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学者们对中产阶级一词有不同的定义,不过但凡说到中产阶级,往往让人想到两方面含义,其一是有稳定的生活状况,其二是对民主制度有较高要求。
几天前,亚洲开发银行公布了亚洲中产阶级标准,以消费水平划分,亚行将中产阶级定义为每天消费2至20美元的群体,其中又分为“底层”、“中层”和“高层”三类。按照该标准,从1990年到2008年,中国增加了8.4亿中产阶级人口。不过亚行也认为,这8亿人中有4.42亿人口每天消费在2至4美元,属于“底层中产阶级”,一旦遭遇重大危机,他们很容易陷入贫困。
读到此新闻的中国人不禁哑然失笑,颇有“被中产”的感觉。
笔者近日与大陆历史学家秦晖聚餐,席间谈起中产话题,秦晖解释了中产阶级之所以成为民主制度推动者的原因。按秦晖的说法,中产阶级一词来源于欧洲中世纪,是介于贵族与农奴阶级之间的群体。其时,欧洲多为城邦国家,贵族是统治阶级,占有土地,拥有大量农奴。农奴耕种贵族的土地,人身依附于贵族,贵族与农奴属于上层与底层的两个阶级。而在城市国家中,同时存在着在城市里依靠手工艺和经商生活的独立市民人群。他们人格独立,但要遵守法律,要纳税。这部分城市手工业者和商人,被称为middle class,后来我们称之为中产阶级。
这些中产阶级因为要按时缴纳税费,所以关心税收政策,也关心国家如何支出税费。这种关心导致了民主意识的觉醒,进而推动了西方民主制度的发展。
可见,中产阶级最初表象是“中间分子”,但因其特殊的地位和法律义务,他们自然关心政治,从而成为国家中影响政治决策的群体。所以,他们不仅是“中间分子”,还天然是国家政治生活的“中坚分子”。
由于民主制度在西方普遍实行,因而学者们后来对中产阶级的定义就偏向了经济层面。学界对中产阶级的定义一般包括收入、教育背景、工作方式、居住条件、生活价值观等,而非简单的以消费水平界定。亚行以消费水平来划分中产阶级的方法,显然与政治学、社会学对中产阶级的定义有偏差,甚至也与大多数经济学家的说法不一致,这使得亚行的分类显得过于简单,或者说,不具有学术意义。如果说中国的大部分农民都是中产阶级的话,这不仅与学术常识相悖,更与中国现实相差甚远。
在中国,由于改革不够深入,权力与资本结合密切,产生了权贵阶层和弱势群体。而居于二者之间的,则是“中间阶层”,其中受过良好教育和有较好收入的人群,成为中产阶级。遗憾的是,这部分人并没有成为社会发展的中坚力量,反而成为崇拜消费主义的中间分子。1989年后,中国社会拜金主义和犬儒主义盛行,使得本应成为社会改革和制度建设推动力量的中坚阶层,更多关注个人的物质追求,而较少关心最终亦影响自身利益的国家政治生活和法制建设,这使得中产阶级无法成为社会稳定和发展的“中坚分子”。同时,由于向上流动的渠道普遍堵塞,中下层的“中间分子”难以向“上流”发展,反倒时刻存在沦为“下流”阶层的危险。
以此看中国社会现状,倒也符合亚行以消费支出划分阶层的思维,即只有物质诉求,缺乏天然的追求正义、法制的文化和精神。
当然,在城市中苦苦挣扎的“中间分子”,期望通过自身努力而成为中产阶级的做法值得尊敬。但如果他们无法成为推动改革和进步的“中坚分子”,最终也难以实现自己的梦想;即便实现了,也未必好梦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