播任何广告。有意思的是，不要说是世界杯，我在欧洲，看到有的电视台转播国际象棋的比赛，一拖就是10多个小时，而且没有任何广告，这在美国简直是天方夜谭，打死都不相信。

　　有一点我还是纳闷，美国最讲平民化的平等，而足球从本质上就是体现一种平民化平等的运动，但为什么二者却没有逻辑的关联？你想一下，拿国家来说，无论大国小国，富国穷国，老国新国，都可以建立一只国家足球队；同样，拿学校来说，无论大校小校，富校穷校，老校新校，也都可以建立一只学校足球队。美国这样唯一的超级大国，即便与多哥这样的超级小国，在足球场上两军对垒立见“平等”，除非有什么误判、黑哨或幕后交易。我记得小时候，孩童们随便在什么场地，摆两个书包当球门便踢了起来。我在印度甚至看到，一群孩子竟然对一个破罐头踢得有声有色。而美国随便一个中学的橄榄球队，甚至连一个国家都不一定养得起它。这也许还得从美国资本主义商业化造成的全球经济不平等谈起！

　　美国文化的主流实际上是商业化带来的大众消费文化，这种表现为“后现代思潮”文化的特征就是模仿；整个社会的人们，尤其是青少年都成为“复印猫（copy cat，一部好莱坞恐怖电影名字，表现青少年争相模仿影视中连环杀手的行为〕”，热心拷贝好莱坞和影视形象。既然作为美国娱乐源的各种主要影视不常出现足球和足球明星，美国青少年也就失去了模仿和复印的机会。

　　不过，公正地说，美国有一点做得比较成功，就是将贵族化的运动进行了平民化，例如到处建立了公共网球场，几乎所有的公立中学，甚至大一点公立小学都建有网球场、棒球场或橄榄球场，而且都有校队；几乎所有的公立大学不但拥有校队，建有场地设施，还都开有网球、棒球、冰球和高尔夫球等各种球类课，供平民学生任意选修。美国一般高尔夫球场的会员费相当合理低廉，赶上促销时，即便洛杉矶地区，年费不过数百美元。这一点是其他国家所无法比拟的。在大多数国家，上述许多运动，都只是财富、特权和身份的象征。还有一点顺便可以指出，美国的各种拿手的体育运动都不是政府推动的。不管你讨厌还是喜欢这个国家，一旦它的青少年迷上了这个运动，也许足球的霸主排名将会改观。幸亏还没有这个明显的征兆，因为媒体商业化限制了它。

　　以上仅是即兴而发的一孔之见，并非学术研讨或专业报告，望行家们见谅。

 （加州州立科技大学（波莫那）CalPoly Pomo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