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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涤:谈“睡生梦思”
2021/5/15 7:04:51 | 浏览:1025 | 评论:0


聊侃睡眠

睡眠,它梳解乱麻团般思绪的烦恼,
是暮死而朝生,辛苦劳作后的泡澡,
心力交瘁之慰抚,自然本性之回复,
是生命筵席上无可替代的滋补。

(莎士比亚《麦克白斯》第二幕第二场,金咸枢译)


神奇的睡眠

不期而来的新冠病毒打破了几乎所有的预期,把人困锁在家,蹑步屏息这么久,着实给憋坏了。人们相互隔离之下,不但重创了经济生产,情绪状态也顿成问题。烦躁郁闷、心绪失衡、原有疾病加剧、派生疾病急增,总之,生活节奏遭到颠覆带来的亏损难以估量。为了打发无聊空闲,人们最常见的选择,我发觉,是上网通过微信等来闲聊。后果之一,是多了相互抬杠的机会;第二个后果,恐怕更为严重,是挤占了睡眠的时间。
美国两年前出了一本书,以人类为什么睡眠为题(《Why We Sleep?》),作者(M. Walker)是一个功力深厚的学者,研究睡眠的权威,执教于哈佛和伯克莱加大。他用浅近的文字和故事向大众讲解睡眠学的研究成果,如何理解睡眠,怎么善用睡眠,怎样避免对睡眠的有害误解等等,非常有意思。那本很值得一读的书,我搜寻了一下淘宝和亚马逊书店,没找到它的中译本。两年前我读到这本书,就建议上海的出版社洽购它的译作权,可惜已被人先购得了,然而至今没有看到它的中译本。让我们来对它介绍一二,譬如哪一类睡眠才是人们所期待的创新思维摇篮。
先引用《我们为何要睡眠》里一段话(第107页):
“科学家声称发现了一种灵丹妙药,能让你延长寿命;能提高你的记忆力,增强你的创造力;能使你更有魅力;让你不再贪嘴,常保苗条;能降低你患癌症和老年痴呆病的风险;能减小你得流感和伤风的可能;能降低你得心脏病、心梗、糖尿病等等的机会;能够使你更有幸福感,更放松自在,少陷于抑郁,你想了解那是什么吗?”
那个神奇的药,就是正常和正确的睡眠。
作者从各个角度来解说书的主题——睡眠非常关键,不论对个人生活还是群体社会,却常常遭到人们的误解误用,造成各种舍本逐末的损害。
人脑是个小宇宙,其功能之丰富之复杂,甚至超过了外界的整个宇宙。可是直到晚近,应当怎样来正确维护和运用睡眠这项大脑最基本的功能的机理,连研究学界也可以说是茫无所知的。至于睡眠是如何影响人类的创新活动的了解,也是到了最近的二三十年才有了实质性的深入。拜现代科技之赐,人们有了人脑的堡垒内部一窥堂奥的机会,而人科学界对睡眠的机制和功效的前沿探索,基本上也形成了若干结论。
睡眠时大脑是否在休息,如通常以为的那样?不是。
以大脑的能耗来测度,思考奋发之际,大脑对血氧的消耗可以占全身的40%以上;处于睡眠状态时,大脑的能耗仍在20-30%左右。这和人的肌体是大不相同的,静卧时肌体的能耗可以降低到不足十分之一。大脑在睡眠时仍在不间断地劳作,可说是无休无止的。因此对死亡的现代界定,是“脑死”而非心脏停止跳动。
脑力劳动专属“脑力劳动者”吗?绝非。
睡眠是人皆有之的最基本活动。大脑进入睡眠后究竟在干些什么?现代研究已经表明,是在紧张地清洗,排除白天大脑活动积累的杂秽和毒素,使脑神经的肿胀变形回复到常态。单是清洗工作怎么要消耗我们如此多的能量?可见睡眠还完成了其他的重大功能。科学家推测,包括把脑神经重新联接、记忆重新整顿,等等。所以说,大脑必须通过睡眠得到“休整”,以利次日的“再战”。
长期缺乏睡眠,人的情绪心智会错乱;不让人睡眠超过72小时,甚至迫使他脑死。譬如,作为考问犯人的一个现代招术,不让嫌犯睡觉超过了40个小时,就能迫使他什么都招,顺从就范!因为此刻他唯一的渴求,就是能睡上个觉。
人们能否随意调整睡眠时间,长度或者时段?
做不到,至少是极为困难的。智人的睡眠至少演化了一两百万年,自有其固定的规律,要改动必须是顺势利导,否则后果适得其反。成年以后,常人每天需要7至9小时睡眠,平均在7个半小时,终其一生是如此,各族裔人群皆如此。
千万别轻信别人的说法,每天只需要五小时的人,即使有也是天赋异禀的例外,一般是学不来的。硬要仿效的话,长期下来会损坏大脑,得老年失忆痴呆症的可能性大增,会削弱免疫功能,会导致各种疾病,折寿的结果是跳不脱的。例如,医学界的统计研究表明,45岁以上睡眠每晚短于6小时的人,得心梗和脑梗的机会比睡7到8小时的要高出两倍。事实上,睡眠不足已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致癌的一个因素。
睡眠效果最佳的时段是午夜之前到次晨六点,(中医的猜测相当有依据,)这适用于所有的人群。大多数人如此,少数人(十分之一)是早睡早起型,这些“早起的鸟儿”常常清晨五点即起,上午的精力格外充沛。但无论哪一类人,午后总是精力、关注力、创造力较弱的时段。下午五点之前开重要会议、做重大决定效果会差,因此并不合适;
由大脑的内在机制节制的生物钟(circadian clock),总是瞄准太阳即日照的规律来安排作息的。譬如,越洋飞行后倒时差是挺痛苦的事,一旦调整了过来,你还得按当地的这个时段来睡眠。
这也说明了,人们为什么几乎不能适应干“大夜班”,可能的话应尽量避免。换句话说,“夜班费”远不能补偿睡眠透支的亏损。透支睡眠的这个“黄金时段”,形同高利贷,想想看,透支一小时你得用几个小时来补偿?偶尔为之或许还凑合,长期这么干肯定得不偿失。
人越老需要的睡眠时间是否越少?不然。
上面已有说明,这里再强调一下。上了年岁不容易长睡,但白天会打盹。好的办法是分数次来睡眠——西人所说的“猫打盹”(cat nap),对老龄人是很管用的。
譬如,丘吉尔年届七十,在希特勒悍然入侵波兰的当口临危受命,他是怎么挺过公务剧繁的那漫长的五个年头的呢?就是靠每天数次的“猫睡”。有机会到伦敦,西敏寺附近的地下室里有二次大战期间英国的战略指挥中心,花20镑可以下去参观一下,里面还陈列着丘吉尔当年猫睡的小便床呢。其实每次猫睡短至20分钟,长不超出一个小时,一次不够,两次足矣。丘吉尔每天的猫睡要若干次,老人精力不济、记忆涣散的疲态这样就可以对付了。当然还需要运动,对年长者同样是不可缺少的。
记得我在深圳工作的时候,午休时间长达二小时。员工拖出行军床,会呼呼睡上一觉。我起初不太习惯,从北京下到深圳,以为无此必要,后来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安排。其实有了空调,深圳的暑天在办公室并不会比哈尔滨的更难过。不过午睡的时间不宜超过一小时,最好控制在30分钟,不然醒来后需要较长时间的调整,也会影响工作效率。
