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性史1926》再版,距其因“有伤风化”而被封禁已经过去了88年。半个多世纪以来,关于作者张竞生的唏嘘品评从未停止。
1926年的5月,位于上海四马路的光华书局,可忙坏了。
大量的顾客挤在不大的屋子里,抢着要买一本书。门外还不断有人往里挤,租界的警察不得不拿起水管冲散人群,以维持秩序。
到底是啥书遭到抢购?就是北大教授张竞生编的《性史》。
被驱逐的“性学博士”
1920年,32岁的张竞生从法国留学归来。
极为淡薄的国民性意识,让这位哲学博士诧异:即将结婚的夫妻只能在新婚前夜从窃窃耳语中习得性知识;女性地位低下,乐于交际的年轻女子被称作“浪女”;贫病交加的家庭往往更执着于生育,甚至通过卖孩子的方式维持生活。
他给时任广东省长陈炯明上书,要求“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一对夫妇只能生两个孩子”。陈炯明看得目瞪口呆,背地里叫他“神经病”。
生不逢时的张竞生又跑去广东金山大学任代理校长,力排众议招了8名女学生,还在一次女生溺水时为其做人工呼吸。
这些举动让他为地方所不容,被迫辞职。
1921年,北大校长蔡元培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在当时“谈性色变”的中国社会中,北大似乎是唯一的净土:作为新文化运动起源地,这里自由气氛浓厚,学术研究很少受到限制。
中华民国首批公费留学生(部分)出国前于上海合影,前排右二是张竞生。
于是张竞生欣然前往,先后在北大主讲逻辑学、风俗学、行为论史等课程。
向社会征集性经验
1926年,张竞生在《京报》上刊登《一个寒假的最好消遣法》,面向社会征集与性有关的故事。
征集启事中写道:“包括但不限月经、梦遗、自淫、同性爱、性病、嫖妓、新婚、变态……请详细写出来。”
唯一的要求是“事件要真实而非虚构”,因为“这是科学研究”。
发完征集“性史”的广告后,张竞生收到了200多篇回信。
回信令张竞生兴奋,“这说明中国人并没有在性压抑中窒息,也说明性的话题的确一直被大众关心。”
1926年5月,他从文章中遴选了七篇“个人性史”,尺度之大在学术文章中前所未有,其中用语的大胆开放也空前绝后。
每篇文章结尾,张竞生都针对某一性问题,诸如夫妻如何通过性生活协调双方情感问题、避孕等等问题,写了通俗而科学的“编后语”。
张竞生执教北大所编《性史》及著作《爱的漩涡》。| 百度百科
接着,他以性育社的名义试探性将文章以《性史》之名出版了。只出一集,总共只印了1000册。
迅速遭到读者疯抢。
市场对《性史》的需求高涨,盗版猖獗,甚至有人假借张竞生之名续写《性史》,打着学术旗号,行“专门挑动读者肉欲”之实。
该书给了张竞生一辈子都没能洗脱的“污名”。不仅是封建守旧的“遗老”们,甚至是提倡先锋自由的文人们也认为张竞生此举不当。
很快,张竞生被迫离开北大,到上海再寻生计。
盗版的《性史》续集。
臭名远扬的“性博士”
1927年,失业的张竞生创办了《新文化》月刊,继续为自己的性学理论创造平台。
期刊继承了张竞生开放自由的性别理论,在创刊号中就提出了“妇女继承权”,要求妇女和男子一样具有遗产继承的权利。
其中,还夹着一篇他自己撰写的反对“处女膜崇拜”的文章。
好景不长,当年11月,各租界巡警以“淫书“之名查封《新文化》,彼时才刊印六期,张竞生的理想再次胎死腹中。
《新文化》月刊前两期。
接连的打击并没有让张竞生沉沦,他和老乡投资办起了一家“美的书店”。书店中所放的书大多与性学相关,包括国外关于性学研究的名著。
张竞生一如既往毫无顾忌。
他计划以5年为一个周期,翻译一批外文书籍在店里出售,再凭所得利润“依样画葫芦”地出版书籍。
他白天编稿,晚上译稿,夜以继日却不知疲倦。这套书涉及的范围极广,主要是西方性学理论研究,包括《性冲动的分析》、《视觉与性美的关系》、《同性爱研究》等书。
可惜不幸再次砸中张竞生。
他因翻译英国“性心理学家”蔼理士的书籍被巡警局传讯,理由是“销售淫书”。仅那次他就被罚了400大洋。
后来,他还被传唤了六七次,最终的结果都是罚款。每次风波出现后,报章都会大肆渲染“性博士”的名号,弄得张竞生臭名远扬。
美的书店开业通知
屋漏偏逢连夜雨,时任浙江省教育局局长的蒋梦麟以抹黑北大为由抓捕张竞生:
“我们以前在北大请他当教授,是请他教哲学的,他竟这样捣乱,所以非惩治他不可。”
张竞生被迫入狱,经保释才得以获释,条件是被驱逐出浙江境内三年。
一直陪伴他斗争的夫人储松雪不堪舆论,带着儿子离开。出狱后的张竞生举目无亲。
从此再不碰“性学”
1932年,受不了生活打击的张竞生自杀未遂,出国散心几年后,回到了广东,不想当官的他选择在基层农村做经济实验。
直到1970年去世,他再也没有离开过广东。
经朋友介绍,张竞生新娶了夫人黄冠南,一连和妻子生育了5个孩子。朋友嘲笑他言行不一:早年提倡节育,自己不也没能做到吗?
但这时张竞生已经不再在意了。
1947年张竞生(戴帽者)在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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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竞生事件结束,中国人再次公开讨论性是在1980年以后了。
回顾其一生,张竞生说:“凡思想家类多受诋于当时,而获直于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