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金融办发展论坛>茅于轼的发言：高利息是穷人银行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所在 10/31）

　　我一直关心小额贷款，我自己也在做，这么多年下来有一些想法和大家分享。

　　第一，小额贷款发展是由于两个观念上的革命性突破，一种观念是关于穷人的小额贷款银行；第二个观念是世界银行提出小额贷款必然是高利息，给穷人放贷贴息，这是人类历史上空前的一个权威机构发出的意见，高利贷是合理的。这两个观念的突破给小额贷款开辟了发展道路。

　　我谈一下我国小额贷款的现状和存在的问题，以及怎样认识这些问题。首先，尤努斯的穷人贷款。我们知道金融业是调配资金，把资金用到合理的地方去。通过这个来创造财富获得利息。谁有钱？富人有钱，因此银行的工作对象就是有钱的富人。金融也是需要安全，安全的基础是信用，穷人不管有没有信用，有多大支付能力，跟穷人打交道很危险，由于这个观念使得传统的银行业和全部金融业的工作对象就是有钱的。

　　而尤努斯看到的是新的方面，穷人虽然没有钱，但是积少成多，还是有很大的储蓄，何况穷人和富人沟通，把富人的钱借给穷人，更是金融业的财富来源。说到穷人能不能还款的问题，我们不妨看一看银行的历史，银行倒闭是有原因的？多半是大客户倒闭。我们经常说银行借几十万、几百万，得求银行，借几十亿的话就反过来了，银行就怕你出事。银行很少因为小客户出问题，在金融风暴的时候有这种情况，但也不尽然，97年亚洲金融风暴的时候，印度尼西亚有一个很好的例子，能够继续支撑的还是农村信用银行，整个金融银行业的恢复是靠小额贷款银行慢慢撑起来的，说明穷人还款是有信用。原因是，穷人借钱，使他的劳动得到发挥的机会，所以劳动在创造财富。这个收入是很可靠的，受金融的影响比较小。

　　十几年以前，我到山西做小额贷款，有一个客户借了500块钱，现在已经不一样了。那个时候他借了500元钱拿去做贩卖菜，收集菜到镇上卖，弄了一个小三轮，借了500块钱。贩卖菜一天能借10块，一年挣3600元，他资本回报率是700%多，回报率非常的高，为什么这样高呢？因为他自己的劳动就算在回报率当中了。如果他不是自己去干，他雇一个人去收菜、卖菜，这个人的工资一天就是10块钱，他挣的10块钱最后付了工资，他自己一分钱也挣不到。所以为什么小额贷款能够提高利息，因为实际上他赚了钱，是自己的工资钱，没有贷款的话，工资也发不出来。有了小额贷款，劳动就能创造财富了。

　　所以小额贷款和企业贷款、农户贷款、农业企业贷款本质上有很重大的区别。农户贷款挣的是劳动的钱，企业贷款，企业老板借钱，自己的劳动也付工资，但是占的比例比较低了，因为企业挣到钱还要支付员工工资的。说明穷人的银行资金有来源，还款有保障，这正好是金融业重要的两个要素。我认为穷人银行这个概念整个改变了银行业传统的想法。在发展中国家，农民的比例比较高，所以这块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第二，世界银行提出来小额贷款必须是高利息。传统的想法，给穷人贷款要提息，不仅不能提高利息，还要比普通利息低。从根本来讲，一个高利息是否合理，或者我们说穿了，高利贷是否合理？从古以来都认为高利贷是一种剥削，因为是不劳而获，所以对民间的也好，政府的也好，都认为高利贷是不道德。

　　政府反对高利贷，而经济学家有另外一个看法，虽然要反高利贷，反了几千年都没有反掉，还在发展。我们经济学家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呢？钱要用到最好的地方去、最紧迫的地方，高利贷倡导的就是最紧迫要钱的地方。但是政府说收高利贷是不道德的、剥削的，大家都反高利贷。现在世界银行也是权威机构，他说了高利贷是对的。

　　它的理由就是经济学家说的，我们也不是喜欢高利贷，我们也反对高利贷。

　　但是我们对高利贷不是取消它，而恰恰相反。为什么高利贷的利息高呢？因为资金供给少，这是经济学家最普遍的道理，供给少，价格就上升。如果有充分的供给，老不让做高利贷，高利贷的资金就缺，利息就高了。你把高利贷一开放，大家都去做高利贷，利息自然就下来了。所以世界银行的权威机构，政府也是权威机构，他们反对高利贷，世界银行也是权威机构，他认为应该做高利贷。事实上全世界做得成功的小额贷款就是给农户的小额贷款，在我们看来是做得非常好的。反过来我们问，为什么这么高的利息还进去呢？虽然这么高的利息，但是利润还是很高的，因为成本不是特别的高，给农户发的小额贷款和银行业的贷款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以，这两个革命性的变化、关键性的变化给小额贷款开辟了道路。我说的这两个是革命性的变化，一般的想法多多少少还落后于这两个革命性的变化。所以今后要进一步发展，还是要回顾这两个革命性的变化，是不是在我们脑子中产生了影响。