现代人的睡眠常是一次性的。欧洲的史料里就有分两次睡觉的记录,前半段睡眠之后有一两小时的间隔,起身做些杂事,还有亲热做爱之类,都在此时。用在阅读的可能不多(照明不易),但发面做面包是家家都需要的(西人大概不需要磨豆腐吧)。而现代人的作息则几乎都是夜晚的一次长睡,因此午间的猫睡就成了适当的补足。你若是到欧洲旅行,不难发觉南欧的一些国家,如意大利、西班牙,店铺在午间往往会关门长达三个小时。
睡不着时闭眼静卧能否代替睡眠?不能。
也许这能保持你一些精力减低一点能耗,不过大脑休整的充分实现,是要靠真正的睡眠来完成的。人类的大脑不具备瞬时入睡从而休整的机能。其他物种,譬如鸟类,可以完成瞬时睡觉(micro-sleep),以便在长程迁徙飞行的途中睡个几秒钟,迅速得到休息而不至于脑死;又如鲸鱼,在海里长游,可以睡眠半个脑,左半脑和右半脑轮替入睡,从而得到休整。人却无法做到。疲惫的大脑滑入睡眠,哪怕只有短短的两秒钟,都可能导致悲剧,驾车人无不应该明白这个要点。政府机构和车险公司的记录表明,疲惫驾车至少和酒后驾车是同等的危险,要不是更危险的话。
睡眠失调问题需要认真对待。睡眠不良有压力、紧张、心理问题的因素,以及其他原因,往往需要靠诊治,不然是不会轻易消失的。同时,坚持运动操练也会帮助显著,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了解有创造力的个人在作息安排的时候,同时注意他们的散步活动、静坐、禅修、瑜伽术等等松弛脑筋活动的功效。
譬如,音乐大师斯特拉文斯基就通过一个秘密的招数——倒立,来获取他的创作灵感。遇到思路阻滞脑袋发涨,他就沿着墙壁倒立,让全身的血液涌集到头脑,往往就思路顿开,灵感不期而至。
又如格罗斯,被封为“债券天王”的美国投资顶级高手,每天会花数小时练瑜伽术。他每天凌晨即起,关注全球盘面后,驱车到办公室处理一点业务,然后必到对面的健身俱乐部操练瑜伽。格罗斯曾是个长跑健将,年轻时有从旧金山一直奔跑到硅谷的记录,超过了两个马拉松的途程。年长后是靠瑜伽术来催生他的深刻思维。在做了一些高级瑜伽动作后,他会把自己“倒吊”起来,长时间地独自静默。你不难想象,当富氧的新鲜血液注入到格罗斯的大脑里缓缓循环,会有多少点子被激发出来,悟出门道、领跑市场,挫败对手。
人们是不是有时做梦有时不做?不是的。
每个人每晚都做梦,不过只有很小部分突入到意识的表层,醒来后可以被回忆起来。脑神经网络的重排和记忆的重整多半是在“后台”进行的,于是给我们启示,是不是可以把一些困难的“功课”交付睡眠中的大脑去做呢?科学家的回答是肯定的。
本系列讨论了一些伟大人物的卓越成就,在于他们善用和巧用睡眠,来强化和促成他们的创作能力。《我们为何要睡眠》书中介绍了许多前沿的心理实验,富有创意地验证了哪一类睡梦能带来大脑的新的学习能力,为清醒时的脑子所不具备的。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些复杂的问题,比如难记住的外语词汇,难解的数学推导,不易识别的图像,总之令人头痛的问题和事项,提交给睡眠中的大脑去处理,往往产生出别开生面的结果。“带着问题睡”,大脑经过充足的睡眠,解决难题很可能就变得轻松许多。怎样调度睡眠中的“无意识”或“潜意识”来替人解决问题,是有创造力的杰出人士常用的办法。尽管方式各有不同,大师们正是这样做的。
作者Walter教授回顾他自己对创意睡眠的探索,是受到了他在一次演讲后有位听众带来的启示。那人是职业钢琴家,说自己有时苦练曲子,老是卡在某个乐句里,怎么练也过不了关,于是就干脆睡觉。次日早晨起来后会发觉弹得就很顺畅,像从心里自然而然流淌出来似的。从此开启了教授的研究新领域,他设计出各种心理实验,证实了“熟能生巧”未必正确,应该是操练+睡眠才能导致精巧和完美(practice plus sleep make perfect)。这个发现值得大家琢磨。
那么,哪一类睡眠能有效地带来这样“可欲而可求”的结果呢?特别对精巧完美的高级层次的创新突破思维活动来说。许多科研实验指明了,人脑的创新思维,以及贯通固有知识的新联接,主要发生于长睡结束前的最后两个小时,往往在清晨五点左右。
对大脑的核磁共振影像(MRI)和脑波(brainwave)型态的观测分析得到的结果,说明了在那个时段REM(Rapid Eye Movement快速眼球活动)睡眠的频率最高,而且激活的脑区极多,此起彼伏地加入到思维意念的“大合唱”。活跃的区域包括内侧的情感和风险控制中心 (如海马体、杏仁核等区域),而大脑皮层前额叶左右两侧(逻辑分析和理性思维中心)却反而受到抑制,变得出奇的平静。
对这种奇特现象的研究表明,人脑的创新思维活动和REM睡眠有着高度的联系。另一种睡眠NREM没有眼球的快速运动(Non-rapid Eye Movement),其主要的功能是清洗大脑神经系统,整合长期记忆,巩固已经获得的信息知识,并为接受新信息腾出位置。然而过于强调已有信息的巩固的同时,却会对新信息的吸取,以及已有信息形成新的联接也就是对创新思维的源头,造成压抑。
人脑进入睡眠后,便失去了对运动系统的控制,肌肉处于休眠状态,形同瘫痪一般。唯有控制眼球动作的几条小肌肉除外,它们令眼球活动,反映出大脑内部的活动。1950年代才发现的这个极有意义的现象,开启了对睡眠中的大脑活动的观察,并催生了以后一系列的脑神经研究的方法和工具的开发。
科学家们发现,NREM睡眠对REM睡眠所占的比例在人的生命过程的不同阶段是很不相同的。婴儿和学龄儿童是50:50,并逐渐扩大,接近20岁时达到了80:20。也说明了,接受新知、形成新观念、建立新链接的最佳窗口期是青少年。由于青少年掌握的知识有限,进行新链接的知识素材有待积累,需要加工处理,因此创新的思维、行为及成果多半是发生在青壮年或成年人的早期。
那么,怎样达到创新的最佳平衡点呢?关键之一,是认知REM睡眠的规律,善待它,善用它。早慧的人当然是有福了,只要别堕入自负自傲,无所作为的陷阱;对于晚熟的人也同样有希望,只要他能够避免固守成规、陈陈相因的陷阱。爱因斯坦所言的,想象力远比知识重要,我想,对于成年人来说尤其重要,是要尽可能拓展REM睡眠的功能。
REM睡眠的另一个奇妙的贡献,是整理情感记忆。保留有价值的美好记忆,剔除负面情感,诸如恐惧、紧张、嫉妒、愤懑、仇恨报复,忧郁悲观,能增添“正能量”,增强我们对生命和生活的积极展望。
