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部部长来到经济论坛
中央纪委副书记、监察部部长杨晓渡出现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另一稀奇之处在于，受邀与之对话的嘉宾包括民营企业家、新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好和泰康人寿保险公司董事长陈东升。
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办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今年是第18次举行。作为两会后的首个国家级大型国际论坛，它历来受到高度关注，成为外界观察中国施政的窗口。该论坛每年的主题都是国内外关注的重大问题，以往有的主题甚至是由国务院总理确定的。2017年的论坛主题是“中国与世界：经济转型和结构改革”。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张来明向记者介绍，中国发展高层论坛定位为经济论坛，这是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职能紧密挂钩的——为中央的经济社会发展决策提供服务。
因此，当3月18日杨晓渡出现在这一场合，主持对话的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理事长、秘书长卢迈特别作了介绍。他说，这一节要讨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资本希望在掌握经济权力之后谋取政治权力，这是十分危险的”
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指的是分论坛题目——“新型政商关系与反腐败”。
“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以讨论经济问题为主，我们在这次论坛上专门设计了这样一个环节，讨论在新形势下如何建立一种新型健康的政商关系。”卢迈说，腐败往往跟政商关系有密切关系，一边是贪腐，另外一边是行贿。
在随后的演讲中，杨晓渡表示，政商关系与反腐败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这是全世界各个国家都在面对的问题，不仅是中国。从欧美到亚洲，很多国家正在受此困扰。
“有些企业家特别愿意同政府官员打交道，有两种情况是不正常的。”杨晓渡说，“一种是资本希望求得一种照顾，但有违市场的公平竞争原则；另一种是资本希望在掌握经济权力之后，谋取政治上的权力，这是十分危险的。”
他表示，中国政府握有巨大公权力，公权力只能用来为社会谋福祉，而不能成为寻租工具，政府官员只能是人民公仆，而绝不允许成为贪官污吏。中国企业拥有巨大的财富，这种财富只能用来造福社会，包括发展经济、提供就业、缴纳税收、捐助公益，绝不允许成为腐蚀官员和社会的工具，被用来围猎官员，谋取私利，污染政商关系。
“一个地方的党风、政风怎么样，营商环境如何，企业家十分敏感”
据杨晓渡介绍，中国正在推进国家监察体制的改革试点，这是一项关系全局的重大改革，目的是加强中国共产党对反腐败工作的领导，实现对所有公职人员监察全覆盖，严格执纪，斩断官商勾结的利益链条。
他还强调，构建新型的政商关系是长期的过程，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让从政和经商环境更加清朗，使中国经济这艘巨轮行稳致远。
“一个地方的党风、政风怎么样，营商环境如何，企业家十分敏感。”他说。
稍后发言的陈东升首先表示，“跟杨部长同台，要有一点底气”。他认为，自己受邀，可能因为自己是企业界一个“好”的代表。
这位企业家说，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的社会资本积累中，存在着很多腐败现象，“一个官员倒下，跟着倒下的是一大批老板”。从历史来看，做得长久的企业一定是走市场化道路的企业，一定是不搞腐败和官商勾结的企业。
“做企业是跑一场马拉松，根本不是短跑，很多企业家忘了这一点。很多人特别喜欢当百米冠军。中国倒下的企业，大部分是高速发展的，大部分是倒在政商关系里的。坚持长跑，坚持做品牌，坚持做专业化，坚持做核心竞争能力，会越做越长久。”陈东升说。
另一位在场的企业家、新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好也表示，最近自己的很多朋友都在讲“现在好了”。原因在于，以前一些好的投资机会一出现，就被有权势的人拿走。反腐的高压态势下，权势人物不再碰不该碰的事，给好企业带来了机会。
2017年是刘永好创业第35年。他是改革开放后的标志性商人之一。有人问过他，过去30多年，中国很多的商人起起伏伏，相当一部分都被淘汰了，“而你还在这儿，为什么？”他自己概括，原因一是自己具有拼搏创业的企业家精神，二是有底线意识。
“这个底线意识非常重要。”刘永好说，企业家守好底线，不做权钱交易，做个好商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的企业家只看短期利益，通过某种渠道获得资源，得到较快的发展，但也埋下祸根。
刘永好注意到，最近几个月里，民营企业家的投资信心显然有所回升。最新统计数据显示，2017年前两个月，民间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速达到6.7%，比去年提高3.5个百分点。他认为，这跟新型政商关系的构建有关。
