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2010年,根据中国人口与就业统计年鉴中六普的数据,二代户(最典型的就是一对夫妻带孩子)的比重还高达47.83%,2020年二代户的比重已经缩水到36.72%。一增一减的背后,是我国家庭模式的大转换。
“七普中家庭的小型化的趋势是非常明显的,因为每户家庭人口数比六普的时候少了0.48个人,里面一代户的增长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山东社会科学院人口与社会发展研究院院长崔树义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
注:部分为记者根据相关数据计算
崔树义指出,在家庭思想观念上,丁克家庭等观念会导致家庭人数变少。 而更深层次的,一代户比重高跟人口流动、城镇化有很大关系。
“在工业化社会,大家庭消失是大势所趋,可以看到欧美国家在工业化社会的时候,三口之家的核心家庭模式就逐渐成为主流。”董登新表示。
但是,在我国,“三口之家”的模式也已经不是家庭最主流的模式,因为过去10年二代户占比从47.83%缩水至36.72%。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一代户形式:独居、夫妻二人、空巢老人等等。
从省份的情况来看,尽管情况各不一致,但一代户的增长也是非常迅速,且无一省份低于40%。
具体来看,吉林、内蒙、天津等13个省区市的一代户比重已经超过50%,其中上海、黑龙江、北京、浙江均超过58%。相对来说,海南、云南、福建等地占比则仅略超过40%。
可以看出,不少人口流入较多和人口流出较多的省份,一代户占比较大。以东北三省为例,黑龙江、吉林和辽宁最近10年一代户占比分别提升23.45个、21.49个和19.66个百分点,已经达到了59.65%、56.11%和57.18%。
与此同时,一些此前一代户占比较低的省份,在最近10年的占比提升非常迅速。以人口大省河南为例,2010年,河南一代户的比重仅为25.16%,这一数据在2020年达到42.99%,10年提升17.83个百分点。
这说明,一代户比重提升,并非在某些地区单独发生,而是在全国统一发生的现象。
崔树义表示,一代户的增长是必然的,这里面主要涉及空巢家庭、丁克家庭、独身家庭等家庭类型的增长。
02、空巢老人抗风险最弱
必须要承认的现实是,一代户的增加,使家庭整体应对风险的能力减弱。其中,又以空巢老人的应对风险能力最为薄弱。
如何应对这一局面?
11月底,《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发布,鼓励成年子女与老年父母就近居住或共同生活,履行赡养义务、承担照料责任。
董登新表示,因为经济等因素,大多数的家庭不可能把老人交给养老院。同时,对于可以自理的相对健康的老人,一般是不愿意进养老院的。因此国家提倡以居家养老为主,如果跟子女靠近的话更方便照应。
“如果说不能就近居住,实际上还可以推动高度智慧化的联动的居家社区养老,把社区的养老平台延伸到家庭,同样可以起到照顾的作用。”董登新说。
崔树义指出,虽然我国社会化养老发展得越来越好,但是家庭还是发挥养老最重要的作用,居家养老也是绝大多数中国老人的现实选择。同时,在鼓励生育的背景下,老人和儿女住在一起还可以发挥照顾第三代的责任。
在空巢老人的养老问题中,最关键的是农村养老,以及人口流出地养老的问题。由于青壮年流出较多,这两个地方的养老问题最为严峻。
崔树义指出,青壮年流出多的地方,空巢家庭肯定越多。从应对人口老龄化的角度,从完善人口结构、改善人口结构的角度来看,各地都需要出台政策来应对。国家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关键在于建立和加强整个政策体系,包括更多的去管关心留守老人、空巢老人。
“此外,农村的老龄化程度要明显高于城镇,在更多的‘留守儿童’也跟随着父母投入到城镇化的大洪流中去的时候,农村剩下的都是老人。而农村的社会服务、基础设施相对来说更薄弱,尽管也出台了像农村幸福院、助老餐厅、老年协会等在农村互助养老等机构,但是现在来看实际的效果可能并不是太好,还需要政府和社会更多的来给予支持。”崔树义表示。
据崔树义介绍,他们今年在山东全省抽样调查将近3000个样本,表明农村老人的现金收入这一块,有将近60%依靠政府的基本养老金,因此建议在统筹城乡养老保险、医疗保险方面,对于农村地区要给予更多的支持。
此外,由于一代户增长过于快速,出于平衡人口结构和促进生育率的考虑,其他社会服务政策也应该跟上。
董登新表示,家庭单位的大小不应该影响生育率的高低,但是在一代户崛起的背景下,社会服务必须要跟上。
“一方面,从怀孕、生产到哺乳,再到托儿所和幼儿园整个育幼的过程,需要政府的大量投入,有更完善的公共服务设施。另外一方面, 在家政服务上,要更加职业化和社会化,不能够仅仅把爷爷奶奶当保姆。”董登新表示。
03、人口增长之困
老龄化只是人口问题的一面,还有更让人担忧的人口自然增长率问题。
从人口自然增长率来看,我国近年来的下降幅度很快。中国统计年鉴(2021年)显示,在1997年以前,我国人口自然增长率(出生率-死亡率)长期在10‰以上,1998年为9.14‰,2009年跌穿5‰。此后人口自然增长率有一定反弹,但长期下行的趋势未变, 2019年人口自然增长率为3.32‰,2020年只有1.45‰。
各地人口形势同样不容乐观。
根据湖北统计年鉴(2021),从2010年到2019年,湖北的人口自然增长率都在4‰以上,但2020年快速下滑到0.61%。
江苏更已经逼近“人口零增长”。根据江苏统计年鉴(2021),从2000年到2019年,江苏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一直保持在2‰-3‰,但2020年仅为0.17‰。
江苏省之所以在全国各个省份中,人口自然增长率先接近0,也与江苏2020年60岁以上人口占比高达21.84%有关。
比如镇江,其人口自然增长率其实已经跌破0。根据镇江2021年统计年鉴,该市2020年户籍人口自然增长率为-1.98‰。不过,该市仍然保持了常住人口小幅增长,2020年为321.1万人,较2019年的320.35万增长不足1万人。
与此同时,在江苏省内,镇江市的老龄化程度排名中上水平,60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为23.56%,低于南通、泰州、盐城和扬州,在江苏省13个地级市中排名第五位。
而老龄化程度最为严重的南通市,早就在2002年就已经出现自然人口负增长,2019年人口自然增长率-2.76‰。
04、年轻人不想婚
中国人口自然增长率为何会创下历史新低?
