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在纽约听美国前财政部长亨利•保尔森谈中美关系,他的论调是典型的“中国的老朋友”的“外交辞令”,礼貌但没有什么料。听起来中听,但对于解决中美关系的症结可能无法起到真正具体的作用。
今天保尔森不客气了,特别是在中国国家副主席王岐山发表演讲之后一天。这不是熟悉的保尔森辞令,而是针对中国的贸易行为咄咄逼人的“忠言逆耳”,或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综合来说,保尔森的观点是具有建设性的具体建议,但与我们习惯看到的“中国的老朋友们”的多重包装、柔软中听的“外交辞令”有别。我在会场问了这次论坛的一些“大咖”,看他们是否和我一样惊讶。大多数与会人士对保尔森的直言不讳和清晰论点击节赞赏。我认为对于中国的未来寄予厚望的朋友,不应该把保尔森的讲词视为被白宫鹰派“黑化”的结果,也不应该把它当成是中国的老朋友“倒戈”。
一
保尔森在演讲中提到他与王岐山协作处理2008年金融危机而生的一些问题。他与中国的渊源长达30年,与中国高层领导人建立关系:首先是以银行家身份在1990年代初前往中国拓展高盛的投资银行业务,帮助中国大型国有企业重组并在证券交易所上市;后来又以高盛CEO身份造访中国不下70余次;2006年,他成为小布什总统的财政部长,并启动了美国和中国高级官员之间的“战略经济对话”。
尽管如此,保尔森批判中国目前的方向毫不留情。美国在促进中国加入WTO方面发挥了决定性作用,然而在中国加入WTO已17年后,中国仍然没有对外开放竞争。中国保留了合资要求和所有权限制,使用技术标准、补贴、许可程序和监管作为对贸易和投资的非关税壁垒。在中国加入WTO近20年后,“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这就是为什么特朗普政府认为WTO体系需要现代化和改变的原因。而我也同意。但它也有助于解释为什么现在这么多有影响力的声音主张中美经济‘脱钩’,特别是与技术相关的贸易和投资,这将造成供应链的破坏。这些论点不会很快消失。”
虽然许多人将这种转变归咎于特朗普政府,但保尔森认为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现在看到的现象可能会在美国政策制定中持续一段时间,美国各方的共识是中国的崛起不仅是对美国的战略挑战,而且以美国的利益为牺牲品。
在很大程度上,因为中国自加入WTO以来经济开放缓慢,美国商界已经从倡导转向怀疑,甚至反对美国过去的中国政策。美国企业不希望发生关税战,但它确实需要政府采取更激进的方法。那些最了解中国、在中国工作、在中国做生意、在中国赚钱、过去主张建立富有成效的关系的人,现在却主张更直接的对抗,这是怎么回事?
答案在于中国鼓励竞争的政策停滞不前,以及近20年来开放的步伐放缓,外国公司不能在中国做中国公司在外国做的事。这分裂了美国商界,使美国政治专家的态度加剧转向负面;尽管许多美国企业在中国赚钱,但越来越多的企业已经放弃了公平竞争的希望。美国公司越来越着眼于把风险从中国绕开。
保尔森相信中国的行为和未能开放,导致在美国产生对抗中国的观点。在过去五年来中国传递的信息是:共产党命令一切,党支部成为对国企和民企的监督工具,而不是由董事会监督;私营企业必须支持国家的战略目标,而不一定是市场或商业目标;中国国有企业“改革”的重点是混合所有制,结合国家和私人资金来支持和加强国有企业;外国公司在许多领域被视为“不必要”,必须服务于中国技术、知识和业务流程的本土化。
知识产权和技术转移问题更加剧了当前中美之间局势的紧张。外国技术不仅被转移和消化,还被重新设计,以便外国技术转身变成“中国技术”;许多跨国公司首席执行官对这种所谓“本土化进程”很不满,认为这对他们企业内部的创新者和梦想家非常不公平。保尔森认为中国甚至对外输出它的行为模式,比方说通过像“一带一路”这样的项目推进“数字丝路”,外销中国“网络监控”的模式,这种行为是与美国和欧盟关系紧张的根源。
保尔森的论调呼应了白宫对华鹰派的观点。反讽的是,在白宫鹰派看来,像保尔森这样的“中国的老朋友”主张与中国的互动,正促成了中国的经济威胁和战略性违规行为。保尔森在演讲中表示WTO未能改变中国歧视外国企业的行为,因此支持特朗普采取的强硬态度,然而同时他也反对鹰派主张两国必须“脱钩”的观点,认为这是使美国陷入孤立的下策。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特别是在亚洲)能够凭借地理、经济重力以及每天生活的战略现实,从中国这样一个规模如此庞大且快速增长的经济中脱离出来。保尔森认为,如果被迫选择,许多国家将选择中国,将美国视为孤立的国家。
保尔森对于中国是否遵守入世承诺的评估,显然与中国官方的立场有别,使我不觉想起美国史带金融财团董事长、AIG原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莫里斯•格林伯格8月在《华尔街日报》的文章,标题是:“对中国领导人的一些友好建议:除非你做出回应,否则你不能期望继续获得有利的贸易和投资条款”。这封公开信的笔调很令人惊讶。格林伯格可以算是“又红又专”的“中国的老朋友”。
AIG的前身是一家在上海起家的公司,格林伯格对于这个地理渊源一直十分自豪。AIG最早进入中国的时候,在人寿保险外资企业持股限制上享受量身定制的“AIG特殊优待”。他在纽约的办公室展示中国古董,公司纽约总部雇有负责处理与中国政府关系的专员。他是与基辛格同样的“中国铁杆粉”。
格林伯格当然不是那种对中国历史无知的美国人。他的文章追溯了中国对外贸易的历史,新中国的建立,以及他亲身在中国的经历:
