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一方人。四川,高山峻岭隔绝的地理环境,天南海北的移民文化,形成了四川人性格中,鲜明独特的性格行为地域特征。
即使是军阀,这样一个暴力相向、拳头说话的特殊群体,也构成了影响。更得到了直观形象的体现。
辛亥革命后,皇帝赶下台,没有了中央权力核心,中国很快陷入了军阀割据的混乱。西南的四川也一样,各州县纷纷独立后,各自都有了相当的军事实力,不同其他省份的是,四川没有出现一位类似于山西阎锡山、云南唐继尧那样,能够统一全省的人物。反倒因为防区制,军阀越打越多,因此,之后几十年,形成了四川各地长期军阀对峙、复杂混乱的局面。
说起军阀,我们头脑里,往往冒出的是目不识丁、颟顸愚昧、凶残成性,出现的都是这样负面的形象。但民国时期的四川军阀,留给我们的历史色彩,却远不是如此单调。
我们不妨从军阀们或幽默搞笑、或出人意料、或莫名其妙,或瞠目结舌的历史表现中,来体会四川人性格中,特有的川味。
利益面前,真面目
利益面前,是最能体现人的品行德性的。
军阀在防区之内,是独立王国,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左邻右舍的军阀之间,相互利益冲突难免。一般来说,靠枪杆子说话的土皇帝之间,利益冲突的解决方式,武力,是最本能的选择,相互一定是刀枪相向、你死我活。
那个时代,农业经济的四川,主要的财税来源,是盐,经济地位超过今天的烟酒之类。但盐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有盐资源的地方,必然是各方军阀都垂涎的肥肉,争斗的重心。
四川王刘湘,是在混乱中逐渐成长起来的。自贡盐井,作为四川最大的财源,就在他的控制中。一般人想不到的是,自贡盐井的收益,刘湘却并不独吞,而是给各家军阀,规定份额分配利润。连势力最小,原本可以被他轻易吞掉的刘存厚,也分配到相应的地盘和份额。江湖大哥的风范,的确杠杠的!
二十三年代,川中地区的射洪,也是产盐的富地,周边军阀,都很眼热。大家都想争夺的肥肉,怎么办?---打吗?
出人意料的是,紧邻的两家军阀,田颂尧和李家钰,谁也没赶走谁,谁也没吃掉谁,而是一县两治。当时射洪的上半县,由田颂尧管理,而下半县,是李家钰的辖区。上半县的马家沟,下半县的洋溪等地,都是著名的盐产区,有饭,大家分着吃。
最有意思的,是射洪的财税重点太和镇。该镇工商繁荣、水运便利,是当时大名鼎鼎的四川四大镇之一。太和镇地处一县中间,两家对该镇的利益范围划分,精确到了具体的街道,这条街道就是现在的正街(解放街),街北面属于田颂尧,街南面属于李家钰,以今天的新阳街为界,双方派驻上千部队,于此街两侧守着自己的肥肉。虽然难免有各种冲突,但大体平稳,并没有你死我活的大杀戮。
不仅军阀,层次更低级、更没规则的土匪,行事也一样,当时的川陕路,是四川的一条交通干道,往来商旅众多,油水丰厚。没有皇帝管了,自然是土匪强盗黑社会们争抢的肥肉;但是,想借路发财的一多,那就没人敢走,大家都抢不到东西了。于是,沿途的土匪强盗,居然也达成协议,只收一次买路钱,过客凭收据一路畅通,大家利益均沾,给商旅留活路。而且,这样的协议,还不折不扣得到了执行,比现在的高速收费,还统一还方便。
利益面前,懂得妥协、懂得退让,懂得为对方着想,和气生财,即使最不可能的军阀匪盗团体,在四川,居然也做到了!
和这样的四川人做生意打交道,你还有什么好担心!
