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倪忆

在中国现代数学史上，安徽旌德江氏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这个家族出现了江泽涵、江泽坚、江泽培三位重量级数学家，对中国数学产生了很大影响。然而，有一位家喻户晓的旌德江氏子弟，虽然不是数学家，同样为中国数学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他就是刚刚逝世的江同志。

江同志从小就多才多艺，各科成绩都非常优秀。1946年到1947年，江同志在上海临时大学和国立交通大学就读。当时上海物价飞涨，生活不易。为了糊口，江同志的应对方法跟今天的许多大学生一样，就是进入教培行业。他充分利用自己的数学特长，在课余时间到上海青年会开办的夜校去教代数和三角学。他还去给富家子弟做家教。

江同志1946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当时交大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是数学系学生胡国定，江同志因此与他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1947年，胡国定被陈省身先生推荐到南开大学，在那里工作直至去世。胡国定曾担任南开大学副校长、中国数学会副理事长和南开数学研究所第二任所长。（首任所长为陈省身。）

胡国定是江同志所熟识的第一位职业数学家，日后他成为江同志与数学界沟通的桥梁。例如2000年10月12日，江同志在中南海会见了出席在南开大学召开的、纪念周炜良、陈国才的“代数几何与代数拓扑国际学术会议”的中外著名数学家。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学术会议，召开地点也不在北京。如果没有老友胡国定在其中穿针引线，很难想象日理万机的江同志会去接见与会者。上图便是当时新闻报道的镜头，江同志在与英国数学家阿蒂亚握手。照片中左二即胡国定，最右则是南开大学校长侯自新，也是一位数学家。

在交大读书期间，江同志上过电机系教授顾毓琇教的微积分课程。后来江同志多次在中美两国会见顾毓琇教授。1986年顾毓琇回国参加交通大学九十年校庆，时任上海市市长的江同志赋诗一首赠送予他：“重教尊师新地天，艰辛功读忆华年。微分运算功无比，耄耋恢恢乡国篇”。

上图照片是1997年10月30日，江同志访美期间特意前往费城顾毓琇家中探望。

1947年，江同志从交大毕业。在他的传记《他改变了中国》中，列出了一些同学们给他的毕业留言：
　　　　“江zemin兄是班里著名的‘博士’。”
　　　　“他的成绩经常名列前茅，尤其精于数学；他喜欢辩论并往往赢得胜利——鉴于此，我们授予他‘博士’头衔。”
　　　　“他热爱体育运动，特别喜欢单杠和短跑。”
　　　　“近来，他特别喜欢写诗和操琴，颇有乃祖‘江公’之风。”

尽管没有从事数学工作，江同志终身保持着对数学的爱好。1990年，第31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在北京举行，引发了社会上的奥赛热。当年7月30日，江同志和李总理在中南海怀仁堂会见了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化学、物理、信息学竞赛的中国代表队领队和队员。他说，看到这么多青少年在国际竞赛中获奖，为祖国争得荣誉，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感到由衷的高兴。事实证明，中华民族是一个优秀的民族，我们要有高度的民族自豪感和自尊心。

江同志尤其对平面几何十分感兴趣，曾经向陈省身、张景中等数学家请教他中学时学过的一道被称为“密克圆”的五点共圆问题。2000年12月20日，江同志来到澳门濠江中学，即兴在纸上写下这道题，出给同学们做，引发了社会上对密克圆研讨的热潮。

1997年11月1日，江同志在哈佛大学全程用英文发表了演讲。在演讲中，他多次提到中国古代的数学成就。他说：“记得我在高中读书时，老师给我们讲微积分，第一课就是讲《庄子》中的‘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很形象地使我建立起极限的概念。这表明中国古人就已认识到事物的发展变化是无限的，也说明我们的先人对自然界的认识已达到相当的水平。”“先秦的数学家提出了勾股定理。南北朝的祖冲之算出圆周率为3.1415926。”

2001年11月2日，江同志视察北京工业大学时，看到黑板上有关于导数的内容。他一时兴起，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并讲述了其中朴素的极限思想。

作为国家领导人，江同志展示他对数学的兴趣，本身就是对数学教育和数学普及的重大利好。江同志还多次以他的行动，对中国的数学研究表示支持。他曾经多次会见数学大师陈省身、丘成桐等人。下图是1993年，江同志会见丘成桐先生的场景。

1994年和2005年，江同志两次视察陈省身先生创办的南开数学研究所。在2005年9月27日的那次视察中，他说：“昨晚，我和胡国定谈了一个多小时的数学，我似懂非懂，但认为数学很重要。我一直在思考中国科学的发展问题。我们的应用科技在短时间内赶上世界发达国家并不容易，因为需要实验室，需要大量的投入。但是数学可以不用投入那么多。数学是众多学科的基础，中国有优良的数学传统，古代就诞生过祖冲之等数学家。中国，应该能够把数学搞好。我希望你们越办越好，多出人才，多出成果。要把南开数学所办成世界一流的研究所。”

借此机会，胡国定向江同志介绍，由于创始人陈省身先生的伟大成就和号召力，南开数学所在国外一般被称为“陈省身数学研究所”。

于是江同志欣然在留言中使用了“陈省身数学研究所”这个名称。题毕，他对大家说：“我回去再正式写一幅吧。”

2005年12月3日，在陈省身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际，南开数学研究所正式改名为“陈省身数学研究所”，新的名字正是江同志所题。

2002年国际数学家大会在北京举行。江同志多次在各个场合向国际数学界表达中国政府对大会的支持。8月20日开幕式当天，江同志会见了前来参会的11位中外著名数学家。

上图中，第一排：朱光亚、周光召、格利菲斯、李同志、帕利斯、江同志、陈省身、温同志、蒙弗德、丁石孙、宋健；

第二排：马志明、田刚、吴文俊、鲍尔、杨乐、纳什、张恭庆、张玉台。

江同志随后出席了国际数学家大会开幕式，并和国际数学联盟主席帕利斯（下图右二）一起为两位菲尔兹奖得主拉佛阁（右一）和沃沃斯基（左一）颁奖。

关于这张合影，还有一件趣事。合影中的一位仁兄，在离开中国时，因为携带现金过多而被海关拦下。一时情急，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份《人民日报》，头版上正是这张照片，于是便被放行了。据汤涛院士介绍，前面那张多人合影里，有位数学家也因该合影而在通关时得到了贵宾礼遇。

在《美国数学会通讯》关于国际数学家大会的报道中，对江同志不乏赞誉。文中写道：“跟大家通常所知的政治家不同，他不是冲进来发表演讲然后离开。相反，他坐在那里听了九十分钟，只是在颁奖时才离开座位。”

陈省身先生发表演讲时，起初话筒离他稍远，于是江同志亲自起身为陈先生调整话筒。这一幕让许多与会的数学家动容，难以忘却。

江同志是一位具有文人气质的领导人。他虽然不是数学家，却足可称为数学之友。他为中国数学所做出的贡献，将被数学界长久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