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友软件上，右滑就代表喜欢。（图/pixabay）

并且有研究指出，交友软件上关于外表的呈现最不准确[1]。

首先迷惑人的是屏幕上一张张角度刁钻、滤镜拉满的照片。有研究发现，女性的照片通常比男性更不真实。女性会更多地使用后期修过的图，或者妆发齐全、打光精致的写真照，并且上传的照片往往是几年前自己相貌更年轻时的旧照，而非近期的照片[3]。

你在线上为她过去大学青葱时期元气满满的样子心动不已，线下见到的可能只是一颗活力不再，被社会摧残过的打工人之魂。

其次，在个人资料上，女性往往低报体重，男性往往高报身高。

人们在填写个人资料时普遍存在四舍五入现象。一项针对美国四大约会平台的研究显示，女性的实际体重比她们个人资料上的体重平均重近8斤[1]。

在美国交友平台OkCupid上，男性用户填写的身高分布曲线比美国男性的平均身高分布曲线整体右移了两英寸（5cm），也就是说人均谎报了5cm身高。从5英尺8英寸（172cm）开始，曲线的右移偏离程度更大[4]。假如一个男的真实身高有172cm，他们就会虚报更多的身高，以够到6英寸（183cm）这个美国约会市场上女性常用的筛选条件，避免他们在第一步就直接被系统过滤走。

OkCupid上的男性平均谎报了5cm身高。（图 / OkCupid）

社交媒体上流传着这样一种简单直接的判断方法：“一个男的如果没有在资料上写他有多高，那他一定没有180”。在交友软件上，连把180贴脑门上的男的究竟有多高，也需要打一个问号了。

其实，交友软件上的男男女女们在外表塑造上花的小心思不无道理，因为在交友软件的使用环境下，什么性格、内涵都靠边站，颜值身材才是硬通货。

首先，相貌吸引力本就是两性在短时约会择偶时的首要标准。在一项实验中，一群大一学生来到了一个由研究者设计的新生欢迎舞会现场。研究者测量了参与者的自我接纳程度、智力、性格等多项变量，发现最终决定参与者是否喜欢约会对象的唯一因素还是相貌吸引力[5]。

交友软件的界面和功能设置无疑放大了相貌吸引力的重要性。一项眼动追踪实验显示，交友软件中的照片会最先抢夺走用户的注意力，更有吸引力的照片也会得到更频繁、更长的关注[6]。在滑动挑选的机制下，占了几乎一整个屏幕的照片成为了我们对他人第一印象形成的重要线索。

男女在外表上撒谎的差异则与不同的择偶思路相关。进化心理学认为，我们能够从人们释放出的一些可观察信号中，得知某些无法直接观察到的品质。从进化上来讲，男女都渴望更优质的遗传资源。女性倾向于选择高个子男生，以获得更优质的基因[7]。男性则在择偶时寻求年轻和外表的吸引力，而苗条的身材被认为是年轻的象征[8]。男男女女们在外表上撒的谎，是在迎合对方的择偶偏好。

从结果来看，的确很奏效。在美国交友软件上，身高填写为190cm的男性收到的联系讯息比170cm的男性收到的要多60%；BMI为17的女性收到的联系讯息则比BMI为25的女性多77%[9]。

然而回到现实中来，根据近年的统计数据，美国仅有15%的男性达到183cm[10]，一个健康身材的BMI应落在18.5到25之间[11]。虽然没有针对中国交友软件的欺骗行为的研究，但我们也可以得知，交友软件的世界是通货膨胀的，你总要在心里加加减减才算有个底。

网上的钻石王老五，

可能只有“老”是真的

通货膨胀的不只是身高，男性还更有可能在收入、受教育水平这些代表了社会经济地位的指标上夸大其词。

一项研究让参与者自我报告自己为了获得约会的机会，在不同方面撒谎的可能性。结果显示男性自述的在个人资产（收入、受教育水平）上撒谎的可能性大于女性[12]。

男性对社会经济地位撒谎的倾向，还体现在他们对这种行为的态度上。当研究者让参与者评估自己对于某个谎言的可接受程度时发现，相比起其他谎言，男性对于在社会地位上的谎言更加宽容[1]。这一方面是因为在“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模式下，男性一般不会太过看重女性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这或许也是男性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社会心理学家认为，是我们的自我认知限制了欺骗行为。我们会避免做那些使自我认知从“一个正直的人”变为“一个骗子”的事，但低于一定阈值的小谎言不会引发这种自我认知的转变[13]。男性对于社会地位谎言的宽容，可能会导致他们比女性更容易在这方面撒谎。