“通过我多年在中国开展业务和参与美中关系,我认为目前的贸易争端解决方案相当明确。当尼克松于1972年访问时,中国的经济在世界贸易中处于边缘地位。今天它有望成为全球领导者。作为一个新兴市场,中国建立了贸易壁垒,以建立其新兴产业。出于战略原因,这对美国等外国来说是可以接受的。由于中国的巨大潜力,外国公司对之忍受。现在,中国的官僚机构、政府政策、充满障碍和延误的监管程序、结构性障碍、例如政府机构因强迫提前退休而导致的更替,以及中国官员的心态,都存在对外国人的歧视性待遇。这一切都需要改变。当中国不愿意回应时,中国不能指望在国外市场继续获得有利的贸易和投资条件。改革符合中国的利益,美国有权提升公平竞争力。中国不再需要与经济发展初期相同的优惠条件。重新评估双边贸易条款并使其更公平公正是有道理的,每个贸易伙伴都可以确保所有产业的市场准入平等且畅通无阻。”
二
保尔森认为中美关系目前走到如此接近崩裂的拐点,主要由于双方在三方面的分歧:利益不同(在美国和中国应该达成一致的许多问题上,例如朝鲜,两国经常追求不同的途径,这意味着共同利益没有产生持久的合作);中美在管理国际系统的一些重要规则上存在分歧(如海权和惯例,最近使双方海军在公海上几乎陷入冲突);在一些关键领域,美国和中国的观点很不一致,对国际治理的某些问题采取截然不同的观点(中国和俄罗斯主张国家的网络主权和国家控制跨境数据的权力;而美国和欧盟虽然没有完全达成协议,但都拒绝接受中国和俄罗斯的观点)。
这些和其他驱动因素结合,例如中国的网络管制和南海的岛屿建设,在华盛顿引发了新的共识,即中国不仅仅是一个战略竞争对手,而且很可能是美国主要的长期对抗者。保尔森以略带悲观的口气说,他认为即使特朗普政权与中国达成贸易协议,潜伏的紧张关系也将会持续,由于涉及的层面很广,中美之间的关系除非能够正视深部的问题,否则将面临长期的寒冬。
过去40年来,美中关系建立在物品、资本、技术和人才的流动之上。在这40年中,两国之间的经济一体化,理论上应该会减轻在国家安全方面的竞争。但是诚实的评估显示,这并未发生,技术是这一现实的关键驱动因素。在当今世界,技术是商业成功的关键部分,模糊了经济竞争力和国家安全之间的界限。安全竞争正在广泛卷入经济和商业的领域。更重要的是,经济紧张局势正在达到一个崩溃点,这四方面的流动正面临巨大的压力,加大“脱钩”风险,也即形成“经济铁幕”的风险。
那么,中国应该如何深化改革?保尔森建议从三个方面做起:第一,竞争改革,允许外国公司在公平的竞争环境中与中国公司竞争,允许中国私营企业以同样的公平原则与国有企业竞争。第二,加强市场的作用,成功的公司必须以商业形式运营,而不是作为国家的代理或特工,让它们依照市场推动关键决策,回应市场的信号,而非政府的信号。中国总是会有庞大的国营体系,但是即使是国企,也应该商业化运作,这意味着加强公司董事会,而不是共产党委员会,作为外部监管的工具。这也意味着赋权领导层成为这些公司真正的管理者。第三,中国必须培育和保护创新,结束强制技术转让的政策,并且努力防止网络盗窃,加强保护知识产权。自主创新的使命不应该被用来限制竞争,包括通过设定使用标准的手段。
保尔森对中国的具体忠告则是:
首先,不损人,实施强有力的互动规则,以防止中美军事摩擦。第二,与美国的盟友和伙伴建设性地合作。第三,要大胆地打开中国的经济,相信中国的公司可以竞争,而不需要再躲在政府的保护墙后面。第四,积极主动地保护外国专有技术,终止直接或间接强制技术转让的政策。第五,与美国共同确定其最重要的战略重点,尤其是朝鲜。
而美国该怎么做?首先,放下激烈的语调。战略竞争是一个事实,美中之间的国家利益存在巨大差异,彼此显然有冲突的国家安全概念,尤其是在南中国海。但中国并没有对美国文明构成生存威胁。美国经过242年的民主实验,应该对自身及其制度的复原力更有信心,在面临中国明显的战略挑战做好准备同时,不应该牺牲美国中心的价值观和对开放的承诺。
第二,争取合作伙伴,然后与这些合作伙伴联盟,努力达成与北京的共识。中国有不同的政治和经济制度。尽管中国不支持自由主义秩序,但它和美国一样需要一个有效的全球秩序,中国和美国何不成为引领WTO进入数字化领域的主力?保尔森希望特朗普重新考虑他退出TPP 的决定。TPP 2.0将为塑造中美贸易环境提供现成的工具。
第三,与中国谈判。美国在与中国进行谈判时,要有明确的目标。这意味着要找到框架,不仅要讨论问题,还要解决问题。解决这些问题意味着与志同道合的伙伴密切合作,例如与中国达成多方投资协议。
第四,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大举投资美国,塑造强大的军事力量、强大的经济、强大的教育机构,以及对科学和工程的强大投资。对世界开放,投资并打造联盟,在各大洲投资于安全和经济伙伴关系,特别是在亚洲和欧洲。如果美国要在21世纪的世界中竞争和茁壮成长,必须避免对国际体系运作构成风险。
中美两国共占全球40%左右的GDP,为全球增长贡献了50%以上,很难想象两国各行其是、甚至“脱钩”的国际秩序;两个国家都需要能够运作的国际秩序,而国际秩序正是“大到不容倒”。这个秩序的重整必须仰赖两国领导人的“政治家风范”。
三
保尔森的观点虽然获得不少在场嘉宾的赞赏,恒隆集团董事长、亚洲协会联席主席陈启宗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保尔森的转变似乎有些突兀:“保尔森给几个美国朋友打了电话,因为他们对中国的看法变了,所以他也跟着变?过去24个月发生什么事了?保尔森提到的中国市场状况他难道素来无所知晓?为什么特朗普上台24个月后,他才说出他真正的想法?难道是他突然被彼得•纳瓦罗(美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白宫鹰派代表)同化了?”