　　我国的小额贷款，自从尤努斯得诺贝尔和平奖后有了很大发展，特别是日本也开办了小额贷款公司。但是还存在很多政策和道理的障碍。

　　金融业是做什么的呢？调动别人的钱，把它用在最好的地方。你如果用在不好的地方就是浪费。金融业本质就是把钱放在最好的地方，高利贷就是最紧迫需要的地方。还有更多的钱，除了高利贷百分之百满足之外，还要满足次要的，能够把钱用到最好的地方，金融业是创造财富的。创造财富的方法，就是把钱从生产力低的地方调到生产力高的地方，金融业就是做这个的。

　　计划经济到现在，都一直认为农民种小麦、工人挖煤才创造财富，知识分子是靠农民养活的，他们没有财富创造，这个看法按照现在经济学是不对的。金融业创造巨大财富，这个财富是自己创造，不是剥削谁的。从这方面来看小额贷款公司不算金融业，不是拿别人的钱调来调去，是拿自己的钱来调，所以小额贷款是一个企业，赚也好赔也不好跟别人没有关系。

　　而金融业不一样，把客户的钱赔了，就要承受损失，所以金融业有证监会、银监会、保监会，他们用别人的钱，银行用客户的钱，上市公司用的是股民的钱，保险公司也是用客户的钱，都不是用自己的钱。你不是用自己的钱就要受监督。

　　小额贷款是一个企业，是用自己的钱，不是金融业，不需要监管。干得好干得不好是自己的事，也不交税，跟政府不发生什么关系。一方面小额贷款公司比较安全，用自己的钱，赔了是自己的事，一方面它不是金融业，就不能调动社会资金把它用在更好的地方去。

　　小额贷款公司慢慢发展，我相信这个过程不是很快，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取得成功，因为小额贷款公司都是私人资本，有许多因素影响它。我相信一年、两年、三年之后可以慢慢的放宽，让它可以吸收一定存款，然后慢慢放大，可以由自由资本的20%、30%，然后慢慢变为一倍、二倍，这是很安全的，这是一个办法。

　　还有一个办法是通过转贷，先是从金融机构里面把钱借出来，然后它去报销贷款。这个方法是解决小额贷款公司前途的很重要的方法，道理在哪呢？因为小额贷款公司存款是不安全的，但是他能够放款，它擅于放款。我们的大银行善于吸收存款，他们不善于放款，所以这两个一配合起来就恰好能发挥各自的优势，小额贷款公司会放款，大银行吸收存款，把大银行吸收的存款转贷给小额公司，各方就发挥了优势，这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比它自己吸收存款要更好。把大银行吸收的钱贷给小额公司，这样使它放款的能力发挥，把资金流引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转贷方法现在有两个障碍。一个障碍，小额贷款不能超过自有资本的50%，这个规定是不妥当的。到底转贷的限度是多少，是可以讨论的。基本原则是在边际上你的收益大于你的资金，比如我50%，边际上增加一点51%，不良的话就是增加了风险，好的方面就是1%的转贷资金可以发挥作用，这两个做一下比较，我们说哪一个办法好？我觉得利益比风险大，因为50%和51%的话，风险增加得非常小，没有风险，自有风险是100%，而且增加1%的贷款，还是在50%的基础上增加的，可以说没有任何风险。从50%增加到51%是对的，51%增加到52%是同样的道理，所以一直可以增加到什么程度呢？增加到风险和收益相等的时候，边际风险和边际收益。这个贷款按照每个小额贷款公司的情况来决定。一般的情况，小额贷款公司不可能把五分之一的钱都赔掉，这是一个转贷的现实问题。这是一个障碍，转贷有限。

　　第二个障碍，金融业怎样创造财富呢？就是把钱放在最有效的地方，这钱是创造出来的，不是剥削出来的。银行吸收客户存款给我们的利息是2%、3%，他转手贷出去是6%、7%，他是剥削吗？不是，是创造了财富。有没有本事放到20%，没有这个本事。现在小额贷款公司，某一个人向银行借了一大笔钱，按照法定利息是6%、7%，他一转手放到20%，他创造财富还是剥削呢？当然他是创造财富。银行也可以放20%，但你只能放6%、7%，物尽其用。金融业给社会创造的财富就是钱尽其用。

　　如果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我相信社会上会有很多钱流到农村小额金融里去，可以从各个方面来讲，是对当前房地产泡沫是一个福音。房地产泡沫有很多的原因，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有钱人没有地方去，就去买房子。如果我们开放这个路，我想会有几千亿的钱进入到农村金融，这给房地产的泡沫、房地产价格都会有一点作用的。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