事实上，有些人就是这么做的。有学者将美国某约会网站的用户信息与美国人口动态调查（CPS）的数据进行了对比，发现网站用户的平均收入高于CPS统计的平均收入，并且大约有3.5%的网站用户宣称他们的年收入超过20万美元，然而在CPS的样本中甚至没有能达到这个收入水平的[9]。

OkCupid的统计数据发现，超过三十岁的人对于收入的夸张行为更多，且男性的夸张程度在各个年龄层都大于女性[4]。毕竟二十多岁的小伙没有钱，还能看在年轻肉体的份上耍耍朋友，到了三十岁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就不得不用向上浮动些许的数字装点装点门面了。

30岁后，夸大收入的人增多。（图 / OkCupid）

没有人不爱钱，男人和女人一样，都更喜欢收入高的伴侣。然而，女性对高收入男性的偏好更强。收入越高的男性，在交友软件上收获的联系数量越多；性别对调后则没有观察到这一联系。就受教育水平而言，较高的教育水平会增加男性的约会成功率，相比起一个高中学历的男生，大学毕业男生的成功率要高35%。但女性的线上约会结果并不会因为高学历而增加，甚至研究生学历的女性相比起较低学历的女性，成功率还有所降低[9]。

男性对于收入的夸大程度在各年龄段都大于女性。（图 / OkCupid）

这一结果和进化心理学的观点一致。对于女性而言，男性生育子女的价值与他提供养育后代的经济来源关系更为密切，因此女性在择偶时会更关注男性的社会经济地位[14]。不过在交友软件上，你需要警惕每个“月薪x万”中含有的水分，否则你以为自己遇见了钻石王老五，实际一深挖，没有“钻石”，只有“老”。

见光死，可能不是因为撒谎

在男女比为6：1的交友软件上，不少女性一边感叹“真是屎里淘金”，一边想着“万一呢”，锲而不舍地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者。遗憾的是，就算你经过了层层筛选，多次的聊天对话，确信他真的很不错，你们还是很有可能见光死。

据探探和中国社科院联合发布的报告，在探探上网恋“奔现”成功率最高的城市是北京，但比例也仅有5%[15]。在统计学上，这是标准的小概率事件，和你在原神上一发抽中四星角色的概率差不多。

经历下头瞬间后的你直呼诈骗，但奔现失败可能还真不是因为撒谎。

研究显示，由于人们都清楚且希望线上的交往会转向线下，因此在交友软件上的谎言大多数只是一种战略性的轻微夸张，比如175cm的男生凑到180cm，皮肤不好的女生磨磨皮，以提升自己的吸引力，而不会生造出一个与自己完全不符的形象[1]。人们在交友软件上说的那些谎一般在线下见面时也不容易被发现，毕竟不是每个人的眼睛都是尺，能准确识破那5cm的小心机。

所以线上很美好，线下见光死也许不是因为对方撒了多大的谎，而是因为他在线上只呈现了自己积极的一面。在交友软件中表演是低成本且易控制的，在简介中列上几个豆瓣书影音清单，就会给人一种文艺青年的印象。当你见到更立体多面的个体时，面对那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真实，难免会容易感受到“受欺骗”。

（图/unsplash）

同时，在线上交往的环境中，由于部分判断信息的缺失，我们也倾向于将对方想象得更美好。在交友软件中，你和心动对象的交流仅限于聊天框，它在为双方提供表演空间的同时，也提供了一种想象空间。在线上交往中，人们会不自觉地将心中理想伴侣的属性投射到对方身上[16]。有研究表明，在初次接触时，相比起面对面交流，网上交流产生的好感度更高[17]。

他的秒回、他的可爱表情包、他的冷笑话......在别人眼中毫不起眼的细节，在你的想象中都能直接或间接地指向你的理想型。

然而想象越美好，见面越失望。当你一天天在交友软件上的表演与想象中越陷越深，现实见面越可能下头。有研究对比了仅进行线上交流、线上交流后更早地转向面对面交流、线上交流后更晚地转向面对面交流三种状况对于好感度的影响，结果发现，长时间的线上交流后再转向面对面交流会对关系好感度产生负面影响[17]。

