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的情况是猪肾对我不起作用，但总有一天会有人从中获益。”

当地时间周三，美国纽约大学朗格尼分校宣布成功完成全球第2例猪肾活体移植，手术还创造了另外一个纪录——这是人类历史上首次结合了机械心脏、猪肾和猪胸腺的联合移植术。

患者是54岁的Lisa Pisano，她同时患有终末期心衰和肾衰，正常情况下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但此次创举融合了多项最前沿的技术，不仅给了她生存机会，还向全球展示了现代医学的无限可能和希望。

外科医生团队在进行猪肾移植术

据报道，目前Pisano的恢复情况良好，已经可以下床活动，预计还需要一个月的观察和康复治疗才能出院。“之前我已用尽各种治疗方式，所以这次机会来临时，我决定要好好抓住它。”Pisano周三在新闻发布会中表示，她希望还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孙子孙女长大。

将死之人

Pisano不是第一个接受猪肾移植的人。上个月，美国麻省总医院宣布完成了人类历史上首次猪肾活体移植，那台手术的患者已经64岁，在4月3日顺利出院回家，最新的检查显示一切正常。

但不同的是，首台猪肾活体移植术是因为患者等不到合适的肾脏供体，而Pisano则是根本不符合器官移植的条件。Pisano的病情非常复杂，除了肾脏疾病，她还患有糖尿病、充血性心力衰竭，此前已在心脏中植入支架，并进行了多次导管插入术。2020年，Pisano又被诊断出结肠癌，切除了一部分结肠。

“她刚来医院时情况非常糟糕，估计在几天或几周内就将死亡。”主刀医生，纽约大学朗格尼移植研究所Robert Montgomery博士表示。在这种情况下，Pisano的移植成功率极不明朗，按规定没有资格接受稀缺的人体器官。统计数据显示，美国目前有近81万人患有终末期肾病，但去年只有2.7万人能等到供体。

“心衰患者无法进行肾移植，因为移植后的血压、血供会有异常，容易导致肾脏功能不佳。肾衰透析的患者也无法移植心脏，血液循环不畅会导致移植心无法正常工作。”上海市器官移植重点实验室主任朱同玉教授对“医学界”解释道，“除非开展心、肾联合移植，但除了手术风险大，还需要同时等到供体心脏和肾脏，基本不太可能。”

治疗陷入了死胡同，治疗团队于是决定采取一种从没有医生试过的方法，先给Pisano安装人工机械心脏，再开展猪肾和猪胸腺的联合移植。这一方案也获得了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紧急许可。

“在我得知被排除在器官移植名单外后，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Pisano在采访中表示， “当时医生认为我可能有机会获得猪肾移植的批准......我希望有机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8天内的2次手术

这一系列手术由两个独立的手术小组在8天内完成。

4月4日，纽约大学格罗斯曼医学院心肺移植科团队先为Pisano植入了机械心脏，这可以帮助Pisano的血液从左心室泵送到身体其他部位。“如果没有后续的猪肾移植，她连装人工心脏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一边用心脏泵，一边还要透析，患者的死亡率很高。”主刀医生Nader Moazami博士说。

4月12日，Montgomery博士团队为她做了猪肾移植。此前，团队已经为Pisano找到了一只基因编辑猪，这头猪被科学家去掉了会引起免疫排斥的α-gal基因，同时猪的肾脏还被放入了猪胸腺。

移植用的猪肾

“我们称它为‘胸腺肾’，是将胸腺的切片移植进肾的包膜中。排斥反应由淋巴细胞引起，通过胸腺获取的新淋巴细胞，可以诱发或帮助形成免疫耐受。”朱同玉表示，“这种方式以前只做过动物实验，效果尚可，这是第一次将‘胸腺肾’应用在临床。”

“α-gal是引起异种移植超急性排斥的原因，其他排斥反应相对较弱。同时结合猪胸腺组织移植，调节受体免疫系统使之将猪肾识别为‘自身’，降低排斥反应的可能性。”成都中科奥格生物创始人潘登科教授告诉“医学界”，他在2010年培育了中国首个α-gal敲除猪。

手术台上，除了移植猪肾，医疗团队还不断调试人工心脏的流速，使其能够与猪肾达到最佳配对状态。最终手术顺利完成，猪肾植入体内后很快产生出尿液。“令人难以置信，我们取得的科学成就，使我们有能力挽救垂死的生命。”Montgomery博士说。

“我感觉棒极了。”昨日，Pisano在病房线上参加了新闻发布会，目前她的肾功能情况良好，没有排斥反应的迹象，已经可以通过助行器下床行走。

最快于明年全面开启临床试验

Pisano暂时获得了新生，但接下去的几周至关重要，急性免疫排斥的关键迹象可能会在术后一个月左右出现，目前医生正在密切监视Pisano的健康状况，她的生存期也成为全球器官移植界关注的焦点。

“免疫排斥反应是异种器官移植面临的最大障碍。相较于心脏移植，肾脏更容易发生排斥反应。”朱同玉对“医学界”分析，“目前猪心移植患者的最长存活时间是两个月，首例猪肾移植也才刚满一个月，还不足以全面观察、分析抗排斥方案的长期效果。”

朱同玉表示，无论是对猪进行的基因编辑，还是不断完善的新型免疫抑制方案，“尚不清楚最终结果会是如何，但看到了越来越多勇敢的患者，愿意站出来为人类医学做贡献。”

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使用了机械心脏泵的人，又接受了其他类型的器官移植。这为学界提供了关于异种移植有效性、安全性的宝贵数据。

另一方面，相比此前的“多基因编辑猪”，此次移植用猪只进行了单基因编辑，“这可以让我们更好地了解基因组中单一变化对异种移植的影响，同时单基因编辑猪也更方便培育、繁殖。”Montgomery博士称，“一旦证明可行，这将是一种可持续的、无限的器官来源，是革命性的。”

Pisano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最坏的情况是猪肾对我不起作用。但它可能会对下一个人起作用，总有一天会有人从中获益。”

截至目前，学界已接连完成了猪心和猪肾的活体移植，并在脑死亡者体内进行了猪肝移植试验。其中活体移植均基于“同情心使用”条款，这一规则允许生命垂危的患者接受还未经批准的治疗方式。而根据《麻省理工科技评论》报道，几个团队或已准备就绪，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和纽约大学计划在2025年正式开启异种大器官移植的临床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