对于常人,本文上述的内容可以给我们些什么“点子”呢?这里试举几例:
给自己留出充裕的睡眠时间,切不可挤占清晨的REM睡眠那两个小时。为此,晚上11时就上床,保证7小时以上的睡眠。对于“早起的鸟儿”,睡觉时间可在晚上9点就开始;对于“夜猫子”,则别过午夜太久;
切记别一睁开眼就拿手机在网上搜寻垃圾信息,别让脸书、微信、抖音之类的社交媒体侵削你的睡眠时间,特别别侵占那最富有创造力的清晨两小时。现代人的睡眠失调,有环境的因素,但多半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克服这些坏习惯,甚至争取睡一个“回笼觉”,对心灵和生理的健康,都会有显著的帮助;
对于学龄期的孩子,充足的睡眠尤其紧要。硬逼的重复操练是徒劳无益的,若没有充足睡眠的环境,这样做反而有害;
面临考试的学生有必要牢记上述这个要点。考前不可过劳,别以牺牲睡觉为代价,否则学习的效果更差。两场考试中间,要尽量挤出时间做午睡小憩;
遇到难解的麻烦,不妨提醒自己,暂将问题搁置起来,让睡觉中的大脑替你定夺,往往能产生别开生面之效果;
克服难受的情感,也请考虑先睡,让睡眠平复你的常态心绪,得以积极理性地展望未来。
睡眠的讨论,特别是REM睡眠和NREM睡眠的研究很有价值,但是要解释清楚,会涉及不少观念方法和技术工具,本文无法展开。
这也是我推荐细读这本书的一个理由,希望它的中译本尽快问世,以飨国内的广大读者。 

睡眠的机会成本

让我们来谈谈一个修炼的功夫,看似细节,却可以帮助你我保持或恢复心理的健康——如何在无奈的困境中睡上个好觉,相信每个人都能使得上劲的。
可别轻看睡眠,它关乎我们的健康、效能、幸福感。一个人要是睡眠不足或受到干扰的话,工作会失误,驾车会失事,健康会大受影响,老年常见的痴呆失忆,诸如奥兹海默、帕金森氏症等等,都和常年睡眠状况是密切相关的。睡眠不好,即使在其他方面很有成绩,阁下感受到的快乐恐怕要大打折扣。
睡眠的功效在现代生活里更形突出。过去一个世纪以来,人类的睡眠时间平均每晚减少了两个小时。近十年来,美国的统计表明,每人每天的睡眠时间不但平均减少了四十分钟,每五个成年人里就有一人是靠吃药才能维持睡觉的。在城市居民这个情况还特别严重。城镇化、电力照明、网络通讯、影视娱乐、环球作业、贪玩贪杯…… 都是睡眠减少和失调的原因,现代人一有什么活动就挤占睡眠,好像睡眠的优先等级极低,最可以割舍的,殊不知睡眠是我们最有价值的人生活动。
同样奇怪的,是眼下讨论如何摄食养生的书籍和节目非常多,至于如何正确睡眠才能有利生命却鲜少谈及,尽管后者的重要性一点不比前者小。以美国的统计来说,约有65% 的人超重,63%的人睡眠不良,两者之间的联系绝非巧合。睡眠不良导致吃得不正常,情绪不稳定,做事没效率,人际关系不稳定,已是被科学研究证明了的事实。
保存和恢复精力要靠睡眠,似乎是尽人皆知的常识,然而对内中机理的认识,也只是晚近十来年的事情。连科学家的研究也才刚开始深入,逐渐理解到,剧烈运动后你必须休息,让淋巴系统清除肌肉组织内产生的毒素垃圾,才能回复体能;大脑也是相仿,进入睡眠后它必须清洗白天大脑活动产生的垃圾毒素。睡眠时人脑不需要处理外界的信息,脑神经会因此收缩百分之十几二十,留出来更大的空隙,以便脑里的“g淋巴系统”全力工作,把各种毒素废物冲洗出去。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一个人不吃东西尚能活上个十天八天的,但要是不睡不眠的话,是活不过一个星期的——毒素不能清除出去的话将导致脑死。
科学家还发现,大脑清洗是一项高度紧张的活动,为此大脑需要消耗的氧、血和能量,一点不比醒着的时候少。偶尔突击熬夜一下,人还能恢复,若是长期缺乏睡眠,造成的损伤将是永久性的,不再能够逆转,而且年纪越大,睡眠的亏空越难弥补。
侵占睡眠时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就如同你的个人账户透支,借的是“高利贷”,不但要背高昂的利息,而且还有“跳票”的高风险。睡眠账户是否已经严重亏空,其实并不难测评:在安静遮光的房间里,你若很快来了睡意,就说明你的睡眠已处于透支状态。同时我们也不必过虑有“过度储蓄”的坏处:在充足的睡眠后,一个人自然就睡不着了。
通常一个成年人需要7-9小时的睡眠。我有一个朋友也来自上海,现在西雅图当医生,他每天只需要睡两个小时就足够了,因此都能上两个班,收入因而成倍于同学,很快就买进了数百万美元的豪宅。如此天赋异禀的人是少之又少,咱们不可贸然比照。拿破仑就曾吹嘘过,男人的睡眠不需要超过5个钟点,你可千万别信他的。常人所能学习的,是如何改进睡眠时间的配置,而绝不是压缩睡眠时间的数量。
不少超级成功人士,秘诀在于早睡早起。我的博士导师之一考茨梅斯基教授,德州大学(奥斯丁校区)的商学院长,就是这类人物。我进博士班学习的那年,他身价亿万,在福布斯四百个富翁里排到了第184名,主要来自他与哈佛的另一位同学(Henry Singlton,被誉为上世纪最伟大的创业家和经理人)一起创办的美国著名的大公司Teledyne。他曾是麦克.戴尔(德大本科学生)的伯乐,戴尔电脑创立时他就应邀投资,结果斩获得不亦乐乎。在众多高科技新贵里,他是罕见的“白头老翁”(Geezer)。我跟他做了两年的研究助理,有切近的观察。考师通常晚上七、八点就上床睡觉,不晚过九点,次日清晨三、四点就到办公室开始工作,夜阑人静,效率因此奇高。他往往早上七点就召集会议,弄得系主任们苦不堪言。记得有一次也搞得我苦不堪言——清晨六点就得到考师办公室报到,而前一天我的儿子破腹产诞生,几乎没怎么睡。
睡眠不足非但有碍健康、令工作低效甚至无效,还会压抑你的创造潜力和思维能力,却很少有人关注到这个非常关键的层面。
几年前我游西班牙,专程去看了萨尔瓦多.达利在家乡(巴塞罗那北面150公里的费盖莱斯Figueres)的达利博物馆。达利是西班牙三巨头(加上毕加索、米罗)之一,开创的“超现实主义”风格,令人类的艺术创作为之大振。走进他亲自创设、装潢和充实的博物馆,你会感受到难以言状的冲击。达利美轮美奂近乎荒诞的创意直如熔岩般喷涌,绝对教人应接不暇。你止不住惊讶,人类的创造力竟有如此宏富。惊叹之余,我还发觉了达利的一个小秘密,在此与大家分享。即如达利这等巨匠,也常遇到创意“堵塞梗阻”的时候,此刻他的方法是,退出工作,暂作小憩。他的诀窍是在静室里的躺椅上渐渐睡去,不过让自己垂下的手里握有一串钥匙。当沉入睡乡,钥匙便掉落到地上,发出的清晰声响会把他催醒,往往就在此刻,达利期待中的奇妙构思就涌流了出来了!