“我对新形势下的新型政商关系非常有信心”。
“至于反腐会不会变成发展的障碍，我们认为永远都不可能”
党的十八大以来全面从严治党，反腐形成高压态势。2013年至2016年9月，101万人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包括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常委、中央政法委原书记周永康在内的“大老虎”因违法违纪被查处，国内外高度关注中国的反腐进程。
此次论坛上，一家非洲银行的驻华代表举手提出了一个他认为“比较敏感”的问题。这位提问者称，自己是第一次在这种大型论坛上听到讨论反腐问题。他问杨晓渡：“过去几年，大家都能感觉到中国反腐的高压态势。我们有一种担忧，是否不会形成制度性的反腐，只是选择性的、临时性的反腐？”
对此，杨晓渡坦率作答并反驳了“反腐影响发展论”。他说，中国今天的反腐，老百姓看得很清楚，心里有杆公平秤，“老百姓对于反腐是不是公正，都用手、用脚投票”。
“至于反腐会不会变成发展的障碍，我们认为永远都不可能。”杨晓渡说，腐败只会损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根基。我们这个国家要好起来，只有坚决地把腐败搞下去。把腐败问题解决了，发展才会是健康的持久的。“如果说有哪一个政党或者哪一个政府在这个问题上不能秉持公正，这个政党、这个政府是不能长久的”。
另一位提问者关心中国反腐的战略战术和进度问题。杨晓渡对此引用毛泽东的《论持久战》说，“对腐败的防范和腐败的治理是一场永远的战争。只要有市场经济，只要金钱还能跟权力发生作用，就还会有腐败。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一定要有决心。每一个腐败问题的解决都是不容易的，需要努力去工作。”
谈及反腐进展，杨晓渡还表示，现在我们做到了使干坏事的人感到害怕，但是制度还不够健全，还不够科学，还不够严密，“关猫的笼子间距太宽了”，同时没有做到使人自觉地不去投机。截至目前，“不敢”腐败的局面形成了，要做到“不能”还需努力，做到“不想”更是个渐进的过程。
监察部部长针对反腐问题的回答，在会场内多次引发掌声。在卢迈看来，这是论坛的亮点之一。构建新型的政商关系是基于过去4年反腐败的斗争实践得出的，而杨晓渡对此做了更清楚的阐释，对于企业家和官员都有警示意义。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幕僚长、二十国集团事务协调人加芙列拉·拉莫斯表示，腐败绝不是一个国家的问题，对一些腐败案例的追查因为缺乏跨国合作而中断。他们愿意吸收中国的经验，与中国合作。“因为中国的经济体量这么大，是一个这么重要的国家，并且也在跟腐败作战。”
附：杨晓渡发言全文（据录音整理）
政企关系与反腐败，这是全世界各个国家都面对的问题，不仅是中国，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情，在处理这类问题时都有自己的方法和经验。大家也看到，今天国际社会上非常热闹，从欧洲到美国，亚洲也有很多国家，正在为此事困扰。
借这个论坛，我想给朋友们介绍下自己的观点，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考和实践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的观点。
在中国，我们搞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样的大环境下，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政府在经济建设发展中居于主导地位，中国政府的能力在当今世界是众所周知的，其领导的成果之大也是全球瞩目的。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条件下，企业在经济发展建设中居于主要地位，中国企业的活力在当今世界是众所公认的，其实力也日益令世界刮目相看。中国企业的成长和发展有其自身努力的内在因素，同时也得益于中国政府的服务和营造的良好环境。中国政府的有力有效，得益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正确和坚强，同时也得益于日益强大和现代化的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得益于作为中国经济细胞的充满市场竞争活力的中国企业。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进程中，新型政企关系正在构建和成熟起来。
我们国家习近平主席，用“亲”和“清”两字表述中国特色新型政企关系应该有的状态。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依法治国环境中，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基础上，这种新型政企关系的构建正在成熟起来。
习近平讲的“亲”和“清”，我的理解，关于“亲”，是团结协同互相尊重。
中国共产党的宗旨是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中国政府是代表全体人民根本利益的政府，不是代表一部分人民，这就决定了凡是为增进中国人民福祉的事情，中国政府应当而且事实上也会努力去做。服务鼓励团结尊重中国企业，就是中国政府历年来的选择。