北京麦健陆顾问有限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十亿消费者:来自中国商场第一线的经验》一书作者)麦健陆(James McGregor)认为保尔森今天的演说将是中美关系历史上的里程碑文件,与佐利克的《中国何处去?从成员到责任》的演说同样级别。2005年身为美国副国务卿的佐利克在纽约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发表了一篇题为的政策演说,其中最有影响力的一句话是:“我们应该要求中国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利害相关参与者”。
麦健陆说,根据他的了解,这份讲稿是保尔森的力作,他全程亲手动笔,而且在写作的过程中非常焦灼,因为决定不再以外交辞令打掩护。
凯雷集团联合创始人兼联合执行主席大卫•鲁宾斯坦认为保尔森的演说非常有力。我提醒他这跟保尔森以往的公开演讲说法显著不同,从来没有听到他对中美关系这么直接、甚至带有警醒意味的“悲观”语调。鲁宾斯坦说:“保尔森和中国领导层很熟,他应该知道这么说中国政府还能够接受。”
我在彭博创新经济论坛闭幕前遇到了前白宫首席经济顾问加里•科恩(前高盛总裁)。他曾属于特朗普幕僚中的“鸽派”,与白宫鹰派围绕关税策略斗争失败后辞职。科恩对我说:“保尔森所说的,我完全同意。”
原文 (全文如下)
女士们、先生们,谢谢大家。
同时,请允许我对我的好朋友迈克·布隆伯格先生和这个新论坛的组织者表示感谢。并感谢新加坡政府和人民对本论坛的支持,及更重要的,认识到在当前形势下坦诚前瞻性对话的重要性。
女士们、先生们,各方之间的对话在当前这个异常微妙的时刻尤其重要。我们在新加坡的这次会议正逢一个变化,挑战甚至危机同时存在的时刻:
当下是一个世界经济充满变化的时刻。各种革命性技术创新层出不穷,同时前所未有的政治压力对全球产业链造成冲击。
当下是一个地缘政治挑战高发的时刻。由于美中关系降温,这在本地区尤其明显。
同时当下也是一个危机潜伏的时刻。从乌克兰顿巴斯到南中国海,大国之间的竞争激化并存在无意间演变为军事冲突的危险。
今天,本区域必须谨慎关注美中之间由良性竞争变为全面冷战的可能性。
我认为我们今天在新加坡讨论这些问题是再合适不过的。新加坡集中体现了亚洲之所以在过去半个世纪成为世界最成功案例的各种因素。
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是新加坡强劲的经济基础。新加坡从1965年8月9日以来的几十年间一直确保了正确的经济政策环境。
第二是新加坡高质量的战略制定,例如隶属于新加坡总理办公室的未来战略中心–一个世界一流的战略规划机构。
第三是领导力。李光耀及吴庆瑞等领导人,自1965年以来几十年的领导是其他任何因素都无法替代的。
女士们、先生们,我个人认为,新加坡成功的最重要因素是其在民族,文化,语言和宗教各方面的多元性。中、印、马来和其他各族裔在新加坡共同生活,工作和繁荣。从闽南话到泰米尔语各种语言共存的局面展示了印太地区的多元性现实。
事实是这个区域极度复杂:
像新加坡一样,印太是一个多民族、多语言、历史多元化的地区。多元性还体现在另一重要方面。在此,我希望我们把注意力从新加坡转向本区域的大国,特别是美国和中国。
印太地区的复杂性源于多种不同政治和经济体系的共处。我们看到互相排斥的各种民族主义,关于历史的多元表达,截然不同的国家安全观念和不同的长期远景,竞相塑造本地区的未来。
在我看来,在这种多元和复杂的环境下,保持和平和确保繁荣不易。
李光耀明白这一点。
他曾经告诉我和其他许多人,他非常感谢美国在确保本地区和平和繁荣扮演的重要角色。在他去世前和两位哈佛学者,Graham Allison 和 Robert Blackwill,做的访谈中,李先生以他惯有的直白指出:
“亚洲从开始有部落起就有强权政治。不管我们喜不喜欢,如果我们想作为独立个体生存下去,我们就必须在任何时刻都明白什么是所有国家的共同利益。”
我担心,现在在印太地区,我们正在快速遗忘李光耀的教导。
现在很少听到关于美中两国共同利益的说法。这让我很担忧。坦白的说,每个人都应该因此而担忧。
当前显然存在的是美中两国政府大量互相指责。
以我三十多年和中国打交道及美中关系方面的经验来看,这体现了当前局势的快速变化和战略关系正在发生根本转变。
我是一个美国爱国者。
因此,虽然我频繁访问中国,不常在家,但恰恰出于美国利益的考虑,我还是继续花大量时间寻求方法与这个新的、并有时很难相处的中国打交道。
我一直在这方面努力,也曾挣扎过,从我是投资银行家,到首席执行官,到美国财政部长,和现在一家致力于美中长期稳定经济合作机构的主席。
虽然有各种不顺利,紧张局势和不同意见,依我看来,解决美中关系各种问题的努力使美国收益很多。
我的朋友,王岐山副主席,过去两天和我们都在新加坡。在此全球金融危机十周年之际,回首我们在全球金融市场处于崩溃边缘的合作。如果没有这种立场坚定但合作的关系,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们,今天的世界经济和金融市场局面会大不一样。
我的中国同行们都知道我一贯说话直白,就如我在全球金融危机中所作一样。
因此今天我想本着积极建设性的精神讲一些我的看法。因为如果我们希望实现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必须审视过去和现在,即使难免严厉。
我想讲三个问题:
1.美中关系是如何到现在这个高度紧张局面的。
2.两国各自最大的风险因素。
3. 讲几点关于如何促进长期美中关系稳定发展的个人看法。
今天这个局面是如何产生的?