我不甚清楚这办法算不算由达利首创,不过发明大王爱迪生常常使用的一招就很类似。爱迪生在面对创新突破受挫,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也会小睡打盹,不过他手里握着的是一个滚珠轴承。在睡去无力握住时,轴承滚落地上的响声会唤醒爱迪生,于是他带着新思路又开始工作去发明创造了。
睡梦能不能带来创新想法,对复杂事物有更深入的悟性?历来引起人们的极大兴趣。德国化学家凯库勒发现人类第一个化学合成物——苯的环状结构,就是个好例子。他梦见了一条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继而又梦见了六只猴子,手牵着手,尾巴也牵在了一道…… 苯环结构于是在凯库勒的脑海油然浮现,表象了出来。
苯环结构打开了人类想象力的飞升之门,后来的研究者都可以在立体空间甚至高维空间里驰骋他们的想象力。发现DNA的奇妙双螺旋结构的华生和克里克是否在梦里得到过启示,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梦作为创造思维的一大途径则是毋庸置疑的。现代科研在大脑神经认知科学取得的不少突破证实了,人们长久以来对睡梦的不少推测确实是有根有据的。其中的一个重大发现是确认了,若要有重大的创新思维,人的大脑须处于宽松的状态。脑筋在松弛状态下容易奔放想象,脑中原有的认知模块容易形成新的联接,在不同种类的知识信息模块之间产生新的组合。
良好的睡眠之外,运动锻炼是制造松弛环境的另一个主要方法。譬如,影片《解码博弈》(The Imitation Game)里描述电脑和信息理论的主要创始人图灵怎样在二次大战中破解德国密码机的历史贡献,就多次出现这样的镜头,图灵在探索中遇到瓶颈就急走奔跑,暗示着运动是给他带来灵感的机制。由于图灵破解密码的贡献,帮助二次大战提早结束了两年,并挽救了一千四百万人的生命。
我拟在下文中,围绕睡眠和散步来介绍一些历史伟人的作息时间安排,他们都以创造力和创造精神闻名于世,做出过文明里程碑式的贡献。
先讲康德,屈指可数的大哲学家。康德终身独居,既没结过婚也无子女,常年住在东普鲁士波兰边境的一个小镇哥尼斯堡。他的作息时间以“刻板”出名。每天下午3:30他出门散步,数十年如一日,分秒不差,市民有时恐怕教堂的大钟报时不准,竟以穿着灰大氅的康德提起手杖出门的时间为准呢。
康德的作息表总是不折不扣:每天清晨五点即起,喝杯咖啡或两杯淡茶,简单早餐,抽几锅烟斗,静思默想一番后,开始在家讲学——7:00至11:00,一天的正式工作就告完毕。然后他在小酒店里用午饭,每天唯一的正餐。这可不含糊,往往会吃到午后3:00,除了喝点酒,与人寒暄交流也在午餐的时间段里。回到家后就是散步的日程,雷打不动直到5:00。然后是和一位老友(Joseph Green)交谈,周日到7:00为止,周末可能延长到9:00,还会有一、二其他人参加。晚上10:00康德准时上床,睡眠时间确保七个小时。
康德严谨的时间表只是在他的下半生(40岁生日)才开始执行的。据传记作家记载,是因为康德有先天生理缺陷,骨架过窄压迫心肺,令他必须严格作息方得延年益寿。可见康德在不惑之年就已经知道“天命”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是要严格控制时间来“运用我的心智,”并且把它看做戒律。康德的创造力和效率毋庸置疑,事实上他也活了80岁。
康德令我想起儒勒.凡尔纳的名著《八十天环游世界》里的那位有名的英国老派绅士,每天步行到俱乐部,极有规律。有人数了,他迈右腿1832步,迈左腿1833步,每次总是左脚先开动的。
康德认为,严格执行作息时间和陶冶“品格”(character)关联密切。但我们是否要同他一样,把时间的运用也当做“宇宙律令呢?不以为然或者做不到的,可大有人在。
例如,伟大的丹麦哲学家廓尔伽德(S. Kierkegaad)的作息时间就大不相同。廓氏出生比康德晚了近80年,他开创出与康德的“逻辑理性哲学”旨趣全然不同的“生命哲学”。廓氏每天干的就两件事:行走和写作。上午起来喝过咖啡后就先走路,在哥本哈根市内一直要走到中午。然后立即写作,把走路时涌现出的思路写下来。站着写,连帽子都来不及脱,常常是右手奋笔疾书时,左手还捏着手杖或是雨伞呢。
廓氏有不少行为,顺应生命的冲动而动,和他的哲学信仰是一致的。譬如喝咖啡的习惯,他对咖啡很讲究,也在乎喝咖啡的器皿。据他的仆从回忆,廓氏的咖啡杯盘多达50套,全是一模一样的。每天上午他会下指令,那套杯盘是他今天喜欢用的。然后将白砂糖泻入杯子里,堆成小小的金字塔,再把浓烈的黑咖啡冲进去,往往是小金字塔还没溶解完,廓氏就拿起杯子来一饮而尽。廓氏的创意和成果非凡,而且更接近现代精神。他终身未娶,病逝在医院时活了仅仅42岁,只及康德的一半。不过廓氏的父亲却是高寿八十有二,老廓生小廓时年纪已57了,大概能说明他家的基因本不应该是个问题。

睡眠和工作节奏

上期我们述说了健全的睡眠对人类是不可或缺的,对正常生活或发明创作都同样重要,顺便介绍了哲学家康德和廓尔伽德等人的睡眠和创作习惯。
我开始关注睡眠在人类创新方面的功用,猜测这是许多卓越人物的创造力之所以充沛的一个关键要素,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一次我趁到华府开会之便,和家人一起去弗吉尼亚朝拜了美国开国元勋、第三任总统杰弗逊的故居。杰弗逊创意非凡,是个文艺复兴期式的人物。他亲自设计并建造坐落在蒙蒂切洛庄园的大宅子里,陈列着多彩多姿的展品。一进大门就可以看到一个大计时器,利用门的开合带来的动能势能转换来驱动的。观览这位伟人的许多藏书、图籍、器具、望远镜时,我八岁的儿子和讲解员有不少互动问答。临了出门时讲解员说,杰弗逊起身极早,每天清晨三、四点就开始骑马巡视庄园,睡得也很早,通常七点钟就上床了。我儿子于是问她,杰弗逊难道不需要晚上读书做功课吗?那位女士反问孩子,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孩子自然答不出,参观的人谁也没答对。她说,是为了节能,即使像杰弗逊这样的富人,仍然必需节省蜡烛照明的开支。
难怪古人(譬如诗仙李白)把“秉烛夜游” 向往成了人生的一大乐事,梦寐难求。而眼下,我们秉灯夜游不但不是难事,若没有一个Smartphone之类的玩意儿在微信、抖音上夜游,还真的难以成眠呢。
爱迪生发明电灯泡和推出发电输电系统之先,前人的作息和现代人有绝大的不同,他们不得不仰赖自然光照来安排起居。自有了人造的能源和光源后,人的生活方式和活动范围才拓展开来。对于改善生活和改进生产这当然是个伟大贡献,不过也派生出不良的后果,其中之一就是对睡眠的侵削:人类数百万年的演化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物钟遭到扭曲,睡眠不足、睡眠失序的现代病也越来越严重。根据美国睡眠协会的年度报告,电子小玩意对睡眠的杀伤力是相当可观的。其中的一个指标,卧室里有还是没有电视机、计算机、iPAD、智能手机之类的差别就更可观了,在两种不同的环境里,人们的睡眠时间平均缩短了一小时,从8.3减少到7.3个小时。
你或许会说,康德和廓尔伽德是屈指可数的大思想家,然而两位都是独身,没有家眷的拖累,想怎么活就怎么过,自然容易安排作息时间。那么,让我们来谈谈情侣的作息又是怎样来安排呢?
有两对名闻遐迩的情侣+同居人+创作伙伴,历史上挺吸引人的,是不少创作灵感的浪漫题材。这里先讲萨特—波伏娃,然后来看看肖邦—乔治桑,他们的作息习惯又是如何的呢?
