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考察一向是笔者主张和力推的安邦研究特点,不过这次的田野考察走到了国外,来到了美国,看到了美国辽阔的中西部,行程涉及到美国中西部的六个州,包括亚利桑那、犹他、蒙大拿、怀俄明、爱得荷以及科罗拉多州。这次简单的田野考察,还是有所收获的,其中之一,就是对美国西部的再认识和再定义。
长期以来,我们在著作、新闻和传说中所说的“美国”,实际是美国的东部,并非是美国的全部。在美国史当中,整个中西部的历史,也就是一种拓殖史的地位,以美国著名历史学家特纳(Frederick J. Turner)为代表的美国新史学的影响,其实并不大。更要命的是,这种美国史的影响,还是一种经典影响,它渗入并且经由经济学、社会学、人类学、新闻报道、文学艺术以及传闻和故事等等,日久天长的影响着中国,当然也包括影响世界,让人们认为美国就是“东部的美国”,那才是经典的美国。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美国”,在18世纪的时候,远比法国在现有美国土地上的地盘要小得多,实际只是阿巴拉契亚山脉以东的一条狭长的沿海地带。
不过,这个“东部的美国”的存在,虽然虚妄,但影响却很大。
中国人在美国的数量虽然不少,但具有学术素养的人只是一小部分,有相当部分的人,即便他们在美国住了一辈子,但他们看到的以及提及到的美国,其实并不反映和代表真正的美国。中国的学生从美国毕业,回到中国当了教授,他们讲述的也是“东部的美国”,反映的是东部美国的制度、文化和思想。中国的留学生虽然在美国的数量很多,但他们往往把时间用于学业,应付考试,很少有时间和兴趣去考察美国的整个国家面貌。而且更重要的是学术和学业是有传承的,这种继承关系也意味着人们从他们的口中以及记述中,也只能看到和听到“东部的美国”。
问题在于,东部的美国,实际是继承全套欧洲制度文化的美国,是一种依然具有殖民色彩和欧洲文化习惯的美国。即便是美国新史学的奠基人特纳,虽然已经看到中西部地区与美国东部的差异和不同,意识到真正的美国文化是西部文化,但他在那个时代也无能为力,只能将美国中西部定义为“边疆”(Frontier),这意味着依旧还是在空间上持有连续性的看法,特纳的视野也是从东部向西看的,或许这也是后来学者批评特纳的思想“互相矛盾”的原因之一吧。
究竟哪里是美国的中西部?地理学上有一个定义,地理上的中心是堪萨斯,但这个定义与美国的历史有所差异。美国历史上的中西部,是以阿巴拉契亚山脉为界,在这个山脉以西,就是美国辽阔的中西部,这个方向也是美国“西进运动”的主要方向。因此,我们讨论美国中西部的所有问题,必然与美国影响极其深远的“西进运动”紧密相关,我将会在其他的文章中继续讨论美国的“西进运动”。
那么美国的中西部对整个美国现在有着什么样的影响呢?
我们在这里只看对美国大选和美国政治的影响。实际上,在美国的中西部,除了科罗拉多和亚利桑那是民主党地盘,大选中能够保持领先之外,其他中西部各州基本都是共和党的地盘,在2020年大选中支持的是特朗普。展开2020年美国的大选地图,中间部分,基本一片红彤彤的,都是保守的阵营。美国总共有50个州,其中有28个州在2020年是支持共和党的!可想而知,美国的保守阵营以及中西部地区对美国政治的影响之大,实际超过传统的东部地区。这还是在州一级的结果,如果放在美国基层,在郡的层面来看,结果实际更惊人,以美国中西部为中心,几乎全国山河一片红,除了星星点点的蓝色之外,只有在东西两边的边线处,有一些蓝色,可见“保守的美国”才是真正的美国。
对于中西部的大选以及特朗普执政时期的表现,中国有不少文章认为,美国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在支持特朗普,“因为他们非常保守”。这种观点,如果不能说是“纯粹的胡说八道”,但也非常接近混淆是非,至少也是缺乏根据的严重误导。在美国的中西部,历史上的主导力量毫无疑问是原住民印第安人,美国现在的路网结构,有相当部分就是原本印第安人的路网体系。不过,在“西进运动”之后,随着大批移民的进入,摩门教徒也开始了向中西部的大迁徙,从过去到现在,在一个很长的时期,中西部社会从城市到乡村,真正社会体系的主导者是摩门教(Mormon)。这个教派非常保守,过去甚至长期主张一夫多妻制,它在中西部的影响力非常大,而且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时代周刊曾经估计,他们的资产大约有100亿美元之巨。
中西部的美国实际是一个不一样的美国,哪里的人们,眼睛明亮,性格单纯,吃苦耐劳,有闯劲,有干劲,敢于冒险,支持扩张。这些历史的人文痕迹,今天依旧在发挥着极大的作用和影响力。事实上,今后资源丰厚的中西部影响力和作用,在美国将会更为巨大而明显,这是一块隐形的巨大空间,早晚如汹涌的科罗拉多河(科罗拉多,西班牙语是“红色”,该河全长2333公里),发展成为美国的支配性文化和精神力量。
过去的中西部,即生机勃勃又危机重重,今天的美国中西部同样如此。不过,有一点必须要知道,东部的美国,是过去的美国;中西部的美国,才是未来的美国,在文化、经济、社会、政治和学术层面都是如此。如果错失这一重要的、“非主流”的研究判断,势必将会对美国的基本认识形成迷茫,甚至是严重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