在我看来,目前恶化局势的诱因不复杂。
虽然我所讲的可能并不全面,但我认为它描述了美方情况的变化。
首先,美中利益渐行渐远:在如朝鲜问题等很多美中应该有共同看法的问题上,美中经常采取不同的处理方案。因此,共同利益并没有带来持续的合作。更糟的是两国缺乏合作使许多人认为美中从来都不存在共同利益。
其次,美中对国际体系的一些重要规则无法达成共识。一个例子就是由于对海权和航行规则的不同看法导致了两国军舰近期几乎相撞。
第三,美中在一些根本性问题上看法相反。比如,我们两国在全球治理上的主张就截然不同。例如,中俄两国主张互联网主权,并主张政府有权控制信息和跨境信息流动。美国和欧盟,尽管看法不完全一致,共同反对中俄在这方面的看法。包括中国的互联网管理做法和南海在内的所有这些例子使得美国政界达成新的共识,即美中不但是竞争者,还很可能成为长期对手。
美国长期实行的对华“接触”政策现在被广泛认为其本身并没有太多价值。没有人反对对话。但几乎所有人都主张美中对话和接触并没有带来什么成果。
美中贸易战最终有可能很快会达成和解。任何一方都不会从贸易战中获利。中方可以接受特朗普总统足够多的要求,包括两国开始雄心勃勃的贸易或投资协议的谈判,以让他感到满意。
就算如此,我认为潜在的冲突仍将持续。
这是因为两国间存在大量问题和分歧,即使在经济领域,挑战也不仅仅局限于贸易问题。除非这些涉及面更广和更深层次的问题得到解决,我们将面临两国关系的严冬。
经济领域的问题
美国在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领域一事上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在中国入世贸17年之后,在很多领域,中国还是没有对外资开放。合资和股权比例的限制依然存在。除此以外,在贸易和外商投资领域还有技术标准,政府补贴,办理许可证和管制等非关税壁垒。
在中国入世近20年还是这样,这是不可接受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特朗普政府主张世界贸易组织需要与时俱进。我同意这个观点。
也正因如此,许多有影响力的人物主张美中两国经济“脱钩”,尤其是在科技相关的贸易和投资方面,而这些都会破坏现有的供应链。这些主张不会很快消失。基于这些主张,本届及未来美国政府将会采取一系列相关行动。
美国民主和共和两党在对中国问题上看法一致。两党虽然在其他所有问题上看法都不一致,但对中国的负面看法高度一致。对华贸易损害了部分美国工人的利益,他们已经通过选票表达了不满。因此,尽管很多人都把对华关系转向归于特朗普政府,我不认同这个看法。当前的趋势很可能会在美国政策制定界长期持续下去。一个正在形成的共识是,中国不但对美国是个战略挑战,同时中国的崛起已经损害美国利益。
在这种环境下,如果能有更多的人支持美中关系是有帮助的。
现实并不如此,这反映了美中关系中的另一个失败。
由于中国入世后对外资开放速度不尽如人意,美国商界从过去对华关系支持者的角色变为对美国之前对华政策的怀疑甚至反对者。虽然美国商界并不想要贸易战,但他们想要美国政府对华手段更有对抗性。
是什么导致了那些对中国最了解,在中国工作,做生意,赚钱并长期支持两国富有成效的关系的群体现在反而支持更多对抗呢?
