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疫情期间维持经济复苏和增长？

在国际经济学界，最适合回答这个问题之一的人选，莫过于经济增长理论领域的泰斗——法兰西学院教授、欧洲工商管理学院经济学教授阿格因（Philippe Aghion）了。

通过建立基于"创造性破坏"的阿格因-豪伊特模型，他成功将熊彼特经济增长范式重新带回到主流宏观经济理论中，也一直是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大热人选。他曾多年在哈佛大学、伦敦经济学院（LSE）任教，并于去年回到法国，加入欧洲工商管理学院。

在欧洲工商管理学院近期为他举行的“破坏性创造经济学”会议期间，阿格因接受了第一财经记者独家专访。在他看来，拜登政府上台后，一系列刺激措施对于疫情对经济造成的损害是一种弥补，但美国缺乏一个好的体制来处理这种破坏性，需重新思考社会系统。

在谈到目前的通胀问题时，阿格因表示，有一些通货膨胀，但不是个大问题。只要低于5%就可以了。

美国通胀低于5%就可以

第一财经：创造性破坏理论是经济学家熊彼特的观点，简单而言指每一次大规模创新都淘汰旧的技术和生产体系，并建立起新的生产体系。在此轮疫情中，新行业不断涌现、旧行业衰败的现象涌现。各国政策制定者要怎么应对？

阿格因：政府帮助雇员和企业重新适应新的经济环境是非常重要的。我认为国家在（对民众）进行教育和培训、提供适当收入保险以及把人们重新分配到新的经济活动中应当起重要作用，这就是让“创造性破坏”发挥作用的地方。

在我的新书《创造性破坏的力量》第11章中，我谈了很多关于“丹麦模式”的内容。当一个人在丹麦失去工作之时，可以得到两年内近90%的工资。同时，国家必须对此人重新培训以便他找到新工作。

这就是为什么当一个人在丹麦失去工作时，他没有压力，健康也不会太受影响。而相反，在美国，有很多人由于失去工作而死亡，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好的体制来处理这种破坏性。

要看到美国的创新能力很强，拥有杰出的创新机制，但不善于（为民众提供）保护。丹麦在社会保护方面做得很好，也就是所谓“斯堪的纳维亚模式”。我认为我们可以将美国的创新生态和斯堪的纳维亚式国家保护制度结合起来，这就是我梦想中的范式，而且我认为我们可以拥有它。

第一财经：你如何评价美国目前在应对疫情方面的经济措施？

阿格因：拜登政府上台后，他们正在尽力弥补。譬如，拜登政府推出了一系列政府救济措施。问题是，你知道，在美国改变任何一件事都很困难。

拜登政府提供了一揽子计划的救济方案，试图为美国家庭提供救济。尽管如此，这还不够：在美国没有“丹麦模式”。他们需要重新思考社会系统，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很好的社会保障制度来防范失业风险、疫情风险或金融危机风险。一般的美国个人和家庭并没有好的保障傍身。

第一财经：但是在美国，长年以来主流看法是对福利国家这个概念持批判态度的。

阿格因：我认为现在可能会发生变化，有时想法是会进化的：他们不希望被告知（要做什么），他们不想被迫做什么，但他们想有选择。特别是在疫情暴发后，我认为他们出现了变化，所以这就创造了机会。你可以看到，美国已经有了许多以前没有的社会保障措施，而且非常受欢迎。

第一财经：据美国劳工部最新发布的通胀数据显示，美国7月份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同比上涨5.4%。剔除能源和食品的核心CPI同比增长4.3%。你怎么看美国的通胀隐患？

阿格因：美国前财长萨默斯也提出了这个问题。我认为，会有一些通货膨胀，但不是一个大问题。（我可能会说错），但通货膨胀只要低于5%就可以了。我认为这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欧洲经济最快在圣诞节前复苏

第一财经：在美国政府大手笔“撒钱”的同时，欧洲在刺激经济方面是否行动太慢了？

阿格因：欧洲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对疫苗做出反应。欧洲并不像中国那样在追踪、隔离和测试上做得很好，相反，欧洲这一点做得并不好。欧洲有阿斯利康等疫苗，但对欧洲来说，这花了太长时间，他们又想得到一个便宜价格。

正因为如此，现在（疫苗推广）起步很慢，不过他们现在在加速了。我认为欧洲经济将在圣诞节前真正恢复，但可能会有3或4个月的延迟。欧洲本可以像中国一样做测试和隔离，但他们不想这样做。我认为欧洲最终会恢复增长，但会有延迟。

第一财经：你有信心欧洲可以躲过未来一波的感染浪潮吗？

阿格因：是的，因为有疫苗。我认为第四波（感染浪潮）可以通过疫苗来避免，但我认为必须设置非常严格的规则，比如说，需要一个通行证。同时，不应该让那些没有接种疫苗或没有在24小时内接受病毒测试的人进入餐馆或其他地方。如果我们想避免第四波感染，我们在这方面应该非常严格才行。

第一财经：你是指疫苗通行证吗？

阿格因：要么接种疫苗，要么进行PCR测试，但有些人在PCR检测上作弊，必须确保在这件事上没有做假。现在法国有一个非常快速的疫苗推广运动。我认为我们需要再次刺激它，疫苗通行证可能是推动疫苗接种的一种方式。

第一财经：现在世界有许多电子商务巨头，但欧洲似乎缺少信息与通信技术（ICT）领域的行业领先者？

阿格因：是的，欧洲在创新方面投资不足。现在很需要欧洲国家团结起来推动大项目，欧洲需要自己的项目。同时，欧洲有太多确保反竞争的措施，还要确保投资预算的赤字不要太大，这就成了一个欧洲警察，而不是欧洲的投资者。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会投资的欧洲，这将是一件好事。危机也证明了这件事：欧洲在创新上效率（不高），过去欧洲工业很发达，现在工业程度小得多，创新也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