德.波伏娃以写《第二性》而闻名于世,是法国极有创意的前卫女作家和学者,她的伟大情侣生活更惊世骇俗。她和一代哲人萨特结成的情侣生涯长达五十余年,直至1980年萨特去世。1929年萨特提出和波伏娃“协议结合”,协议的主要条款是,两人在“私人领域”内是完全自由的,可以有各自的性爱生活,拥有各自的性伴侣,互不干涉。不过须遵守“共同领域”的约定——得向对方明说清楚,和谁在搞些什么,彼此不可有所保留。
首先,两位伟大的情人都以工作为生命的第一要义。每天两人都会在各自的伙伴的床上起身后,独立工作一上午,才相会吃午饭。然后到萨特的寓所(萨特长期寓居在酒店里)一起工作三个小时左右,然后切磋辨析,会客讨论,用晚餐,看戏听音乐,等等,之后各归其巢。
萨特的典型工作时间是每天6个小时,上午3小时下午3小时。他的看法是,如果“工作得法,无需拼命劳作也能富有成果。”上午的工作在中午结束,外出会客约一个小时后,他于下午1:30同波伏娃会合同进午餐,常常有其他人参加。波伏娃的作息也挺有规律的,她起得不晚,不管情人是否还在床上。早茶后她10:00开始工作,直到下午1:00。然后去见萨特,在一起用餐并讨论。
那顿午饭可不含糊,耗时约两个小时,丰盛加豪饮。午后3:30, 萨特和波伏娃准时回到他的寓所,立即恢复写作,彼此独立工作3、4个小时。然后一同吃晚餐,席间会有其他人参加,但两人老是单独坐在一起,这时波伏娃向萨特表达她对他们当天写的东西的意见、批评和建议。晚饭后两人会去参加社会政治的一些讨论,有时去看电影,或上波伏娃的公寓里喝点威士忌,听听音乐。通常没有招待会、酒会等等知识分子典型的娱乐活动。两人都为了创作保持精力而简化生活,晚上回各自的寓所睡觉。
萨特的睡眠有严重问题,经常要靠药物(barbiturates)才能成眠数小时。他每天几乎得吸两包烟,还要抽黑烟叶烟斗、喝大量的酒,啤酒、红酒加烈酒如伏特加之类。而且还服用“毒品”,安非他命两百毫克+阿司匹林15克 。1971年前法国法律还没开始禁用,这是须配方的提神药。不过医用每天不应超过两粒,而萨特却一粒接着一粒,要吃上20颗之多。这些不良习惯渐渐摧毁了萨特的健康,加上萨特偏忽散步、运动和体能锻炼,应该都是有直接关系的。
如果说萨特-波伏娃的“同梦异床” 比较现代的话,那么肖邦-乔治桑那一对伟大情侣的“同床异梦”,就属于浪漫前期的了。
肖邦在其生命的最后十二年里,有十年(1837-47)是和乔治桑结伴同居度过的。每年夏天他都住在法国中部(Nohant)的乔治桑庄园里。肖邦并不习惯乡村野趣,而且除了教教乔治桑的女儿钢琴,也没有其他什么活动。他起得很晚,在眠床上吃早餐。直到晚上六点。亲朋集合在庭院里吃晚饭,热闹一番之外,肖邦经常散步。这段时间他的创作相当多产,然而并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是随手拈来的。按照乔治桑的说法,肖邦散步一回来,会立即冲向钢琴,弹出新曲,嘴里还哼唱出美妙的旋律。他的创意的确来自散步,流出心田,有如瓜熟蒂落般水到渠成。不过肖邦的创作过程,乔治桑说,倒也不是纯粹的天然混成。肖邦在修改锤炼上很是执意,他追求完美,不断地涂改又擦掉,一连数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叹息、抱怨、咒骂、摔东西、折铅笔、甚而嚎哭。“有时一小节的乐谱会改上个数十百次,一页乐谱往往要花上六个星期……” 不过,乔治桑也指出,“到头来,定稿时大家往往发觉,还是原先即兴弹唱出的最美最好。”
肖邦上床并不晚,乔治桑睡过半夜后,就从情人的床上爬下来,她可是个夜猫子。乔治桑的写作多半在子夜后才开始的,这时她才文思泉涌,创意旺盛无比,每夜起码要写20页稿纸方可罢休。待到呼呼沉睡后的次日,她竟会全然忘却前夜究竟写了些什么,甚至连题目都记不起来了,要不是写就的手稿还放在书桌上的话。
乔治桑的生活极为多彩多姿,肖邦是她诸多著名男性情人之一,除此之外她还有不少“女同志”。从乔治桑爱穿男子服饰的习惯推测,她在“同志般的亲密关系”里,扮演的是“第一性”而非“第二性”。肖邦与她邂逅之初,看到这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小(1米52),常叼着雪茄,打扮颇为男性,就曾不无嫌弃地说,“这家伙难道还算个女士吗?”
谈了肖邦-乔治桑后,不免想到了莫扎特和贝多芬——人类音乐史上的两座丰碑。这对双雄虽然做着同样的梦,创作风格和作息习惯却是旨趣大异。若是有机会看到两人的手稿,你就能明白他们的创作心路有着非常不同的轨迹。贝多芬的手稿再三涂改,几至于“面目全非”;而莫扎特的原稿清朗像似复印件,一气呵成而极少改动。打个比方来说,莫扎特的心灵如同一泓清泉,乐曲源源流淌,透剔晶莹;贝多芬的心灵则如一炉烈火,不断敲打熔冶,千锤百炼。譬如,贝多芬的“欢乐颂”,短短的四句旋律,竟被他窝在心里,酝酿了至少有二十年才酿成了巅峰般的不朽圣曲。
同样,两位伟人的生活作息正相反对。
贝多芬的生活起居颇节律有序,而莫扎特的则纷乱如麻。当莫扎特的父亲到维也纳去看儿子,发现小莫的生活实在糟糕,他在家信中写道,“阿玛玖斯在维也纳生活是如此忙乱琐屑,简直无法言状。”著名电影《阿玛玖斯——莫扎特小传》有老莫对小莫的活法大光其火的描绘。不过那部电影的主轴线,我旁白一句,把萨利埃里——维也纳当时著名的音乐指挥家,贝多芬和舒伯特的老师——说成出于对莫扎特怀有强烈嫉妒,多方设局坑害,造成英才断送的情节,经考证纯属捕风捉影,是对萨氏的不实诬陷。
贝多芬每天清早即起,并立即投入创作。早餐咖啡而已,不过他非常在意那杯咖啡,要亲自动手调制。依照他的传记,他用60粒咖啡豆煮一杯,一粒一粒地数,不多不少确保是60粒。然后在书桌上工作,直到下午两、三点,其间会出门散散步。用过午餐后,贝多芬做长程步行,往往直到晚上,这对他的创意大有帮助。贝多芬的衣袋里总揣着铅笔和乐谱纸,以便随时记录突如其来的乐思。在维也纳气候适宜散步的时节,人们发现,贝多芬创造力远远高于寒冷的季节。步行结束在傍晚时分,他会到小酒馆小坐,翻阅当天的报纸。有时晚上会参加聚会或上剧院,冬天一般就回家休息。贝多芬晚上基本不搞音乐了。他的晚饭极简单,一碗汤而已,还常常是午饭时留下的。贝多芬上床挺早的,不晚过十点钟。
贝多芬的另一个放松自己的法子很有趣,喜欢洗自己的手,他用大盆的热水反复洗。洗手时他会创意勃发,一路哼哼唱唱。仆人不解其意,此刻止不住会偷笑起来,其实即使大笑对耳聋的贝多芬也无所谓。不过这类不敬的行为要是被贝多芬觉察到,他还是会发火,恨恨地骂将起来。贝多芬在创意的陶醉之下有时会忘乎所以,让水溅出来流到地板(当时屋内没有自来水和水槽,)流到楼下,常常引起房东的不满,于是纠纷不少。