答案就是中国过去近二十年在公平竞争和对外开放方面进展缓慢。
这给美国商界带来了挫败感,并导致商界内部对华态度分裂。商界的这种变化无疑进一步增强了美国政界和专家们对华看法负面化。
总之,虽然很多美国企业继续在中国盈利,越来越多的美国企业认为外企永远不可能在中国获得公平对待。很多企业不得不接受浮士德式的交易,用接受对他们长期在华发展的种种限制,以换取今天的利益。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满意这种种限制。
同时,这些企业其实是非常明白中国政策环境给他们带来的风险,而且已经在努力发展中国以外的市场。
但与此同时,外国企业在中国不能做的,中国企业可以在海外市场做。这进一步加剧了潜在的紧张。因此,我相信美国对华态度强硬化部分是由于中国对外资开放不足导致的。
在过去五年,在美国人的眼光里,中国政府发出的信号是这样的:
首先,共产党统领一切。因此,党委,而不是公司董事会,作为加强外部监督的手段,在国有和民营企业中的作用都加强了。
其次,民营企业除了市场或商业考虑,还要支持政府的战略目标。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国企改革强调混合所有制,通过把民间和国有资本合在一起来支持和加强国有企业。
第三,很多领域“不需要”外资企业,同时外企需要帮助推进中国在技术,知识,商业流程等方面的自主化。这一点在当前美中关系紧张局势中非常关键。问题并不只是外国技术的对华转让和吸收。而是中国通过自主创新对外国技术的加工使得他们变成了中国的技术。很多跨国公司的CEO都和我抱怨过这个问题,他们认为这对他们公司的核心研发和创新人员非常不公平。
中国试图通过“一带一路”等计划把中国的发展模式和各种标准推广到其他地区可能成为对抗升级的原因。例如,大多数关于一带一路的报道都集中在港口、发电站和高速公路,而“数字一带一路”并不广为所知。通过“数字一带一路”,我先前提到导致美欧与中国关系紧张的中国的互联网治理模式将被介绍到其他国家。
同时,我也很了解中国决策者对美国政策也有很多不满。美国政府也需要尽力解决这些使中方关心的问题。比如,我不想看到在没有国家安全风险,尤其是能创造大量美国就业的情况下,美国政府否决中国企业在美投资。
但坦白的说,两国的政治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如中国领导人长期反对美国试图同化中国,我建议中国领导人也需要认识到美国内部情况的变化。
事实是,在目前的情况下,除非新的情况使当前美国对华政策的趋势被改变或让美国政府认为正在形成的对华政策共识是错误的,中国的要求不会得到满足。美国人越来越相信中国是一个同一级别的竞争者,在推行有敌意的政策,并对美国构成战略挑战。
我之所以用这么严峻的语言形容目前的情况是因为我相信如果这个趋势继续下去,这会成为今后几年美国对华政策的基调。
当下的风险因素,不可低估。
如果我们退一步,纵观全局,假如美中战略竞争加剧,但这不会影响经济及日常生活。那以上的这些讨论都可以放到一边。
可不幸的是,我认为一个动荡的新时期会带来巨大的风险。
风险大略如下
这是因为,在过去四十年,美中关系表现为四方面的融通:产品、资金、技术和人员。
在过去四十年中,两国间经济融通被认为有助于缓解国家安全竞争。但是,客观的评估,这不但不成立,现实反而恰恰相反。这种变化的关键促成因素之一是科技。
在当今的世界,科技不但是商业成功的重要一部分,同时也涉及到国家经济竞争力和安全。换句话说,国家安全竞争正在广泛渗入到经济和商业之中。进一步的,经济领域的紧张局势也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在四十年美中经济融通的背景下,两党有不少政治和意见领袖都在主张美中两国经济关系在上述四方面断然脱离。随着对供应链被强行打断,尤其是涉及到敏感技术的,双边货物贸易,将会受到重大打击。在美国全面收紧对中资的审查情况下,双边投资也将遇到严峻考验。
如果当前的趋势持续下去,我们要预料到一个很可能发生的情况。那就是由于美中两国互相排斥对方,全球创新生态系统一体化会崩溃。
一个正在形成的共识是中国正在通过一系列高科技领域自主创新方面的政策和战略来制定自己的技术标准并达到自力更生。因此,美国有一些人现在主张冷战式的全面对华技术封锁。除此以外,窃取外国技术,通过合资在内一系列手段强制技术转移,不同的互联网治理理念和对跨国信息传播的管理,也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但是,创新和技术是不可能和商业竞争力分离的。
因此,技术的巴尔干化,即各国开发自己的技术及技术标准,将会进一步威胁全球创新及各国企业的竞争力。
同时,由于最近美国政府将可能会禁止中国学生在美国任何科技领域学习,人员交流,尤其是有才华的年轻学生,也可能停滞。
如果在货物,资金,技术和人员四方面的脱钩持续下去的话,我担心全球经济的一大部分将不再允许资金和货物的自由流动。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认为“经济铁幕”有可能降临,即美中双方互相封闭并使经济全球化后退。
今天,中国仍然非常依赖全球资本、贸易、投资和外国技术。中国政府不愿如此,但这是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因此,对于“脱钩”最强烈的呼吁实际上来自美国,在较小程度上来自欧洲,而不是来自中国。
但美国一些提倡美中“离婚”的人却忽视了一个问题:当你真的是一对伴侣时,“离婚”会更容易。
但事实上,美中并不是一对伴侣。美中关系不仅涉及到两国。尤其是亚洲其他国家都有发言权。
因此,美国可以通过限制商品、资本、技术和人员流动来试图与中国离婚。但是,如果其他国家,特别是亚洲国家不想效仿呢?
在亚洲及其周边地区多年的工作经验教会了我:我不认为任何一个亚洲国家能负担得起,甚至愿意与中国离婚。这是由他们每日面对的地理、经济引力以及战略现实所决定的。
确实,世界各地的许多政府和企业都同意美方目前的担忧。有时,这些政府和企业正在寻求类似的政策和商业决策,特别是在外国投资的国家安全筛查方面。尤其一些西欧国家正在加强这方面的政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即使是美国最亲密的盟友,都准备好了和中国“离婚”。虽然现在美国政府内外一些人希望如此。
相反,在我看来,中国的经济增长虽然放缓,依然是世界上增长最快的主要经济体之一,没有哪个国家会与如此重要的国家“离婚”。因此,美国如果想要孤立中国,会面临自我孤立的风险。
举个例子来说,如果一个跨国公司决定要另设总部,他们既想要抓住中国经济增长的浪潮,又希望找到对与中国政府有商业往来的公司不那么敌视的地方,这个公司会如何决定?
