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主义最核心的情感是“爱”,民粹主义最根本的驱动力是“恨”。
我在过去的文章中说过很多次了:爱“国”,我们爱的究竟是什么?是一个所谓“中国”的抽象概念吗?不是,是爱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山川河流、是爱这上下五千年的厚重历史、是爱这星光璀璨传承不绝的文化、是爱这塑造我们每一个人的语言和文字……尤为重要的,是爱组成这个国家的“人”。
鲁迅先生说过:“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没错,正是因为这些一个一个具体的人所构成的“集合”,才让这个“集合”那么值得去“爱”。
我在大年三十写的这篇文章《“基建狂魔”辉煌的背后,是一代农民工和土木人的汗与泪》里说过:所谓“基建狂魔”确实是值得夸赞的荣耀,但是我们要讲这荣耀赋予到具体的人头上,是那些天天加班、难有保障、几年回不了一次家的土木人和农民工们,才配得上享有这样的赞誉,而不是一个抽象概念的“威武了”“厉害了”。
所以我反对用“我兔”“阿中哥哥”这些过度抽象画的概念去替代一个超级复杂的客体。比如下面这个人就非常之典型,他以“那兔”这个经典形象作头像,说明他至少是认同宏观叙事下的大共同体的,但是他又瞧不起具体的人,尤其是瞧不起这个国家的主体——工人阶级,这就非常可笑了。
说到底他爱的不是具体的人或事,而是一个能让自己显得很“牛逼”的抽象概念,能让自己产生凭空而来的优越感去鄙视别人。这就是“民粹主义”的秘密——他们除了自己谁也不爱,反而要去“仇恨”去“攻击”,这是根植于人性最深处的恶。
为什么他们要用“爱国主义”去标榜自己,因为“爱国”是最无可置疑的政治正确,是最普遍最通用最被广泛理解的情感,所以“爱国”在民粹分子的手中成为了狐假虎威的道具,成为了攻击他人的大棒,成为了发泄自己低俗、恶意与无聊的最佳保护伞。
比如东京奥运首金健儿杨倩,因为微博里去年晒了耐克鞋,就有杠精质问她为什么晒耐克,还要逼她去买鸿星尔克。
比如当年因为救灾的优秀行为,人民热情支持鸿星尔克,但也有相当多的人去别的品牌、别的主播的直播间,骂他们为什么要跟鸿星尔克抢流量,甚至许多美食主播都深受其害。许多主播不堪辱骂泪洒直播间。
比如前一阵网友“战马行动”,指责商场中的宣传画是日本军国主义旗帜。
这里必须要指出的是:爱国主义跟民粹主义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民粹分子喜欢用“爱国”作为标榜,是因为“爱国”最正确最好用,用“汉奸”“卖国贼”去攻击人伤害最大。
然而,当有其他可以为这群人提供发泄无聊与恶意的出口时,当有一个共同的形式能够让这一群懦夫聚合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展示不需要“爱国”伪装自己仇恨的真实形态。
比如,《新京报》一篇不负责任的报道导致了对刘学州的网暴,最终被亲生父母抛弃、被媒体污蔑、被网友攻击的刘学州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新京报》的读者本身素质就比较低,而这篇不实报道又给了一些恶毒之人一个“大旗”:不孝。于是就以不孝、不懂感恩、骗钱看似“道德”的理由掀起了网暴。
比如,有一个粉头发的女孩子发了一张与自己祖父的合影,结果就被造谣“爷孙恋”。当澄清之后网暴者反而更多了,他们的理由是“小小年纪就染粉头发,一定不是什么好女孩”。最终女孩子不堪网暴自杀。
比如,这位母亲因为孩子在学校遭遇车祸,但是想发泄恶毒与仇恨的网友依然找到了理由:不够悲伤、孩子死了还化妆……最终这位母亲在孩子离世、校方推卸责任、网暴攻击的三重打击之下,从学校高楼一跃而下。
比如,很多老师上网课的时候,都会受到莫名其妙的网暴。这些网暴者有自己的组织,会在QQ群里分享网课信息,然后一拥而入对老师进行言语攻击。有一位老师因为不堪在网课中的频繁网暴导致精神崩溃,最终离开了世间。
还有,民粹主义当前最成熟的形态——粉圈。他们就是靠蝗虫一般的人肉、网暴、控评、刷分、举报、人身攻击来维系组织的。