莫扎特的传记影片里对他的生活节奏颇多刻画,不少应该是有根有据的。他给父亲的信里对自己有这样的概述,“总之,我是忙得脚朝天,不得不打理的事不可胜数。”由于莫扎特生性率真,内心又高傲,得罪了不少施主——当年的艺术家不少是靠权贵们(主教和王公)来“包养”的。以莫扎特的旷世天才,竟然无法找到一个薪酬稳定的职位,不得不沦为“自由职业者”,在维也纳市场上打拼。
在给姐姐的信里,莫扎特是这样描写自己的日常生活的,“我一早起床,六点钟梳洗完毕,七点钟衣束就绪,作曲直到九点钟。然后教课,九点到下午一点。接着在家吃午餐,有时被邀请到大户人家去吃饭,那就得两、三点钟才开始。不管怎样,五、六点钟之前我是没法干正事的。之后常常去音乐厅,不然的话才会有空来作曲,那就可以干到九点钟。然后去康斯坦丝家(那时莫扎特正在向她求婚)。和我亲爱的小康厮磨还是很愉快的,只是她那老娘老在一边监督,白眼和冷语讥刺教我有点吃不消,看我有没有胃口挺得住。离开康家的时候大约在晚上十点半十一点钟。如果没有演出也没有杂事打扰的话,我还会有点时间来作曲,而上床的时间总得过了凌晨一点。”
事实上,莫扎特老是被些浪荡朋友抓去酒吧胡混,喝得酩酊大醉方休。这些情节和《阿玛玖斯》里描述的也大致相符。也就是说,莫扎特的睡眠时间经常被压缩到不足五个钟头。
柴可夫斯基很可能是个同性恋,和图灵同样也因此被迫自尽。当亲朋到灵堂与他告别时,有好几位轻吻了在棺木里平卧的老柴遗体,就曾引起过外界的困惑。当局对外宣称,柴可夫斯基乃死于霍乱,难道他们不怕传染吗?说是“老柴”,可怜去世时年仅53岁,正值他创作旺盛的巅峰。《第六交响曲》是老柴真正的“天鹅挽歌”,他死前九天刚亲自指挥在莫斯科首演的,哪知竟遗下了人世间永恒的泣诉悲鸣。
音乐尽管是世界通行的全人类语言,民族的性格还是挺明显的,由本民族的乐师来诠释该民族的作品才特别入味。记得二十年前圣彼得堡的马林斯基交响乐团访问洛杉矶,捷杰耶夫(V. Gergiev)的指挥下诠释的老柴的《第六交响曲》,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可以说是没身难忘的。那催人泪下的旋律,凄悵沉惋,是其他的版本难能企及的,由是我省悟到,“民族的心灵”的确实有其事,精妙之处是外族难以渗透的。譬如说,法国人(譬如柏辽兹、圣桑、德彪西之类)的作品,最完美的诠释恐怕还得法国裔自己人来演奏,譬如说,迪图瓦(C. Dutoit)执掌蒙特利尔交响乐团时的那些制作,便不同凡响。
柴可夫斯基的生活很有节律。四十五岁后他便定居到莫斯科机场西北面的一个小山庄(Klin),据他弟弟的记载,老柴起床是在七、八点钟,用一个小时喝早茶、吸烟和阅读,读圣经、哲学书(叔本华或斯宾诺莎),或看看英语书籍,这些阅读在他来说既是兴趣也是工作。然后外出散步,不超过三刻钟。九点半便开始工作,他的习惯是先处理完琐事后才干正事,正午吃中饭很准时,随后长途步行,风雨无阻。“伊里奇相信,每天两个小时的步行对健康绝对有好处,以至于到了执迷的地步,他甚至相信,步行要是短少了五分钟都会得病,或者会碰到坏运气什么的。”
散步后,老柴会花上一个钟头看看报纸期刊之类,过了五点钟他继续作曲达两个小时。他的作曲习惯是,修改乐谱到大致成型后,然后才在钢琴上弹奏并加以完善。晚饭则在八点。饭后做点小消遣,比如打牌、聊天——要是有朋友来访的话,然后就上床睡觉。
对自己的创作,柴可夫斯基认为创意最为关键,像似“种子”般,有了良种,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是自然而然的生长过程。他执迷步行,对孕育创意种子有显著的功效。在步行中老柴每每停下,记录偶得的创意,回到家就在钢琴上一泻而出。在写给梅克夫人(俄罗斯富孀,他的大施主,虽然两人从未谋面)的信里,柴可夫斯基详细描述了自己的作曲过程,以种子的成长到结实相类比:“种子的萌发是最为艰难的,我总是冥思苦想而不可得。而种子的萌动是非常奇妙的事,莫可言状地,突然间,心里砰然而动,一阵狂喜席卷整个心田,此刻我会忘却一切,简直为之癫疯,创意的点子一个接一个喷涌而至,根本来不及记录下来……”
在内心蕴育创造力,以走路等方法来放松自己的心智,从而触发创意的萌动,然后听凭其天然混成,这样一种“谋定而后动”的创作历程,在另一个俄罗斯人那里有更完整的表露。
肖斯塔科维奇可以算是上世纪中叶世界最伟大的作曲家,他的许多不朽巨作,豪放不羁,竟然能在高压扭曲的苏俄专制铁桶里熔炼铸就,真教人叹服不止。肖氏的创作过程非常独特,常是一挥而就,临到谱曲时速度极快,他几乎完全没有停顿,一天可以完成二、三十页的乐章。以他妹妹的话来说,“哥哥坐下来就写,从来不用钢琴弹奏,而是直接从脑到手,一泻而成,作品完成之后才在钢琴上弹奏出来。”
肖氏的同行也发觉,平时从不见他在干活,临到有大制作将要诞生前,他会变得坐立不安起来,躁动之际还常会拉人去踢球。然后突然间他安静了下来,接连数天奋笔疾书,惊世的巨作与焉降生。

创作与睡眠息息相关

科学对睡眠机理的剖析,我们说到了,是很晚近的事。不过人们对睡眠的洞悉和了解,自古以来就不缺乏。譬如说莎士比亚,对睡眠就有极为深刻的理解:
睡眠,它梳解乱麻团般思绪的烦恼,是暮死而朝生,辛苦劳作后的泡澡,心力交瘁之慰抚,自然本性之回复,生命筵席上无可替代的滋补。
莎翁对于人生,何以能够有如此深邃的洞察?简单的说词,彼乃天才也。而“天才是不容嫉妒的,”就如恩格斯同志早就向我们指明的那样。
不过这样的回答似嫌笼统。即使个人的创造力蕴藏宏富,也还需要努力发掘,还需要打开得法,才能被释放出来。现代科学研究发现,天赋的创新潜能其实多多少少每人皆有,哪些开关(switch)能被打开,何时被打开,个人潜在的创造力能否转化成为社会文明的创新贡献,对结果的影响极大。通过对自己作息习惯的妥善安排,从而打开自己的开关,对能不能把自己的创造力释放出来有着非常大的出入。
让我们来看看文学家又是怎样对待睡眠的。先讲巴尔扎克和雨果——我最钟爱的两个法国大家的小故事。他们在国内广受读者青睐,想来是得益于优秀的翻译家,傅雷翻译的巴尔扎克,郑永慧、李丹等翻译的雨果作品。
巴尔扎克本人不啻是个小说里的传奇人物,许多人读过他的传记,知道他不少怪诞轶事,譬如巴尔扎克与韩思佳夫人的情话。我曾专门到巴黎他的故居去瞻仰过一番。年届三十巴尔扎克就立下宏愿,雄心勃勃地要尽写人生百态。可惜他又常常见猎心喜,不谙理财之道,总在欠债和还贷的跑道上疲累奔命。以他自己的话来说,“我知道这是在榨干和拖垮自己,我活得很不正常。可那又有何差别呢,工作至死,或是为了其他什么而死,不同样都是一死吗?”