拥有国际领先的一流跨国公司是美国最具竞争力的优势之一。如果美国无法与世界上包括中国在内的快速增长经济体正确建立联系,美国面临失去这一优势的风险。坦率地说,去一体化是不可避免的,在一些方面甚至是必要的– 尤其是在保护我们的国家安全方面。
但是,在所有美中融合问题上一概而论是绝对不符合美国的利益。
美中离婚对全球企业来说全无益处。那些驱逐公司和国家的贸易政策也是如此。
美国政府近日在美国-墨西哥-加拿大的贸易协定中插入新条款,旨在阻碍甚至否决美国盟友通过贸易谈判打开中国市场,这正是让我担忧的。
包括中国在内的16个亚洲国家正在谈判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协定,这些亚洲国家怎么可能在美国的要求下终止谈判,尤其考虑到美国退出了跨太平洋合作伙伴关系协定。
我认为他们不会。
相较于寻求专注于敏感和关键领域,经过精心校准的去一体化,美国似乎在尝试全面性进行去一体化,
并且,通过像美墨加贸易协议新条款这样的举措,在很多人看来,美方试图瓦解中国对外经济关系的各个方面。
这有可能导致美国政府与盟友和合作伙伴产生新一轮的冲突- 若要改变中国的所作所为,美国所需要的正是这些盟友和伙伴的帮助。
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我所说的美国“自我孤立”。
但是要明确的是,如果中国希望避免美中关系失控,中国需要认真审视自己的一些选择和政策。
最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中国需要重新拾起以市场为主导的改革开放精神,这将解决长期以来存在的批评,同时也为中国经济带来利好。
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 – 在1978年的三中全会上, 由邓小平等领导人发起的重大转变。这四十年来,中国蒸蒸日上。尤其是自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中国更是日新月异。
中国的名义国内生产总值已由2001年的1万亿美元增长为13万亿美元的庞然大物。其22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在这一时期迅速增长至惊人的3万亿美元,其中一些目前正投入海外直接投资和收购。
但是,特别是在过去的十五年中,中国失去了改革开放的大胆精神。这种精神让朱镕基这样的领导人在20世纪90年代对国有企业主导的行业进行了重大改革,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做好准备。朱镕基将竞争视为中国长期经济成功的关键。在那些日子里,中国的未来似乎与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今天,在美国的普遍观点是,中国越来越满足于追求本土标准,强化本土规则,竖起而非推倒外国竞争者所面临的阻碍。
因此,我一如既往地鼓励中国领导人进行改革,尤其关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是竞争政策改革。
准许外国公司在公平的竞争环境中与中国公司竞争。就此而言,中国民营企业也应该被准许以同样的方式与国有企业竞争。
第二个领域涉及市场的作用。
我曾是一名投资银行家,与五大洲数十个国的数百家公司合作。我认识到:成功的公司是作为商业公司经营的,而不是作为国家的代理人。这些企业让市场主导关键决策。他们回应市场信号,而非政府信号。
当然,中国将始终拥有庞大的国有产业。因此,中国应该推进这些支柱产业,支持包括国有企业在内的所有企业进行商业化运行。这意味着加强公司董事会,而不是党委作为外部监督的工具。这也意味着允许最优秀的管理人员作为真正的管理者来运营公司。
与此同时,不管是国有还是私有企业,所有企业一律商业运营也将有助于为外国公司提供公平的竞争环境。
第三,中国必须培育和保护创新。
强制性技术转让政策需要退出。中国应努力防止网络盗窃,更好地保护知识产权。不应借助自主创新规定,包括使用本土标准等,来限制竞争。所以中国需要做出一个重要决定。避免经济铁幕的关键是让中国明确认识到这些改革和变化将为自己带来益处。
如果中国不迅速行动,我怀疑对美中离婚的呼声将会加剧。这一番话让我并不好受。
在过去的四十年间,两国达成了一种美中双边关系,然而现在,我们显然面临着过渡到一个新型关系的艰巨任务。这个新的双边关系要扎根于更为实际,更可持续的战略框架。在这一个时间点上,美中离婚是一个很现实的风险。
女士们、先生们,我认为目前美中关系的前景并非轻易可以扭转。
这由来已久。
美中关系的重大结构性变化是不可避免的– 在现在的这个时间点上也是非常需要的。
这个问题并没有简单的答案。然而任何有价值的问题都从来艰难。
作为第一要务,为了两国和世界的福祉,我们必须阻止恶化的趋势。
但要做到这一点,有识之士要做出一些艰难的决定。
为促进这样的决策,我先行为双方提供以下一些建议:
对中国的建议
首先,不要造成伤害。例如,实行强有力的管理准则,以防止类似上月解放军海军在南中国海与美国海军近乎发生碰撞的行为。
第二,与美国的盟友和伙伴建设性地合作。近年来,中国与日本、印度、韩国或菲律宾的关系严重恶化,这些压力也影响到美中关系。不再可能将美中关系与中国在亚洲的态势分开。
第三,要大胆。开放你的经济。相信你的公司可以竞争,不再需要躲在政府保护墙后面。正如我已经说过的,我相信这种竞争对中国也有好处。
第四,积极主动地保护外国专有技术,终止直接或间接的强制性技术转让政策。
第五,在美国最重要的战略问题上与其合作,尤其是朝鲜问题。令我感到遗憾的是,朝鲜去核化的问题上,美中显然有很多共同利益,然而近年来双方的做法频频背道而驰。
对美国的建议
首先,弱化激烈的言辞。战略竞争是一个事实。美中两国的国家利益存在巨大差异。我们对于国家安全的观念显然存在冲突,尤其是在南中国海。
但中国并没有对美国文明构成存在性威胁。在美国伟大的民主实验的第242年,我们应该对自己国家和制度的韧劲更有信心。
我们应该对中国带来的显著战略挑战做好准备。但在面对挑战的同时,我们不应牺牲自己的价值观和保持开放的承诺。这些观念使我们成为世界上最强大,最具竞争力和最受尊敬的国家。
第二,争取合作伙伴。然后,与这些合作伙伴联盟,努力与北京建立一些可行的共识。
中国的政治和经济制度与我们不同。所以这一任务并不容易– 也从来都不容易。但是,虽然中国不支持自由主义秩序,它确实需要一个有效的全球秩序,就像我们一样。
因此,我们仍应深入研究中国是否有意愿确保我们所依赖的机构能够更为高效地应对当今紧迫问题。
世界贸易组织也许是最好的例子。
世界贸易组织迫切需要改革升级。
难道中国和美国不应成为引领世界贸易组织进入数字时代的主要动力吗?