打仗,啼笑皆非中的人情味
1912年-1935年的二十多年间里,四川各地林立的军阀,相互兼并,无月不征,无月不战,大大小小的战争,多达470次之多,规模以上的战争则有近三十次之多。单看这数字,简直触目惊心,吓死个人。
但实际上,四川军阀混战,造成的破坏并不大,没有出现明显的人口下降。完全不像同时期北方的军阀战争,那么凶狠残忍,比如直奉大战,吴佩孚对阵张作霖,飞机大炮一起上,真刀真枪的拼命,甚至还有白刃战。死伤很多,破坏很大。
但四川军阀的相互混战,和我们普通人想象的战争情景,却不太一样。战争的表现,更多像吓唬和驱赶,没有一般的战争那么无情残酷。
参战双方的士兵们,往往都不瞄准就放枪。因为战争的烈度不大,所以,喜欢看热闹的四川闲人们,有时候居然会亲临战场去观战,仿佛后来观赏球类比赛一样,起哄吆喝的声音,超过参战士兵的叫嚷枪炮声。
四川军阀的中上层军官,大部分出自一个地方,难免沾亲带故。仅仅大邑县,县团级以上军政官员,就有近50人,素有“三军九旅十八团,营长连长数不清”的说法,一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刚刚还打得火热的战场,立时安静下来,双方军官携手同行、回乡过节祭祖;当时的非政府组织袍哥,也深度渗入各方军阀,大家都是袍哥中人,平时打一打,但不撕破脸。上战场是各为其主,遇上谁家婚丧嫁娶之类的,都还得回去吃酒坐席,公私分明。
同时,四川军阀还有许多打仗的规矩:如,农忙时不打,都种庄稼;收割的时候不打,都去收庄稼;过年过节不打;庄稼田地里不打,不能毁庄稼。。。。
在旁人看来,四川的军阀战争,很让人莫名其妙。开战之前,都是通电满天飞,你谴责我、我指责你,真打的很少。打战的双方,往往是学生和老师打,朋友之间打,甚至就是一家人叔侄之间打(刘湘和刘文辉,就是血缘很近的叔侄关系)。
双方打仗时,往往还有这样的现象,前方丈夫们中在打仗,后方两军的家属,却在一起打牌、打麻将;前方士兵们在战场上小打小闹,战争双方的将领们,还在后方茶馆里交涉;白天还在一起打的军官,晚上就坐下来吃火锅打麻将了。。。仗打完了,大家还是朋友,也不赶尽杀绝。如果有的军阀被打得没有实力了,宣布洗手下野,对方也就罢休了,从来不搞宜将剩勇追穷寇之类。
军阀混战后,打赢的一方,在战胜之后,必定会做三件大事:第一,拜会手下败将的父母家人,把他们安顿好;第二,打电报给失败者,声明自己已不再追赶;同时给失败者报家人平安:“伯父母大人,当小弟侍奉”,说得体面而体贴;第三,进城安抚百姓,为地方办点实事给点好处,让大家安心过日子。
想想今天网络上,一言不合、见解不同,相互之间不共戴天、恨不能生吞活剥、杀之后快的凶狠、毒辣、极端,今昔对比,让人感慨。
打了败仗的一方,也并不是非死即亡,万劫不复。一切,都还有可能。
早年,刘湘败给杨森,部队被瓜分,刘湘将仅剩下的四个连兵力,托付给叔叔刘文辉保管,恳求说:幺爸,我就这么点本钱了,你帮我看到起,以后东山再起的时候,还要用的。完全当做自家财产,托付家人保管一样。也真的就成了其后的翻身本钱。
后来,叔侄闹翻,“二刘”大战,刘湘大胜,当上了四川省主席,刘文辉败退到四川康定,面对荒凉贫瘠的藏区,前路凄凉。于是,夫人杨蕴光,以婶婶身份出马,去成都找刘湘说情。见了刘湘,第一句话就满是长辈责怪的味道:“你到底要把你幺爸(即叔叔)赶到啥子地方去?”刘湘赔着笑脸,嘴上支支吾吾。杨蕴光则一再追问,不依不饶,反倒是刘湘无奈:“幺爸腰杆不能硬,一硬就要出事。我不是要搞垮他,只想压一压他的气焰。既然婶婶出面说话,那就让幺爸在雅安待着吧。”
于是,家长里短中,江山大事谈好,茶马重地雅安,就划归了刘文辉,硬生生地拼凑出个西康省,让幺爸也有脸有面,不然,哪还有后来到新政权当部长的资本。
出人意料的军阀的结局
一般来说,军阀都是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提着脑袋混的角色,最后结局,逃不脱成王败寇、要么打死人、要么被人打死,到了共产党来,管你多牛叉,统统扫进历史垃圾堆。
但四川军阀的结局,却足以让人跌眼镜。民国几十年间,四川的军阀,可不止我们熟知的刘湘、杨森、刘文辉这些,还有些不怎么知名的军阀,比如刘存厚、赖心辉、范哈儿、陈洪范、冷寅东、夏仲实、邓锡侯、王陵基、潘文华等等,至少能数出来几十个。这些军阀在四川打打杀杀几十年年,杀过来斗过去,到1949年江山变色,最后,真正死于内战战场的,只有唐式遵一个(1950年被凉山彝族武装伏击打死),斗倒台了的军阀,只有熊克武。
其他的大大小小的军阀,结局都是皆大欢喜。除了抗战期间主动以身殉国的英雄,要么在政协,要么在台湾,过着自在日子,得以善终。像杨森同志,传言九十多岁还生了儿子;至于刘文辉,身为恶霸地主刘文彩的亲兄弟,那样的政治气候下,还官至共和国林业部长。
其他地方那些曾经牛闪一时的军阀大腕们,有多少,能以这样的结尾,给自己的人生,划个圆圆的句号?
不是四川人性格中的特有的圆润、务实、灵活、不死板、不教条,又怎么能,创造出如此和谐的结局呢!