巴尔扎克写作生涯的典型一天,是干“大夜班”:晚上6点匆匆快餐之后就睡,午夜过后1点起床,一口气连写7个小时,干到早晨8点钟,然后打1个半小时的盹。9点半起来后继续写作,直到下午4点。巴尔扎克的超负荷工作,是靠一杯接一杯喝苦咖啡来支撑的,一天平均要喝上50杯,他的作品,简直可以说是从咖啡大泳池里游出来的。下午4点到6点之间,巴尔扎克会散步、泡澡,接待客人。然后又是吃快餐,睡觉,午夜过后1点再起来干活,长期的轮回不已,对他的健康有摧毁性的影响。
巴尔扎克体魄强壮,当你看到罗丹的著名塑像,巴尔扎克披着睡袍(工作服)的伟岸身躯,很难想象,51岁正处在创作巅峰时期的他,竟然就此轰然倒地。给他那《人间喜剧》的宏伟大项目留下了不少的“烂尾楼” ,教人不胜唏嘘惋惜。
我也曾几次造访过雨果在巴黎的著名公寓。第一次去时它正在整修,不接待参访;数年后第二次去时发觉仍在关闭状态;最后一次去时它刚整修完毕,可惜只开了一半,展品陈列不全。过后我才了解到,雨果最伟大的作品,如《悲惨世界》、《九三年》同他在巴黎的生活并没有关系。《悲惨世界》(以及《惩罚集》、《沉思集》等名著)是他在拿破仑三世(拿破仑大帝的小丑侄儿)得势的当年就被放逐(1851,巴尔扎克死于该年),蛰居在Guernsey(隔着英吉利海峡看得到诺曼底海岸的一个英国小岛)的年头写成的。
雨果被迫流放离开法国后,买下了小岛山顶上的一座大宅子,并在屋顶上加盖了一个玻璃房,在全岛的最高处,远眺望得到法国的海岸线,雨果每天上午都在那里写作。清早,英军要塞的炮声把雨果催醒,起身后他的早饭是咖啡加两只鸡蛋。随后的例行功课,主要包括和Juju 的亲密书信往返,每天至少一封,长达50年,总计超过了两万封情书。Juju是雨果的情人,常年陪伴他一齐放逐,形式上她住在几个门洞开外。你不难想象此中的有趣情景:当年没手机微信一类高科技通讯手段,鱼雁往返还得靠仆人递来递去的。
雨果在玻璃房里一直写作要点到上午11点,然后到露台上冲冷水澡。这成了一个景观,不但街上行人会驻足观看,不远处还会投来Juju的爱恋目光。12点,雨果下楼接待客人。他粉丝众多,从世界各地络绎不绝而来。雨果好客,午餐款待煞是丰盛,自己却吃得很少。午饭后他必做2个小时的步行,或到海滩上锻炼体能。之后雨果还会再去写作,或者邀Juju驱车冶游。有时候同朋友加上Juju一起宴饮欢娱,不然的话就回家吃顿安静的晚饭。
不论做什么事,雨果总带着一个小本子,随时随地记下自己的思路和词句。据他的儿子、日后也成为作家的查理的记载,父亲交谈的话语,但凡有点新意的都被他收录到小本子上,以后也都发表在了他的著作里面。可见即使大天才如雨果,平时勤加收集记录,也是他创意的一个渠道。
上面谈到的那些古典大师,无不生活在电力照明的年代之前,而近代的大师们又是如何生活的呢?
例如菲茨杰拉尔德,以小说《不凡的盖茨比》闻名于世的美国小说家,生活作息整个是一团糟,最后在41岁猝死,就是个惨痛的坏案例。菲氏生性着迷于奢华享乐,作为自由撰稿作家,他在自由市场的竞逐中竟一刻也不得喘息。那么在极为刻板的等级社会里,一刻不得自由的卡夫卡,又是如何安排他的日常作息的呢?
卡夫卡是文坛一朵真正的奇葩,他那突梯的构想,貌似荒诞的讥刺,即便在迷幻小说与媒体泛滥的今天,还让人惊异不止。他生活在二十世纪初的布拉格,地属奥匈帝国,当时电灯照明刚刚开始。卡夫卡终其一生是个可怜的小职员,只活了41岁(1883-1924)。他先是在保险公司里混差打转,常常得加夜班。后来好不容易换了个职位,上班时间从早晨8点到下午3点,可精神还是得不到安顿。
在给情人(Felice Bauer)的信里,卡夫卡这样来描述自己一天的作息时间:“我在办公室的无聊劳作是早晨8点到下午2点或2点半,吃午饭到3点或3点半;然后上床睡觉到晚上7点半左右,起来后锻炼10分钟,再散步1个小时,然后在家和姐妹们一起吃晚饭;能坐下来写点东西的时候,已经10点半常常是11点半了;我能写到午夜1点、2点还是3点,全要看运气了。有一次甚至写到了清晨6点…… 我的睡眠非常糟糕,不是半睡半醒,就是睡意全无,脑子里老纠结着白天的活计,五花八门的纠缠,找不到个出路。第二天上班一点打不起精神,精神恍惚…… 有时走出办公室找打字员,在走道里会碰到运送文档的车子,长长方方的像口棺材。我每每看得出神,怀疑这口棺材说不定是为我定制的,在等着我往里面躺进去呢……”
卡夫卡的奇才,我于是不免胡猜,他那些铭心刻骨的奇文,该不是是靠着失眠才熬煎出来的?睡眠的紊乱造就了这个文学的殉道者。
比卡夫卡晚了二十年的大作家海明威,却正相反,睡眠效率奇佳。海明威从不择席,也不怕光,在嘈杂闹声中照样能够酣睡有如婴孩。每天起床他都精力焕然充沛,立即投入写作。
访谈中他对自己的写作生涯有如此的记述:“晨光熹微, 6点钟我就投入工作了。这个时刻最利于写作,气温清冽而体温暖和,没有任何打扰。我常常文思顺畅,一个劲儿地写下去,直到午间或者早一点才告段落。当你知道什么时候该打住,第二天接着写就会很爽快,就好比把当天的存货出清了,隔天自然而然又充盈起来…… 又好像是与情人做爱,完事后很快活,没什么好牵挂的,次日再做爱照样能行。反之,要是你老想着那挡子事儿,等待的时候就会变得很难熬……”
海明威习惯于站着写作,阅读时也是如此,在一个齐胸高的立柜上读和写。记得我初游哈瓦那时,住的酒店“两个世界”(Ambus  Mondus)611号房间,正好在海明威曾经寓居的房间顶上,他在那间房里住了将近有六年,直到古巴革命之后。他成了卡斯特罗的好朋友,两人还一起参加过海钓竞赛。511那个小套房于是成了海明威的纪念馆,我花了两块美元进去参观了一下,果真有一个齐胸高的木柜,上面放着阅读的木板架,还有一台老式的旅行打字机在柜子上陈列着。
每天傍晚海明威必去街角拐弯处的一家酒吧,喝的一款鸡尾酒,现在已是名闻遐迩。哈瓦那的老城区,任何买卖直接用美元,而不是我们当年的什么“外汇券”,而商品的价格和美国几乎一般无二。我记得一般的鸡尾酒2元一杯,而海明威鸡尾酒则要价4元钱。
不少作家也有晨起写作的习惯。譬如,德国的大作家君特.格拉斯活到了87岁,前几年才过世的。格拉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主要代表作是《铁皮鼓》(“但泽三部曲”的第一部),已在国内名噪多时。他被广泛称誉为最重要的近代德文作家,他的影响力不仅对文学,在社会和政治方面也是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格拉斯同样坚持晨起写作的,以他自己的话来说,“我从来不在晚上写作。晚上写作也许可以写得很轻松,可是到了次日早晨一读,会发觉全不对头,所以我需要在日光下写作。早上9点到10点我先饱吃一顿早餐,阅读,听听音乐;然后写作,直到傍晚7点钟,午间会休息一下,喝点咖啡什么的。”