因为中国企业造福中国人民，中国企业是顺应中国人民的需要而成长起来的市场主体，创造就业、创造财富、创造科技，这些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政府富民强国执政理念，所倡议、鼓励和支持的好事情。
有基于此，中国政府和中国企业有最大的共同点，互相关心应该是其中之义，团结协同互相尊重是应当有的关系。
“清”，是清白干净，政府廉洁企业规矩。
中国政府握有巨大的公权力，这种权力只能用来为中国人民谋福祉，为社会服务，不能用来谋取政府官员个人的私利，成为寻租的工具。包括政府在和企业亲切相处、给予服务鼓励的同时，必须保持廉洁和清白的关系，政府官员只能是人民公仆而决不允许成为贪官污吏。
中国企业拥有巨大的财富，这份财富只能用来造福于民，造福社会，包括发展经济、提供就业、缴纳税收、捐助公益，决不允许成为腐蚀官员和社会的工具和手段，被用来围猎官员以谋取企业私利，污染政企关系。企业当然有自身的利益需要考量，但这种利益必须被约束在合法范围，企业的财富决不允许用于突破法律约束。
中国共产党纪律检察机关和政府监察机关，负有监督、执纪、问责和依法监管的职责。通过对公职人员特别是领导干部严格的监督和强有力的反腐败，能够对亲、清政企关系营造，发挥积极作用。
我们强化监督，确保公权力正确行使。
构建新型政企关系，必然要求政府官员依法用权、秉公用权、廉洁用权，防范权力对金钱的寻租，警惕金钱对权力的腐蚀。我们深化政治巡视，实现派驻监督全覆盖，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强化监督权制约，确保权力依纪依法行使。
目前中国正在推进国家监察体制改革试点，这是一项关系全局的重大政治改革，目的是为了加强党对反腐败工作的统一领导，实现对所有行使公权力的公职人员监察全覆盖。
我们严格执纪，斩断官商勾结的利益链条。
从企业角度看，有些企业家特别愿意同政府官员打交道，这里面有两种情况是不正常的：一种是资本希望被照顾，但有违市场的公平竞争原则；另一种是资本希望在掌握经济权力之后谋取政治上的权力，这是十分危险的。
从政府角度看，一些官员为了一己之私，利用手中权力设租寻租，插手工程建设土地出让，侵吞国有资产，大搞利益输送，大发不义之财，这有违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政府的宗旨。
对于是中国共产党党员的官员，我们要把党内纪律挺在前面，严格执行到位。我们坚持有腐必反有贪必肃，老虎苍蝇一起打。我们严肃查处潜规则、严防暗操作，推动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特别是严肃查处政治问题和经济问题相互交织的案件，着力清除党内的政治隐患，实现党内政治生活的根本好转，为构建新型政企关系提供政治保证。
我们整治风气，促进形成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
一个地方的党风政风、营商环境如何，企业家是十分敏感的。政府官员清正廉明，市场竞争公平有序，企业就会一心一意抓经营。政府官员乱作为搞腐败，不良企业就可能趁机破坏市场规则，劣币驱逐良币。这几年我们持之以恒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驰而不息地纠正四风，激浊扬清扶正祛邪，推动形成诚信商务环境、高效政务环境和良好法治环境，激发企业家创新创造活力，促进了社会生产力蓬勃发展。
同时，我们通过发挥企业党组织作用，引导监督企业经营者增强社会责任，提高思想道德素质，树立企业良好声誉和形象。通过加强与市场监管部门、司法机关的联系与协调合作，推动严格监督管理，查处违规违法案件和人员，促进企业这一市场主体建章立制、依规办事、守法经营，从而实现企业健康发展。
我们标本兼治，构筑不朽的堤坝，营造良好的政企关系，归根到底是让政府官员从思想深处消除贪腐之念。我们加强理想信念教育，引导政府官员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权力观，处理好公和私、义和利、是和非、正和邪、苦和乐的关系，做好正确的选择，做到公私分明克己奉公，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增强文化自信，引导政府官员自觉学习、感悟、传承、弘扬中华文化，坚守正道弘扬正气，明是非辨善恶知廉耻，当好这方面的模范。
严肃党内政治生活，严明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健全组织生活，督促政府官员自觉监察和及时纠正行使公权力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做到不放纵不越轨不逾矩。
构建新型政企关系是长期过程，也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我们要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牢固树立四个意识，各归其位各尽其责，崇亲、尚清，让政企关系纯洁起来，让从政和经商关系更加亲和，助力结构性供给侧改革，助力中国经济这艘巨轮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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