在新加坡,你们理解亚洲事务归根结底在于商业。因此,虽然美国的贸易和投资政策确实需要一个新的方向,但我完全不能理解特朗普政府拒绝那些能够使亚洲贸易架构更为强健有效的方案。
坦率来讲,我希望特朗普总统重新考虑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的决定。TPP 2.0将提供现成的工具来塑造中方所处的贸易环境。
第三,与中国谈判。当你进行谈判时,要有明确的目标。这意味着找到框架不仅来讨论问题,还要解决问题。
如果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几乎必然要与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密切合作。例如,为什么不与中国签订多方投资协议– 携手拒绝美国、欧盟和日本的市场准入并不是目的本身,而是作为与中国政府结构性谈判的一部分,旨在测试是否能开放中国市场,并且设立明确的激励措施和有效的抑制手段?
第四,在任何情况下,加大力度投资美国。
一个强大的军队。
一个强劲的经济。
强有力的教育机构。
对科学和工程的大力投资。
对世界开放。
投资盟友。
投资各大洲安全和经济伙伴关系,特别是在亚洲和欧洲。
如果美国要在21世纪的世界中竞争和繁荣,这些措施至关重要。没有什么能取代做好自己的政策规划。
女士们、先生们,如果美国要与中国巧妙地竞争,这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通过利好而非恐惧,信心而非胆怯,不论是今天还是将来。
毫无疑问,我认为美国如何与中国打交道,中国如何应对美国,将塑造本世纪的地缘政治格局。美中战略互动是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
今日美中关系的前景让我十分警醒。从根本上来讲,我认为它可能威胁整个国际体系的运行。
作为财政部长,我主导应对美国2008年的金融危机,所以我对系统性风险略知一二。美中两国占全球国内生产总值的40%和全球增长的50%,当这两个国家目的相悖,试图使两个经济体互相脱离,并且在每个节点挑战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根基,我完全无法看到国际体系如何持续下去。
确实,华盛顿和北京并不总是利益共通。但是,在可能决定全球经济成败的各种实际问题上,他们仍然需要以互补的方式开展工作。或者如果不这样做,他们需要应对并尝试减轻双方矛盾的后果。
如果美国和中国无法达成可行的共识,这将构成一个巨大的系统性风险,不仅仅威胁我所应对的全球经济,更会波及现存的国际秩序和世界和平。
两国都需要一个切实可行的国际体系– 因为国际秩序是那些大到不能倒的事物之一。任何其他的方案都是不可接受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政治韬略能够胜出。
现在,我们正在沿着不同的路径前进,并且我们面临着一个漫长冬天的危险,然后才能迎来一个仍旧零落的春天。但我相信春天终会到来。所以问题是,这个冬天会持续多长时间,以及沿途会造成多少不必要的秩序混乱和痛楚?答案将取决于美中两国领导人的能力和意愿进行创造性思考– 有时甚至是破坏性创新思考。
1972年,我们两国的领导人为围困在冷战和意识形态冲突之中的世界创造了一个初步框架。在其后的不同阶段,他们不得不重新校准。
今天的世界与20世纪70年代或者21世纪初的世界大为不同,甚至与我的朋友王岐山和我应对金融危机的那些年也天差地别。
新技术、新的经济挑战、新的地缘政治挑战– 所有这些都削弱了过去的框架。所以我们达到了另一个举足轻重的时刻。
对我们的经济和世界而言,其中利害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更为重大。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新框架,适用于今天的世界,而不是过去。为此,我们需要政治韬略– 来自美国和中国明智而有力的领导。
谢谢。
顺应潮流,改革创新,共同发展
——在2018年创新经济论坛开幕式上致辞
王岐山
(11月6日国家副主席王岐山应邀出席在新加坡举行的2018年创新经济论坛开幕式并致辞,全文如下)
各位嘉宾:
当前,世界政治经济正经历冷战结束以来最深刻的变革,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大事频繁发生,充满了不确定性、不稳定性,面临很多挑战和机遇。我们正处在新的历史交汇期。
面临维护世界经济稳定发展的挑战。近20年来,新兴经济体增长强劲,已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新动力,引发了国际产业格局和经贸关系的变化。当前世界经济的结构性矛盾依然突出,可持续增长的动能依然不足,新旧动能相互转换并不顺畅。
面临世界人口变化的挑战。全球人口在持续增长,人口老龄化和年轻化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同时呈现,发展中国家城市化加速,结构失衡问题严峻,人口和资源、环境矛盾尖锐,人口流动引发新的问题。
面临气候变化的挑战。气候变化后果愈加凸显,加剧了饥饿、疾病和自然灾害,也助推冲突发生,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产生深入广泛持久的影响,威胁着地球这个人类共同的家园。
面临科技发展对治理能力的挑战。以大数据、物联网、人工智能、量子信息、基因技术为代表的新技术革命蓬勃发展,但科学的发现和技术的进步从来都是“双刃剑”,人类的道德伦理、社会的安全稳定、各国的主权和秩序均会出现无法预测的难题。
面临发展不平衡加剧的挑战。技术创新使地球变小,跨国公司在全球进行产业链布局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优化资源配置的同时,地区、行业之间的繁荣与衰落对比鲜明,“资本”和“国界”的矛盾凸显,收入分配差距加大。
面临全球治理机制滞后的挑战。国际利益关系日益复杂,新技术和新经济发展日新月异,国际格局深度演变。现行全球治理体系滞后于经济全球化进程、跟不上科技发展的问题越来越突出。
面临民粹思潮和单边主义抬头的挑战。经济全球化对传统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形成冲击,急剧的变化使一些国家社会内部发生撕裂,“左”和“右”的民粹思潮激化,均已表现在政治诉求之中,导致了反全球化的单边主义政策,严重影响了国际政治生态。