格拉斯生长在海港城市但泽(二次大战后并入给波兰),不过他的写作的成熟时期,多半是在汉堡和柏林之间的北边名镇吕贝克,一个波罗的海港口城市度过的。吕贝克在世界工商史上有过隆誉,不同凡响,是全世界最初的自由贸易的“经济特区”。狮子王亨利1159年夺得吕贝克,并创立汉莎同盟,Hanza在德文里有商会和团队之意,其立盟的信条为“内部一致、对外和平”,兴盛时期加盟城市一度高达160多个。从十三世纪开始卢贝克作为“汉莎同盟”的核心城市,执欧洲市场商品交易之牛耳长达三、四百年(1669年解体)。卢贝克当年的影响所及,曾远到伦敦和俄罗斯腹地,罗斯大公国的古都诺伏哥罗德就是汉莎同盟的成员之一。我在访问诺夫哥罗德时就看到交易市场的巨大场地,纪念碑等等,已是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地。
你若是有机会到汉堡或柏林旅游或出差,请别忘了乘便到吕贝克一游,绝对划得来。我到那里参观,发觉这座精致的中世纪古城至今依然迸发着现代的光辉。德国另一位大作家托马斯.曼就出生和成长在吕贝克。他的划时代巨著《布登波洛克一家》也是在那里写就,并以当地的望族(包括自己的家族)的经营经历为原型完成的。我之造访吕贝克这颗“遗珠”,就是冲着小城的两个传奇——“汉莎同盟”的核心“约法城市”(对于charter city,笔者曾有论文专述),以及托马斯.曼和《布登波洛克一家》的发祥地而去的。

睡眠带来的创新

走笔至此,还没有提到科学家们的睡眠和作息呢,也略微谈一点。爱因斯坦是个先知先觉,1933年(希特勒掌权当年)就逃离了纳粹德国,他工作和栖息于美国新泽西州的普林斯顿大学,直到1945年退休。他的作息很简单:9点到10点,用早餐并浏览当天的新闻;10点半到办公室,一般是走着来去的;在办公室工作到下午1点;回家吃中饭后小睡一下;下午在家工作,接待来访者和答复来信;6点半吃晚饭,接着继续工作一会儿并处理来往的文件。
爱因斯坦以一个科学家而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偶像”绝非浪得,只要读一点他的“语录”,你就明白他对人世的洞察,道理有多么深刻。牛顿同为科学巨人,在专业领域之外却很少见到他睿智的语句,能够鞭策和警醒世人的。能和爱因斯坦相提并论的,或许是弗朗西斯.培根。培根和莎士比亚、伽利略在同一时代,比牛顿早了一个世纪,他作为近代科学之父,对科学精神和科学方法的创建和传播的贡献堪称伟大。培根对人类的认知和创新的许多洞察、见解、和猜测,价值至今仍属前沿,也一直广为人们所引用。
若是真有心栽培自己的孩子,帮助孩子挣脱压抑性灵的“教育”囚笼,那么还得了解一些真正的大师们的生活和教诲。目前的市场大潮里,大家无不需要谋生或理财,压力之下要系统地读大师的经典著作恐怕不现实。我的建议是,在网站上把爱因斯坦、培根,还有真正的思想巨匠(为数很少)的语录汇集起来,琢磨一下哪些能适用于你的孩子,对于拯救他们的天赋创新潜质可能会带来许多启迪。
譬如说,爱因斯坦有句名言,想象力的重要性远胜过习得的知识,就很值得人们琢磨,对此有各家的诠释,多半认为爱因斯坦想告诉我们的是,怎样在学得的知识(往往是孤立的事实模块)之上建立起新的联系,升华为新的领悟,才可望有新的建树。而这个关键一步有赖于想象力。至于如何释放人脑固有的想象力,以及乐意接受新的刺激挑战,激发出新的联想力,对于学龄的孩子,特别需要社会的鼓励和师长们的培育。
我们谈到了睡眠、步行、慎独静思对人的创造力和创新的作用,这些行为的一个共性,在于“放松”大脑,充分调遣和发挥长期生存演化而来的人脑的内在禀赋、本能潜质,从而给大脑神经网络做新的联接,对脑中存储的信息做新的组合,转换成新的感知、思维、和行为。如图灵的奔跑,贝多芬的洗手,诸位大师的日常步行,其他如泡澡、打坐、运动、禅修、做瑜伽、听音乐、调节呼吸…… 总而言之,凡是能松弛脑筋,改进睡眠的,都有助于提升人的创新能力,并且令我们的身心更加健全。
最能使人脑宽松下来的氛围,研究表明,往往发生在梦境里面。本系列曾提到了达利、爱迪生、凯库勒是怎样从各自的“假寐”(lucid dream)中汲取创意的,这里有一个更好的实例。
俄国化学家门捷列夫在1869年发现了元素之间联系的周期规律,是人类文明史的一个里程碑式的伟大贡献,任何一个中学生都晓得的。去年是世界纪念元素周期表大发见的150周年,有不少人撰文重新回顾了门捷列夫的突破过程,可谓石破天惊,正是在睡梦中门氏完成了他临门一脚的突破。
门捷列夫苦思化学元素之间有周期性联系的法则已有多年,当时不少学者也有同样的猜想,认为元素的周期转换应该类似于“八音律”。可是因为许多化学元素还没被发现,周期表里空洞很多,加上已发现的元素有不少数据不全不准,原子量、电子数等等的实验测算还相当粗糙等原因,因此要找出周期性规律困难重重。门氏却是锲而不舍,一有时间便拾起这个课题来专研,还造出一些工具和模型,可就是无法突破其中的奥秘。
1869年的某日,门捷列夫为了啃这块硬骨头冥思苦想,竟连续三天三夜没睡觉,然而还是不得要领,挫折感中他滑入了梦乡。忽然之间,颠覆性的念头有如被打开了盖子的啤酒瓶里的气泡那般突现脑海!门氏是这样记录他这个传奇经历的,“一番洗牌”后,“梦中我看到了一个图表,元素一个个地落入到图表的各自的格子里头;醒来后我立即把梦境里的东西写到一张纸上。过后发觉,需要改动的仅有一处。”
这个排列整齐的周期表,每行是元素的一个周期,每列则是元素的一族,现在已无人不晓,当时的化学家也一望即知,立即明白答案就是它。元素周期表的指导意义非凡,事实上后人完成新元素的探索和发现,多半是依据门氏元素周期表列出的方位来“填空”的。但请注意,这个伟大发现是由睡眠的大脑(dreaming brain)而不是清醒的大脑(waking brain)突破的。
这类突如其来的创新突破,在文艺创作更是屡见不鲜。例如“昨日”(Yesterday)那首脍炙人口的名歌(凡到卡拉OK唱过的人必知),作者保罗.麦卡尼自己就承认是在睡梦里作成的。
睡眠中的大脑思维活动的有效性是如此的匪夷所思,自然引起了人们巨大的研究兴趣。不过大脑睡眠活动,人类进化了至少有四百万年的这项基本功能,其真实的生理机制和底层的逻辑法则究竟是怎样的,人们还是不甚了了。直到晚近的三、四十年,特别是过去二十年来,在颅腔内大脑活动的高清晰度造影技术问世之后,人们对大脑神经活动的理解才开始科学实证阶段,并且取得了不少可喜的扎实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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