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冒险精神与成果共享、贫穷与富有,成为建构加州社会的必要元素。然而,以“宜居”闻名于世的加州沿岸大城巿,逐渐受到高房价、贫富悬殊、山火及极端气候等问题困扰,不少中产族也要另觅生活成本较低的地方居住。在加州人追求财富更公平分配的诉求下,当地政客如何回应他们的呼声?
Jamie和Yulia两夫妇这天在加州圣塔莫尼卡(Santa Monica)的漫长海滩旁踱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饭后在这儿散步。之后,他们就要搬到内陆地区、看不见海岸线的河滨市居住了。
他们新购置的河滨巿平房,有六间房,连天台,价值120万美元(约935万港元)。这个价格对于整个加州来说,可说是十分相宜了。在此之前,他们在圣塔莫尼卡的475呎工作室公寓(studio apartment),月租1,680美元(约13,089港元)。
“我们真的放弃很多东西了。”Jamie说道。他指的是圣塔莫尼卡那片绝美沿岸海景。他们很喜欢每天在这里散步,但奈何,这里的生活难题愈来愈大。搬离沿岸后,两夫妇才可以有更大的空间展开新生活──甚至认真考虑生孩子。
圣塔莫尼卡拥有漫长海岸线,的确是风景怡人的人间天堂,可惜当地房价高涨的程度十分惊人。(Getty Images)
今年8月,加州单户住宅(single-family homes)楼价中位数上升至破纪录的83万美元(约645万港元),比一年前同样时间上升超过17%。若单论区域计,洛杉矶都会区楼价中位数为83万美元(约647万港元);三藩市湾区高达185万美元(约1,441万港元);而较偏远的河滨市则为57万美元(约444万港元)。
其实,Jamie和Yulia两夫妇可以说是较幸运的一群。这一年来三藩市湾区及洛杉矶大都会区的楼价物价,高涨得令人窒息,甚至很多中低收入普罗加洲家庭,连内陆地区的房价也负担不起,最终选择离开加州,迁移到邻近内华达州(Nevada)、爱达荷州(Idaho)、亚利桑那州(Arizona),甚至更远的得州(Texas)。
加州不少城巿居民迁往“内陆帝国”降低生活成本:
迁徙潮,粗略估计约有25万人迁进南加州被称为“内陆帝国”(Inland Empire)的内陆大都会区,即涵盖圣班纳甸奴(San Bernardino)、河滨市(Riverside)、安大略(Ontario)等城市的大片区域。
不过,大家都知道,加州的楼价物价倘若继续这样疯狂飙升,很快连“内陆帝国”这片区域也住不下去了。
很多中低收入普罗加洲家庭,连内陆地区的房价也负担不起,最终选择离开加州,迁移到邻近州份。(Getty Images)
矛盾的加州
毗邻太平洋的加州,对一些人来说无疑是一个风景怡人的宜居天堂,但对一些人来说,又是一个充满压迫的生活炼狱。“矛盾”──始终与加州划上等号的最佳形容词。
加州是全美国人口最多而且“最有钱”的州份:2020年,当地闲置资产达到100万或以上的“百万富翁家庭”(millionaire households)数目高达114万个,为全美国最多,比第二位得州的65万个,要多出接近两倍;同时,该州的贫穷率也是全美50州之中最高:2020年,高达15.4%加州居民生活在美国普查局(US Census Bureau)所定义的贫穷线以下。
加州是全美国最拥抱冒险创新的地方:苹果、Google、Facebook等无数叱咤全球的科网巨头在矽谷诞生;同时该州也是在社会福利上花费最大、地方税率最高的州份:个人所得税率达到12.3%,若然你年薪超过100万美元,所得税率甚至达到13.3%,全州最富有的3%人负担起约60%的州所得税。
加州向来被视为意识形态相对左倾的州份,沿太平洋海岸的繁庶都会区,即洛杉矶大都会区至三藩市湾区一带,更是传统民主党进步派“票仓”。可能相对而言,加州东部人烟较稀少的内陆乡郊区域的政治意识形态较偏保守,但大体来说,加州自90年代以后,向来都是自由派政治家的摇篮、坚固的“蓝色大本营”。
