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里罗是诺贝尔文学最具竞争力的作者。他的作品带有明显的后现代主义特点。在他各种题材的作品中都贯穿了一个不变的思想主旨,那就是:深挖历史现实中的社会问题,质疑与批判人们的精神信仰以及生态环境。比如《大都会》。
跟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一样,唐·德里罗的《大都会》也是描写发生在一天之内的故事。小说的主人公埃里克·帕克是一个年仅28岁的资本和投机大亨。他生活在纽约,住在一栋大厦顶楼的有48个房间的公寓里,并且有一个游泳池、一个电影放映室、一个体育馆和两部专用电梯。
在路上,他经历了交通堵塞。目睹无政府主义者的抗议、暴乱和一个抗议者的自焚。在车上与多个同事讨论,做体检。与不同的女人发生性关系。大量买进日元,随后日元暴跌,濒临破产。他还造访了一家电影院。
后来安全主管向他报告,有个精神错乱的前雇员正伺机杀他。他和杀人犯进行看似荒诞的对话,并最终在高科技的表盘上预见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纷繁离奇的事件和大量思想、意识流的穿插,将故事本身撕裂得支离破碎。
可是,种种看似杂乱无章、彼此独立、毫无联系的人物和事件却又被囊括在一个庞大的、有条理的、具有内在统一性的系统整体中。这个系统就是一个由技术和以技术作为支撑的资本所构筑起来的复杂世界。
一个被技术统治的世界
人类终将被技术统治,迈向一个被技术操控的世界。
首先,技术进步带来了物质的丰富,抹平了阶级,让人沉浸享受之中,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乖乖被统治。
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为人类生存和生活提供了足够多的物质,并且技术越发达,生产效率越高,产品越来越普及,人们越来越能平等的享受丰富的物质。甚至以前普通老百姓都接触不到的产品,随着技术的进步也能普及到千家万户。
人们沉浸在物质的享受中,慢慢变得安逸、顺从、服从,已经没有了反抗意识,因为都怕失去既得利益。
其次,技术进步带来了控制的加强,技术进步=奴役的强化。当技术与极权相结合的时候,一个更强大的专制机器诞生了。
技术异化导致技术统治,技术统治必然是一种极权社会。技术带来了一个极权社会,在物质生活以及意识形态层面进入一种极权统治时代。
“一个比大革命所推翻的政府更加强大、更加专制的政府”
一百多年以前,托克维尔在他的《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中就阐释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大革命之后的现代国家,是“一个比大革命所推翻的政府更加强大、更加专制的政府”。一个更加强大,更加无限制的专制,科技、专制、暴政、意识形态的结合在一起的强大、理性的专制机器国家。
这样的国家里,统治者或在武力,或在组织,或在财富,或在文化,或在以上诸多方面,强于被统治者。统治者不只是因所垄断的生产或工作资料使人依附于他们,而且是以其理性化组织方式所具有的强大竞争力使人归附。
所以,个体在事实上难以与组织尤其是机器化的理性组织相抗衡。这是一个残酷的“适者生存”的过程。
技术统治的可怕
传统社会的传统权力凌驾于社会之上,是点对点的、局部的、断片式的,权力既不能也不欲干预一切人的一切生活。
但现代社会的现代权力则是全面渗透于人类生活,后者成为其连续性、无缝隙的监控场域。权力者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处理任何个体,毫无障碍,毫无风险,后者既无法反抗,亦无从逃避,甚至难以知觉。
现代权力不再像传统权力那样,只是针对正发生或已发生的“失序”状况的事后反应,而是在时间的全流程和空间的全领域中展开其运作:自然时空变成了一张被穿透、切割或屏蔽的监控之网。
1、技术进步带来了大工业化的生产和社会专门化分工,使得人变得如同机器一样,日复一日地重复劳作。
2、遍布城市各个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监视和引导着人们的道德与法律底线。
3、大数据和算法控制着人每天对信息和新闻的接受,你每天看到的都是基于大数据后,被算法演绎后的内容;
4、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类似于电子身份证的东西,扫一扫就能知道你的一切,包括出生、个人履历、婚姻状况、社会信用等等。甚至通过这个系统管控你的人身自由,比如通过一些特定的二维码形式赋予你,如果你达不到条件,你将寸步难行。
统治者甚至可以在任何他们想用的场景中来实行控制,比如维权、维稳、社会管理之中,而你却无招架之力。因为技术统治对人的生活是一种强制性要求,甚至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技术已经开始大规模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以主宰民众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今天的国家机器,“在原则上是无法战胜的,一切从内部反抗它的事物都会遭到绞杀。如果实际统治者肆无忌惮地利用一切手段,那么现代技术手段就会给予他巨大的优势。”
技术统治与专制暴政的结合,在这种强大技术专制机器面前,民众根本毫无还击之力,只能束手就擒。统治者加害于人是一件轻松自在的事。每个人都可以让强大的君权为他所用,满足自己的目的,反对别人。只要一个人知道如何利用他,就能随意将君权机制操纵于股掌之间,创造机会使其效用符合自己的利益。从上到下层官僚,暂时掌握了操作权的人都会尽最大可能地“使用”它。
没有任何一个时代的人,如今天的民众那样,更近于蚍蜉、蝼蚁,即便古代世界的奴隶也不是这样。没有比技术统治时代那样,政治更为全然地被缩减为赤裸裸的统治的。所谓的水能覆舟就是个笑话,虽然他们有数量优势,但在技术面前,完全归零。
难怪法兰克福学派的马尔库塞要得出:技术进步=社会财富的增长=奴役的扩展,这样骇人听闻的结论。
技术发展极大提升了统治者管控民众的能力。他们是可以以任何口实,甚至根本无须口实——因为,技术具有匿名性——限制乃至消灭任何一种不利于他们的意见的。
一旦技术、专制、暴政、意识形态结合在一起的强大、理性的专制机器形成,那么,权力者将获得古代神话中神或命运的力量,而绝大多数人都将成为他们的玩偶,玩弄于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