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YLE ELLINGSON

哪一种更容易想象？——弗拉基米尔·普京突然宣布结束对乌克兰的战争并撤军？或者，一个没有普京的俄罗斯会修改政策、结束战争并开始在和平的新基础上与乌克兰和西方建立关系？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乌克兰战争在很大程度上是普京个人执念的结果，他不太可能自愿同意结束这场战争。这留下了另一种可能性：没有普京的俄罗斯，俄罗斯和平的一切希望都系于政权更迭。

这似乎也不太可能。战争持续六个月后，普京的权力似乎丝毫不逊于和平时期。他的支持率很高，在俄罗斯没有一个能够发出声音的对手。他最有可能的两位继任者——总理米哈伊尔·米舒斯汀和反对党领袖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一位受制于对总统的忠诚，另一位则在监狱。任何一位若要上任，普京就必须离任。但除了突然心血来潮或医疗紧急情况外，他不会离开。普京的继任者很可能是普京。

这是一个许多人难以接受的黯淡前景。面对一个让国家走向毁灭的总统，统治精英的成员自己也受到战争的严重影响，为什么他们之中没有人推动普京下台？为了自己的阶级和国家的利益，会想方设法推翻总统的勇敢的技术官僚或职能部门在哪里？这些在西方经常被探讨的问题，与其说是激发分析，不如说是一种哀叹。但答案就在眼前。

多年来，俄罗斯国内外的批评者依靠一个重要主题来激起对普京的反对：腐败。有一段时间，这种方法取得了一些进展，特别是纳瓦尔尼的工作，他精心制作的视频记录了包括普京在内的统治精英的腐败行为，似乎削弱了总统的声望。

但腐败是将体制维系在一起的粘合剂，而不是破坏体制的催化剂。普京的权力建立在他的下属的盗窃之上，他的目标可不是确保他们的舒适和福祉。他的目标更有可能是将统治阶级束缚在一个集体负责的阴谋体系中，确保其绝对团结。在这种共谋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挑战总统。

严格来说，将这样的系统称为腐败并不完全正确。腐败必然背离规范，而在普京的俄罗斯，官员靠来路不明的钱生活恰恰是规范。真要一板一眼地按法律行事，几乎每个俄罗斯部长或州长都可能最终入狱。但在实践中，普京总是有选择地使用法律。每当他的一个有影响力的下属被指控腐败时，人们想到的主要问题是逮捕背后隐藏的政治原因。

前经济部长阿列克谢·乌柳卡耶夫就是这种情况，在与手眼通天的俄罗斯石油巨头俄罗斯石油公司首席执行官、普京的朋友伊戈尔·谢钦发生冲突后，他被指控收受贿赂。几位州长也是如此，包括尼基塔·别雷赫——他曾领导一个主要反对党，以及谢尔盖·富加尔——他在选举中的胜利是克里姆林宫不希望看到的，他被指控的罪名不是腐败而是谋杀。

在俄罗斯，所谓的腐败应该更准确地称为教唆和勒索系统。如果你忠诚并且总统对你满意，你就有权偷窃——但如果你不忠诚，你会因偷窃入狱。近几十年来，普京体制内只有少数人公开表示反对，这并不奇怪。恐怖总是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让人听话。

战争有可能颠覆这种计算。统治阶级因掌权而获得财富，现在遇到了一个新的现实：他们在西方的财产要么被没收，要么受到制裁——不再有游艇，不再有别墅，无处可逃。对于许多与政府关系密切的官员和寡头来说，这意味着他们所有人生计划的崩溃，而且原则上可以推测，对于战争，普京的盗贼们比俄罗斯任何一个社会群体都更加感到不满。

但有一个问题：他们正是以政治代理人的身份换取了这些游艇和别墅。俄罗斯内部政治的根本阴谋与这一事实有关。普京的军事冒险对他一直依赖的当权派精英的生活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但依赖权力来获取财富和安全的精英阶层发现自己没有资格对普京说不。

这并不是说他们的不满没有暴露出来。财政部长安东·西卢阿诺夫公开谈到了在新情况下履行职责的困难。国家财政审计机构主席、克里姆林宫内部人士阿列克谢·库德林在与普京会面时解释说，战争已将俄罗斯经济带入了死胡同。甚至国家军工垄断企业的负责人谢尔盖·切梅佐夫也写了一篇文章，称普京的计划不可能实现。但没有政治影响力的支持，这样的观点不会引起普京的注意，也不会给他带来危险。

的确，战争经常令军官和将军中产生新的精英，他们可能会威胁总统的统治。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在俄罗斯，可能是因为普京试图阻止他的将军们获得太多名声。直到6月底，俄罗斯在乌克兰战场上的指挥官的名字一直是保密的，有关这场战争“英雄”的宣传更倾向于报道那些已经失去生命、不再能表达政治野心的人。无论如何，普京身边都有他青睐的安全人员，他们的忠诚毋庸置疑。

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官员除了等待别无选择。他们可以尝试进行某种自己的秘密游戏，包括与西方的单独谈判，但到目前为止，没有证据表明俄罗斯精英有人道主义走廊。即使有人——例如与普京关系密切的寡头罗曼·阿布拉莫维奇——设法打入西方，等待他的也只有没收资产和怀疑。相比之下，普京的偏执或许甚至更可取。

如果执政精英无法推翻普京，那么专业的中产阶级或许可以？但是，这样的前景也不容乐观。对于站出来批评战争的人来说，国有的第一频道的编辑玛丽娜·奥夫扬尼科娃的命运很有启发意义。在一个受欢迎的晚间新闻节目的直播中，她站在播音员身后，举起一张写着“停止战争”的海报。在这次高调的抗议活动后，为了避免被捕，她逃离了这个国家，将家人留在莫斯科。

几个月来，她行走于欧洲各地，遭受了无数指责——不管她的抗议行为多么令人印象深刻，她首先仍然是普京宣传机器中的一个齿轮。她回到了俄罗斯，在那里她遭到逮捕，并被多次罚款，被控传播虚假信息，她的家遭到搜查。她在媒体和更广泛的职业群体中的前同事们必须明白，模仿她的行为没有意义。与其冒着破产和声名狼藉的风险，还不如在工作中静观战事。

在大众层面，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初很有希望的反战抗议活动已经被监禁威胁完全扼杀。现在，公开发表批评性的言论几乎不可能，更不用说集会或示威。政权挥舞着镇压的大棒，完全控制了国内局势。

相反，如今严重威胁普京实力的因素是乌克兰军队。只有前线的损失才能带来改变俄罗斯的政治局势的现实可能性——俄罗斯的历史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在19世纪中期的克里米亚战争中战败后，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被迫推行激进的改革。1905年日俄战争后也发生了同样的事。苏联的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阿富汗战争的失败推动的。如果乌克兰设法让俄罗斯军队遭受重大损失，类似的过程可能会展开。

然而，尽管到目前为止已经造成了诸多破坏，这种转变感觉还很遥远。在目前和可预见的未来，统治俄罗斯的是普京——以及对一旦没有他，事情会变得更糟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