此外，线下见光死，还可能是因为双方的关系诉求不匹配。有学者将中国交友软件的使用动机归纳为六种，分别是寻求爱情、随意的性关系、交流的便利、自我价值确认、兴奋的刺激和跟随潮流[18]。走到线下，才发现你想走心，而对方只想走肾，此前线上的暖心陪伴变成了带有目的性的行为，回头想想让人直呼下头。

由此可见，即使有庞大的用户池和智能算法分发，交友软件也不能为甜甜的恋爱帮上太多忙。

归根到底，交友软件只不过是拓展了你碰见他人的范围。

但爱情的降临，终究还是一种玄学。

[1] Toma, C. L., Hancock, J. T., & Ellison, N. B.（2008）. Separating Fact From Fiction：An Examination of Deceptive Self-Presentation in Online Dating Profiles.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 34（8）, 1023–1036.

[2] Peng, K.（2020）, "To be attractive or to be authentic? How two competing motivations influence self-presentation in online dating", Internet Research, Vol. 30 No. 4, pp. 1143-1165.

[3] Hancock, J.T., & Toma, C.L.（2009）. Putting Your Best Face Forward：The Accuracy of Online Dating Photographs.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59, 367-386.

[4] OkCupid.（2010）. The Big Lies People Tell In Online Dating. https://theblog.okcupid.com/the-big-lies-people-tell-in-online-dating-a9e3990d6ae2

[5] Walster, E., Aronson, V., Abrahams, D., & Rottman, L.（1966）. Importance of physical attractiveness in dating behavior.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4（5）, 508–516.

[6] van der Zanden, T., Mos, M. B. J., Schouten, A. P., & Krahmer, E. J.（2022）. What People Look at in Multimodal Online Dating Profiles：How Pictorial and Textual Cues Affect Impression Formation. Communication Research, 49（6）, 863–890.

[7] Lu, H. J., Zhu, X. Q., & Chang, L.（2015）. Good genes, good providers, and good fathers：Economic development involved in how women select a mate. Evolutionary Behavioral Sciences, 9（4）, 215–228.

[8] Wang G, Djafarian K, Egedigwe CA, El Hamdouchi A, Ojiambo R, Ramuth H, Wallner-Liebmann SJ, Lackner S, Diouf A, Sauciuvenaite J, Hambly C, Vaanholt LM, Faries MD, Speakman JR. 2015. The relationship of female physical attractiveness to body fatness. PeerJ 3:e1155.

[9] Hitsch, G. J., Hortaçsu, A., & Ariely, D.（2005）. What makes you click：An empirical analysis of online dating. In 2005 Meeting Papers（Vol. 207, pp. 1-51）. Minneapolis, MN：Society for Economic Dynamics.

[10] NATIONAL CENTER FOR HEALTH STATISTICS.（2021）. Anthropometric Reference Data for Children and Adults：United States, 2015–2018.

[11] Merck Manuals.（2023）. Body Mass Index（Quetelet's index）. https://www.merckmanuals.com/medical-calculators/BodyMassIndex-zh.htm.

[12] Hall, J. A., Park, N., Song, H., & Cody, M. J.（2010）. Strategic misrepresentation in online dating：The effects of gender, self-monitoring, and personality traits. Journal of Social and Personal Relationships, 27（1）, 117–135.

[13] Mazar, N., & Ariely, D.（2006）. Dishonesty in Everyday Life and Its Policy implications. Journal of Public Policy & Marketing, 25（1）, 117–126.

[14] Buss, D. M.（1989）. Sex differences in human mate preferences：Evolutionary hypotheses tested in 37 cultures. Behavioral and Brain Sciences, 12（1）, 1–14.

[15] 探探, 中国社会科学院.（2022）.《中国城市约会指数报告》.https://socialbeta.com/c/12543.

[16] Walther, J. B.（1996）. 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impersonal, interpersonal, and hyperpersonal interaction. Communication Research,23（23）, 3-43.

[17] Artemio Ramirez Jr & Shuangyue Zhang（2007）. When Online Meets Offline:

The Effect of Modality Switching on Relational Communication, Communication Monographs,74:3, 287-310.

[18] Ren F, Wang K. Modeling of the Chinese Dating App Use Motivation Scale According to Item Response Theory and Classical Test Theory. Int J Environ Res Public Health. 2022 Oct 24;19（21）:138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