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杨舸表示,2020年,出生人口明显下降,是导致自然增长率下降的最主要原因,因为相对来说死亡水平是比较稳定的。
杨舸进一步称,“出生人口下降受到一些短期因素,比如说疫情的影响,但从疫情暴发的时间来看,更多影响的是2020年怀孕的人数,对2020年出生人口的影响并不大。因此,总体上看, 导致出生人口下降主要是长期趋势,尤其是生育高峰年龄妇女的人数明显下降。”
国际上,一般把15-49岁女性计算为育龄妇女。根据全国2010年人口普查数字,当年的育龄妇女约3.8亿人,2011年育龄妇女人数增加200万,达到约3.82亿人,随后进入持续下降通道,平均每年减少500万左右。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 2019年,15-49岁育龄妇女人数比2018年减少500多万人,其中,20-29岁生育旺盛期育龄妇女人数减少600多万人。
民生证券在研报中提到,建国以来我国共有三次生育断崖期。第一次是 70 年代后期,新出生人口大幅下降主要是那一时期生育政策的收紧带来的。第二次是 90 年代后期,由于 75 年的新出生人口数下降,育龄妇女人数减少,95 后的新出生人口数随之减少。第三次发生在 2019 年之后,由于 95 后人口下滑,根据生育惯性,结合 95 后平均生育年龄比 75 后推迟了 5 年这一现实情况,作为 95 后子女的 20 后人数也会明显下滑。
与此同时, 当代年轻人在婚姻、生育上的观念转变,同样影响着出生人口的数量。
和欧美国家非婚生育的情况较为普遍不同的是,中国人崇尚“结婚生子”,生育与婚姻密切相关。
然而据官方统计数据,2020年,官方统计的结婚登记人数共计814.33万对,较2019年减少了113万对。这也是自2013年达到1346.93万对后,连续7年下降。
一方面,我国年轻人的晚婚趋势已渐凸显, 25-29岁接替20-24岁人群成为新的结婚“主力军”,生育年龄也随之延后。 数据显示,2005-2019年,20-24岁结婚登记人数(含再婚)占比从47.0%降至19.7%,25-29岁从34.3%升至34.6%。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教授陈卫表示,城镇化的快速推进与高等教育的普及是其中关键原因。
数据显示,在2020年,我国城镇人口占比已达63.89%,较10年前提升了14.21个百分点。与此同时,每10万人中拥有大学文化程度的人数也由2010年的8930人上升为2020年的15467人,15岁及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也由9.08年提高至9.91年。
具体到女性。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贺丹团队发布的研究结果显示,全国范围内的育龄妇女平均初婚年龄呈明显上升趋势,从2006年的23.6岁上升到2016年的26.3岁。
另一方面, 很多年轻人干脆选择单身状态。与老一代人对婚姻充满美好期待不同的是,当代年轻人在择偶这件事上愈加慎重。
今年8月,百合佳缘集团联合艾瑞咨询发布的《2021年中国当代不婚主义白皮书》显示,不婚人群在单身群体中的占比约为25%。换言之,每4个单身的人中就有1个可能是不婚者。
白皮书在总结原因时提到,从客观角度看,适婚人口数量不断下降,生活成本和压力不断上升,使得婚姻对当代年轻人来说成为了“奢侈品”;从主观角度而言,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变化,主张追求个人幸福,虽然不愿意选择将就,但也从未放弃追求自己理想的婚姻。
在选择不婚的人群中,女性并不少见。经济发展和受教育水平提高给女性提供了更多就业机会。国家统计局曾披露一项数据,2018年,全国女性就业人员占全社会就业人员的比重为43.7%。而这些进入职场的女性往往在择偶时偏好不低于自身条件的男性,继而也加大了婚姻市场的匹配难度。
时代变了,即便那些步入婚姻的女性,在“在生还是不生,什么时间生”等问题上也有了和前辈们不一样的答案。
“丁克”是指主动选择不生育的无孩家庭。这个概念起源于欧美国家,于上世纪80年代传入中国,90年代开始逐渐被中国年轻人接受。
早在2002年,上海市妇联一项针对全市家庭状况所作的调查显示,结了婚却自愿不育的丁克家庭已经占到上海家庭总数的12.4 %。
彼时相关报道中,负责这项调查的复旦大学社会学系教师孙中欣介绍称,调查选取了1200多个不同年龄阶层的上海家庭作为样本, “如果只选取20岁至40岁年龄段的样本,丁克家庭的比例会更高。”
此外,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平均每个家庭户人口为2.62,打破了以前的经典一家三口结构。这意味着在众多的家庭中有些是只有两人的丁克家庭。
究其原因, 有主动的因素,即有的夫妇本身不喜欢孩子或者不愿意承担养育责任。但更多的还是被动的因素,也就是对生育成本高企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