军阀也有闪光点
军阀时期,四川各地的政务、军务、经济、行政,甚至城镇建设,实际都是由当地的“军阀”掌控的,所以,当时军阀的权利很大,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军阀养兵打仗,是要花钱的,在贫穷的农业社会,主要靠向农民征粮征税,有征税征到几十年后的真实记载,民众的苦难,不难想象。相比于其他形式的巧取豪夺,四川军阀没有直接巧立名目,而是提前透支,相对说来,他们至少还考虑将来要认账,底线还是要高些的。
为此,四川军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负疚的。抗战名将李家钰,曾公开表示:“四川老百姓说,川军就是“刮地皮”的军队,这是我们的耻辱,但老百姓说的是真话,我李家钰完全承认。”刘湘,也有过同样的公开表态。比起欺骗狡辩、封口禁言,说明,至少,这些人还良知未泯、勇于担错。
大概正是因为费用长期紧张,一些四川军阀,对于经济建设,也相对非常热心。
刘文辉任西康省主席时,正好40岁。他写了个条幅“生命始于四十”,挂在办公室里自勉。在当地,他励精图治,锐意经营,开办矿山,兴建学校,千年荒凉的西康,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新气象。
这一时期,刘文辉有一句名言:如果县政府的房子比学校好,县长就地正法!这句话,足以感动旧时中国!也不知让后人,有多少感叹。
川中地区的李家钰,在辖区留下了许多建设工程。他组织绅商民工,修筑了青岗等地的拦河坝,开挖运河,重新畅通洋溪水运,再度繁荣了当地商贸;四川四大镇的太和镇,他将主要街道,统一规划,建成了两层的楼房,还破天荒建起了人民公园,市容市貌,焕然一新。
当时,有个著名舆论大V刘师亮,是成都洗浴帮会的会首,编了不少针砭时事的顺口溜,到处印发。比如讽刺横征暴敛的“民国万税”,就是其一。他言辞胆大,骂天骂地无所顾忌,甚至刘湘死时,都公开冷嘲热讽。但是,即使遭到人身攻击的军阀,也没谁把他怎样,尽管,杀他不过就一句话的事,他却既没被起诉坐牢,也没禁言扼杀。
至少在当时,四川军阀似乎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有太大的民愤。反倒被不少人称羡。重庆的军阀杨森,就成了当时学生、少女的偶像,是少女们的梦中情人,尽管他已经妻妾成群,好多女性还不短写信给他求爱,其中,最让人动容的,这样表示:“愿为英雄妾,不作庸人妻!”比起今天依靠锥下巴蛇精脸、追捧明星二代之类,这样的才情志向,对我辈庸人,好像还更励志更动人!
外战内行的血性迸发
如果你认为,这样的军队,不过就是来搞笑的,那,你就错啦!
的确,就算在当时,四川军队给人的印象,也是“吊儿郎当双枪将”(破枪加鸦片烟枪),矮小瘦弱、营养不良、破枪烂衣,被认为是当时中国“最糟的军队”、“不堪一击”。
但四川军阀在近代,内战的实际战绩表现是,对黔军完胜,对滇军完胜,对装备先进的北洋军,是平手,对国民党的中央军,没有具体战例。面对共同的敌人日军时,也没谁能说更差。(对共产党红军?自己查)
如果说,中国近代,有哪只军队内战外行,外战内行,那就非川军莫属!
抗日战争中的四川军阀部队,相比内战,就完全是另外一番、令人肃然的面貌。
没有一寸土地被日本人占领的四川,出川抗战的川军,却全国第一,高达350多万,有64万多人伤亡(阵亡263991人,负伤356267人,失踪26025人);抗日军队中,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四川人,川军担任的前线战场,约占全部的十分之二,川军参战人数之多、牺牲之惨烈,居全国之首。没有第二省可以比!
而且,出川抗战的部队,都是各家军阀的主力、看家部队,国家民族利益面前,四川人没有藏着留着的小算盘!抗战中,川军部队,有很多成建制地全军覆没,却没有一支,因为贪生怕死成建制投降!这是其他任何一支中国军队,都没有做到的。
大是大非面前,四川人的大局观、底线意识、牺牲精神,淋漓尽致!
1938年的滕县保卫战,川军122师,付出了 3000人的惨痛伤亡,却只消灭了日军66人,但,整整坚守阵地四天不退!可以想象,面对日军最精锐的现代化部队,装备低劣的川军子弟兵,是如何用鲜血和生命,用勇气和意志,以真正的血肉长城,对抗敌军先进武器装备的屠戮。
在如此的悬殊实力下,川军没有像张学良、韩复榘那样,转头逃窜,而是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壮牺牲,写下了抗史上最为辉煌壮丽的一页,以寸土寸血、慷慨赴死,为国家争志气、为民族立尊严!
虽败,谁,有资格耻笑?!
内战外行,外战内行,对一个国家、一个组织、一家企业,这是多么难得的可贵表现!
做人做事,最容易没有底线的军阀,尚且如此;四川人中的优秀者,品行更可以想象。如果你认真留意身边的四川朋友,即便今不如昔,或多或少,都不难发现,相应品格特质的存在。
所以,值得你珍惜身边的四川朋友、善待四川人中的佼佼者,他们,会是你事业发展有价值的伙伴、优质人脉资源的可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