矛盾,建构了加州现今社会畸形现况。加州至今无疑仍是创新经济动力的集中地,但在贫富悬殊愈趋加剧下,追求财富的更公平分配,渐渐成为加州居民的主流意见。为回应加州人日益上涨的“财富再分配”呼声及诉求。一些民主党人最近想像了应对办法。
苹果、Google、Facebook等无数叱咤全球的科网巨头在加州矽谷诞生。(Getty Images)
全民基本资本
加州参议院的多数党领袖、民主党的赫茨伯格(Robert Hertzberg)今年曾提议,利用州财政盈余,以及由科网企业和慈善家捐助下,为加州每名年满18岁的公民开设“全民基本资本”(universal basic capital)的基金,将基金资本投资在科网巨企,甚至是具潜力的初创科技公司,从而借助基金投资回报用以为加州公民提供退休保障、医疗保险、大学学费等支出。这样一来,可以在不用大幅提高税率的前题下,同时为社会普罗及低下阶层人士提供日常生活必需保障,以及精英教育等向上流动的机会。
和应赫茨伯格这项倡议的人,包括Google前执行长施密特(Eric Schmidt)、Snapchat创办人斯皮格(Evan Spiegel)等加州矽谷传奇人物。
《金融时报》评论编辑Rana Foroohar认为,这种做法与传统财富再分配(redistribution)不同,它是以资本的投资收益来支援公共发展和社会福利开支,故她形容此做法为财富的“预先分配”(pre-distribution)。
“全民基本资本”(universal basic capital)被形容为财富的“预先分配”(pre-distribution)。
“在这个时代,网络效应和无形资产将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更甚是集中在极少数企业手中,这些企业得以利用更少的员工而产生巨大收益。这让‘预先分配’原则更为适合这个时代、成为(政府)一种新的收入来源。”Rana Foroohar说道。
她想像说:现时来自加州的上市公司总市值大约是13万亿美元。若然加州政府在十多年前早着先机,投资部分顶尖矽谷科技企业的股票,现在便已然获得优厚回报,而且能更好地协调私人企业的庞大商业收益和公众获利诱因。
其实,早在州政府层面,加州州长纽森(Gavin Newsom)已在2021至2022年度财政预算案,提议将本年度的州政府财政盈余,加上联邦政府拨予的1亿美元疫情纾困援助,为该州每名来自低收入家庭的一年级大学生开设基金帐户,投资储备以用作补助其未来学费所需。这一做法,已被视为“预先分配”的先行试验。
加州州长纽森(Gavin Newsom)早前提议将州政府财政盈余,为该州每名来自低收入家庭的一年级大学生开设基金帐户。(Getty Images)
杀富济贫?
“预先分配”的确某程度上试图糅合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财富再分配元素。为了回应普罗大众对缩窄州内贫富悬殊的诉求,州政府这项设想,通过“预先分配”来实现“共同富裕”,这会是出路吗?
可以想像到,最大阻力也是会来自当地企业家。着重创新,视加州为“机遇之地”的企业家、冒险家,对这类被视为“杀富济贫”(“全民基本资本”始终需要有人先愿意付出一笔起始基金,这肯定是来自企业捐献和税收)、有着“大政府”倾向的政治操作,早已有诸多不满。
过去一两年已有许多矽谷巨商、超高年薪的技术精英因为州政府的“左倾”而选择“逃离”加州。虽然“全民基本资本”算是一种折冲,但它当中的政府介入元素,仍然为不少企业家嗤之以鼻。
无可置疑的是,这些企业精英、科网大亨偏偏却是加州赖以致富的基础──加州如何在回应民间进步左翼风潮的呼声下,同时又以留着这班精英的头脑和财富之间拿捏平衡?本系列下篇文章将继续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