维系粉圈的难道是“爱”吗?一部分确实是畸形的爱,但更有一部分是“恨”——是对家、是黑子、是资本、甚至是官方的恨——这些都是迫害我家“哥哥”的人,正因为这些敌人,才让我家哥哥显得如此可贵,才让我对哥哥的支持如此难得。
任何一个流量明星,其粉圈都是各大粉头控制的,而粉头则是从明星工作室领工资的“职业组织人士”。有的时候就是没有“敌人”,粉头也会伪造一些“敌人”,通过注册小号购买水军,伪装自家主子被“对家”黑了,从而凝聚粉圈以“仇恨”为根本的向心力。很多粉圈之间的相互攻讦,都是大粉头主动挑起并喜闻乐见的。
我上面举了民粹主义的五个例子,其实是层层递进的逻辑关系:第一个种是权威媒体错误的、有强烈指向性的报道所引发的民粹情绪;第二个是坊间谣言引发了恶趣味的猎奇,被戳破之后就换一种角度撒泼打滚;第三个甚至连虚假信息都不需要了,网友人均化身微表情大师,通过几张糊得不行的截图断定一个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亲“一点也不悲伤”。
等到了第四个阶段,已经不需要权威媒体、坊间传言、自己给自己找理由了,就是最纯粹的无聊、发泄、恶毒与仇恨,只要一定数量的人聚集在了一起,懦夫也变成了狂徒。第五个例子中的粉圈,则是当下民粹主义的终极形态——有组织、有纪律、有目的、有规划、有经济基础、有盈利模式。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关注粉圈问题,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社会学案例。
大家看看身边的例子不难发现:一个人追星,他同样是一个很友善很可爱可以正常交流的人,这并不冲突;但一个人加入了粉圈,他就变得极端、狂躁、富有攻击性且言论和思想都变成了“复读机”。
这就是“爱”驱动力与“恨”驱动力的区别。
当然,并没有说爱国主义就没有“仇恨”了。爱国当然也会“恨”,但恨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所爱的东西被伤害了:比如八国联军侵略我们的国家,日本鬼子屠杀我们的人民,贪官污吏压迫老百姓,资本家剥削工人阶级……我们当然也要去“恨”帝国主义、侵略者、剥削者、压迫者。但这种“恨”依然是根植于“爱”的。
所以说回到本文的主题:民粹主义和爱国主义有关系吗?一点都没有。现在很多民粹分子要高举着爱国的大棒、喜欢把别人打成汉奸,就是因为这面旗子最好用,就是因为可以很大程度上哄骗善良的围观群众。
而一旦这面旗子不好用的时候,他们就会果断抛弃而换取一面新的大旗——不管是自由主义、普世价值或是宗教。所以民粹主义是爱国主义最大的敌人,这些是虚假的爱国行为对于爱国信仰是一种很多的伤害,而越极端的民粹分子,也越会第一时间抛弃“不再好用的大棒”。
当年香港的动荡,我个人下了一个定义就是“民粹主义暴乱”,香港的暴徒跟如今潜在的民粹分子是一体两面的,只不过人家找的是新自由主义普世价值的大旗。
他们都通过各种谣言来获取凝聚力,但从头到尾都展现出一种低智商行为:
他们喜欢贴标签,只要不是他们的一份子,那就一定是敌人,并通过“敌人”来团结信众:
他们懦弱而欺软怕硬,喜欢欺负老弱妇孺:
他们只有像蝗虫一样聚合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变成猪突猛进的狂徒:
我在《毛泽东的大民主思想》后半部分专门有两小节讲运动中的“民粹主义陷阱”,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问题:纵使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全民参与的政治运动,而正因为它高贵的“全民参与”的理念,让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些“民粹主义陷阱”的负面惨痛案例。
共产主义的理想是要解放全人类,在这一场伟大的运动中,我们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有特权阶级、既得利益者、旧贵族们,同样有我们“自己的心魔”,这就是我反复讨论民粹主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