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5岁的崔屹,有着一份令人羡慕的科研履历。
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本科毕业后,在哈佛大学师从国际顶尖化学家Charles Lieber,仅用4年就完成了硕博连读;之后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从事博士后研究,导师是另一位顶级科学家Paul Alivisatos。
28岁入选世界顶尖100名青年发明家。29岁入职斯坦福大学、34岁升任斯坦福终身教授。38岁就被路透社评为世界排名第一的材料科学家。2020年,他成为斯坦福能源研究所的首位华裔主任。
名校连着名校,名师连着名师,这样一条非常“高效”的科研路,是怎么走出来的呢?
近日,未来科学大奖科学委员会委员、斯坦福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系终身教授崔屹,在参与2021未来科学大奖科学峰会前夕接受了《中国科学报》专访。
他认为自己并未刻意规划科研生涯,但这一路走来步步为营,也自有心法和技巧可循。
崔屹
《中国科学报》:在大家看来,您作为科学家的人生非常高效。请问您有在很早的时候就规划过自己的科研生涯吗?
崔屹:
其实不是。我直到读博士的时候才开始思考这些问题。而之后的科研、教学,乃至科技创业等,都是在做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思路和计划。
《中国科学报》:那您是怎么选择学校和导师的呢?
崔屹:
这都不奇怪,就是选择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导师(笑)。
《中国科学报》:在哈佛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两位世界级名师,分别教会了您什么?
崔屹:
我在哈佛的导师名叫Charles Lieber,他目前已经斩获了除诺贝尔奖之外的几乎所有荣誉。在他身边,你会很直观地看到什么是顶级科学家的创造力。
Lieber常常说的一句话是“think out of box”,就是想想“盒子”之外的事情。你可能会觉得这句话没什么,因为很多人稍稍有点创新,就觉得自己已经跳出“盒子”了。但Lieber认为的那个“盒子”很大很大,要真的非常有创造力,才能突围。也正因如此,他开辟了很多新的领域,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学生。他的工作和他培育的人才几乎撑起了当今纳米科技的半边天。
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我遇到了另一位纳米科技领域的泰山北斗——Paul Alivisatos。他和Lieber的风格不太一样。如果说Lieber是一位追逐目标高峰的攀登者,Alivisatos则像一位漫游者,在前行的路上随时准备发现美丽的风景和新大陆。
能在年轻时遇到这样两位不同风格的名师,是非常幸运的经历。我后来的研究风格其实是兼容了他们的特点。比如开发更优质的锂电池、助力清洁能源入网等,都是由目标驱动的科学研究。而二维纳米材料研究,则是在“漫步”时发现的风景。
所以我认为攀登和漫步不是对立的两种方法,在向着目标奋力前进的时候,不一定只能走直线,适当地迂回一下,也会有很多意料之外的收获。
《中国科学报》: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哪些人对您影响深刻呢?
崔屹:
在中国科技大学读书时,我的老师郑能武先生是一位非常正直和蔼的人。“正直”与“和蔼”这两种品质,对年轻人的影响非常之大。即便离开科大多年,每当我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时,就会想起郑老师,然后就能很快平和下来,觉得很多事情都不必急于一时。
还有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朱棣文先生,多年来我们发展出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疫情前经常每隔两个礼拜都有一个头脑风暴的讨论会,会迸发出很多很棒的idea。也是受他影响,我来到斯坦福大学后立志为解决气候变化问题而做研究。
《中国科学报》:一个年轻的科技人员,怎样才能和优秀的科学家建立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怎样跟一些“大人物”良性互动呢?
崔屹:
要打破你的“壳”。我看到很多学生都会用一个“壳”保护自己,但事实上这个“壳”的保护作用是非常脆弱的,影响了个人的成长。谁身上带着“壳”,别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我曾经也有“壳”,是后来在成长和锻炼中逐渐消失的。有一个很有趣的经历:大约10年前,美国前国务卿乔治·舒尔茨带我去美国国会,目的是说服国会议长立法长期支持清洁能源的研究。
舒尔茨对我说:“我需要你在1分钟之内打动议长。你要不要在我这里练习一下?”就这样,我在飞机上做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次练习,然后成功了。
对各行各业来说,这都是一个非常有用的训练:用最短的时间打动别人。
如果只给你1分钟,你该说什么?第一是“impact”,做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第二是“novelty”,你来做这件事,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把这两点说清楚,就够了。
《中国科学报》:现在您自己也是一位导师了,您会怎么教育自己的学生?
崔屹:
我每年都会对新来的博士生讲,习惯的力量非常强大。如果你想成功,就去培养自己的习惯。
我会建议他们培养这样一个习惯,就是读完一篇文献后,多问自己几个问题:我从这里学到了什么?能不能把其中的知识用在自己的工作里,产生一些新的idea?
每次多问一个问题——只要你这样做了,不出一年就会看到变化。如果能坚持20年,你怎么会没有idea呢?这就是积累,而积累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
我还有一个“绝招”,是跟我的导师Charles Lieber学来的。我博士的第一个课题,就是一个重大科学难题。但是Lieber没有告诉我这有多难。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整日泡在图书馆里,天天都在琢磨怎么把它做出来。结果还真就想明白了。
这个课题就是大名鼎鼎的半导体纳米线。我的进展让这个方向在我们实验室真正做起来了。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题目特别难,心里打了退堂鼓,那很可能就做不成了。
所以当我把特别重要但又格外困难的课题交给一个学生时,会事先把他们的退路“砍掉”。我也会告诉他们,前面不是没有路,而是山头太高,要翻过去!我这招还挺厉害的,学生们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做成。
这么说吧,我做了几十年科研,从来没有一个学生告诉我路是死的,你只要奋力往前冲,路总是会开的。
我相信这应该不仅仅是科研行业的规律。
《中国科学报》:如果请您对年轻的科研人员说几句话,您会说什么?您期待他们成为怎样的“未来科学家”?
崔屹:
永远不要问“我适不适合做一件事”,也不要问“我行不行”。而要问这件事值不值得做,怎样做,谁能帮助我一起做。
在成为“未来科学家”的路上,永远不要自我设限,你可以是攀登者,也可以是漫游者,怀着一种open的心态,去塑造你自己吧。
1998年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获理学学士学位,2002年在哈佛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之后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做Miller Fellow,2005年任斯坦福大学助理教授,2010年任终身教授。致力于纳米储能材料、光伏、催化调控,智能服装布料,拓扑绝缘体,水和空气过滤以及纳米生物等技术领域的研究。崔屹现任英国皇家化学会会士、美国材料学会会士。同时任顶级纳米材料期刊Nano Letters副主编、能源部美国湾区太阳能光伏联盟共同主任以及美国能源部电池500联盟共同主任。
11月20日,崔屹将在2021未来科学大奖周科学峰会上,带来精彩学术报告《纳米技术助力实现碳中和》。
他们的工作也是全球科技人员迎战气候变化的一个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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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肆虐、环境污染、能源短缺、全球气候变暖、生物多样性缺失……人类活动在深刻地改变地球的同时,人类自身也陷入到更为复杂的系统性危机当中。
我们的世界还会变好吗?人类该如何应对这一系列挑战?人类社会发展未来的方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