挑战中孕育着机遇。新兴经济体的增长,为世界经济发展带来新动能和广阔市场;人口的变化和迁徙,正在促进全球资源和产业链重置;对气候变化的治理,正催生新的巨大投资机会;医学和生物科学的进步使人的医疗和健康突破了一个个新的界限。新技术、新市场为社会带来更多福祉;新思潮、新文化给我们何去何从更多启发;教育的普及和新传播方式,让更多人参与到公共问题的讨论之中,促进治理机制变革。人类对自身和世界的认知在不断拓展,通过和平发展、改革创新过上美好生活,我们拥有比前人更强大的能力。在快速变化的社会,我们要通过历史文化和哲学的思考,继承前人智慧、运用现代思维,精心把握好前进中的动态平衡。
人类在前进中总会遇到各种挑战和机遇,应对的关键是要顺应潮流,把握大势,保持定力。
要坚持推进人类和平与发展,为解决当前世界上各种难题营造条件。要尊重彼此选择的发展道路,增进了解、寻求共识,协商解决各种分歧。要从自身做起,通过改革开放创新,转变发展方式,改善收入分配,让发展成果真正惠及民众。
自然的法则,有浪就必有回头浪。世界各国各具优势,合作基础深厚、前景广阔,经济全球化是历史潮流,虽然会经历迂回曲折,但终将向前。消极和愤懑不利于解决经济全球化中出现的问题。设置壁垒、挑起争端不会解决自身存在的问题,只会加剧全球市场动荡。
经济全球化不是零和博弈。面对分歧和问题,只有在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基础上,加强平等协商合作,才能构建更高层次的开放型世界经济。中国主张摒弃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相互尊重、同舟共济,推动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历史、现实和未来紧密相连。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才能理解中国选择的道路、理论、制度以及文化支撑。中国改革开放40年的巨大成就,离不开新中国成立以来近70年的艰苦奋斗;而要理解近70年的新中国历史,必然追溯到1840年。从被列强打倒的那一刻,不屈的中国人民就一直苦苦寻觅再次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勤劳、智慧、节俭、勇敢、包容、开放是中华民族的基因,历经苦难和辉煌,铸就了5000多年连贯的中华文明,独特的历史文化决定了中国只能走有自己特色的道路。人类史上的复兴,是对有过辉煌的历史而言。
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中国依然是一个发展中大国,将坚持立足于做好自己的事,统筹推进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五位一体”总体布局,践行新的发展理念。我们坚信,中国的未来会更平衡,更健康,更美好。
内政决定外交。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昨天在上海开幕,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发表题为《共建创新包容的开放型世界经济》的重要演讲。中国将继续坚持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不断释放市场魅力,为世界创造更多发展机会。中国将以共商共建共享为理念,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造福沿线国家人民。中国坚定支持多边贸易体制,将实行高水平的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政策,支持对世贸组织进行必要改革,主张各国按照规则和共识妥善解决国际问题,坚决反对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在融入国际社会过程中,中国愿与世界各国不断增加对彼此历史和现实的了解,进而深化互信、互学互鉴、加强合作,携手把握机遇,共同应对挑战。
当前世界面临的重大问题,都需要中美紧密合作。中国坚定地认为:中美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并且直接影响着全球发展和稳定。在健康稳定发展的中美关系中,经贸合作依然是压舱石和推进器,本质是互利共赢。中国将继续保持冷静和清醒,坚持扩大开放,实现互利共赢。中美两国对扩大经贸合作都有良好愿望,中方愿与美方就双方关切问题展开磋商,推动经贸问题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发现问题是为了解决问题,看到问题的同时也要看到成绩。在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中,经济全球化和多边主义的潮流是确定的。我希望,在论坛闭幕的时候,大家能对合作应对挑战、共同把握机遇形成共识,对世界经济的未来充满信心。
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 推动科技创新和对外合作再上新台阶
王岐山指出,新发展理念中创新居于首位,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和长远的战略意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推动高质量发展,根本出路在通过技术创新、组织和制度创新,动态平衡地处理好速度、结构、质量和效益的关系。要在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中激发创新活力,既重视技术上的进步,也提升创新体系能力;既突出核心技术攻关,也加强基础理论研究。要加快建立和完善相关制度环境,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建立有效激励和约束机制。现代化归其根本是人的现代化,必须树立科学精神,提升全民科学素质,使创新的力量得以充分涌流。
王岐山强调,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在新的历史起点上,要以全球视野谋划和推动创新,坚持融入全球科技创新网络,加强对外创新交流。经济合作和技术创新的主体是企业,要增强信心、保持定力,发挥好中国制度、文化、市场、人才和产业链等优势,努力形成更多原创性突破。故事比逻辑更有说服力。企业要有雄心壮志,进行全球创新资源配置,通过一个个成功的案例,讲好合作共赢的中国故事。政府要做好服务和管理,推动科研产业合作和人文交流,夯实全领域、可持续合作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