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探讨确立金融文化在建立和健全有中国特色金融市场和金融体系, 建设中国特色现代化的重要性，並深入分析社会伦理和化解道德风险与践行金融文化的相辅关系。本文特別讨论美国在这些方面的实践与经验教训及中国在构建有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时，需着重注意和要解决的问题。

金融产业及其发展对个人、企业、社会及整个经济都至关重要。美国金融业附加值占当年整个GDP 约8%， 共有约九百万从事金融业工作。但金融对经济、社会有其他间接及综合的影响。据估计，金融业创造一个就职岗位，会附带产生3.6个其他行业的岗位。美国的金融业,为美国整个经济活动提供了约72%的资金。美国有世界上最大最发达的金融市场及金融行业，美国证券市场占世界总量的41%，美国的固定收入金融资产规模占世界的40%。而美国GDP占世界的约26%,人口只占约4%。金融业是整个社会的一部分。社会和经济的健康稳定发展是金融业存在和成长的基础。同时,金融业的规模和水平，影响社会和经济的发展水平。美国是最大的经济体，其保险、股票、债券市场也是最大的。中国是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保险业及股票市场也是世界第二。

金融业及金融市场的运行和监管,包括企业及行业的自律和内控，行业的监管，客户、公众及媒体的监督，以及州（省市）和联邦政府机构的监管。建设和实践有效可行的金融文化，主要是金融企业和行业的自律，自我约束。同时，大力建设弘扬金融文化，会提高全民健康的金融知识和素养，从而能更好更有效地发挥金融监督作用。影响金融市场及金融业能否健康稳定发展的，除了经济周期及现状（比如经济衰退期，往往更多的金融问题），金融相关的法律法规及其执行，金融企业本身的因素外，整个社会的文化、价值观及伦理与道德风险的作用息息相关。

金融文化对于规范约束全融业的从业人员，决策方式及决策目的和目标的确立和调整，金融风险的防范，更好服务个人、企业及整个社会和经济，并使金融业自身能健康稳定地发展至关重要。金融文化的核心内容是关于金融的信念、价值观和行为规范。美国虽有系统综合成熟的金融监管体系，但美国金融危机时有发生，特别是重大的金融丑闻事件，包括2006的次级贷款引发的金融及经济危机及像Enron, WorldCom, Arthur Andersen这样的大企业财务作假事件。这些事件和危机，说明了金融市场和金融业的复杂性和其负面影响的严重性、广泛性和破坏性。这些事件和危机，宣示了企业和行业自律,特别是形成和实践有利自身可持续稳定发展并有利社会的金融文化的重要性。

另一方面,整个社会的伦理和价值观，决定了大众的理念和行为规范及方式。如果整个社会唯利如图，乐于占小便宜，自私而不择手段，金融企业及金融业怎能建立实践健康的企业文化和金融文化。金融服务业的一个关键特性是信息的不对称性。金融业服务的对象，不管是个人、企业或其他实体，掌握实际真实全面的信息，知道自身的风险程度，而金融企业只能根据提供的资料，凭借自己的经验，来判断决定此项业务的风险及相关的决策。所以服务对象的诚实度非常重要。而社会的价值观、伦理道德会影响决定大众的诚实度和诚信率。

金融业的另一个特征，也是影响决定其发展的，是道德风险，人们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而造成了社会的风险和损失。许多金融事件及金融危机，往往是由此道徳风险引起的。次贷危机中，房贷借款人，明知自己信用分很低，收入不高，甚至工作不稳定，仍从金融机构借巨款买房，头款极少甚至为零。这样当经济衰退，失业上升时，许多这样的房贷人，无法支付固定的房贷费用，从而违约把房子交给金融机构。另一方面，房贷机构本身也有道德危机问题。他们明知这些房贷人高风险，仍为了短期的业绩和自身直接利益，坦然发放房贷，一方面希望即使经济衰退，高失业率，房地产市场不要大幅下跌，这样把房子拿来拍卖，损失也会有限；另一方面希望若房地产业及金融业遇到困难或危机，政府能出面救助金融机构及整个金融业。当然最终的结果是害己害人损社会，引发了美国金融和经济危机，甚至造成了全球性严重影响。

借贷难是一直困扰许多中国民营企业特别是中小型及微型企业的问题。在中国经济中，中小、微型企业占99.3%的全国企业总数。创造了75%以上的城镇就业岗位, 最终产品和服务价值占约60%总GDP，上缴约为税收总额的50%税收。但中小企业从国家银行系统中获得的贷款比例不足整个企业贷款的30%。民营（私营）企业对新增就业贡献率达到90%,就业人数占全国城镇就业人数的80%以上，贡献全国税收超过50%，创造的GDP、固定资产投资以及对外直接投资均超过60%，民营企业中的高新技术企业占全国高新技术企业的比重超过70%，但其贷款占整个企业贷款的比例不足40%。造成中小、微型企业, 民营企业借贷难这一持久现象的，除了资源有限，优先服务国家和地方项目及需要，优先服务大中型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外,也有金融业的文化因素。民营企业特别是小型及微型企业,经营历史短，资质程度不高,且往往金额小，所以不被金融机构所重视甚至歧视。另一文化因素是怕承担违约的责任。国有单位违约,较能解释及领导或上级主管部门的接受,而为什么与民营企业进行金融交易并造成违约,可能就说不清了。这样多一事不及少一事,就使这些民营企业借贷更不利了。

不同国家因为历史、制度、发展水平等的区别,金融市场及金融业的模式及构成不同。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经济的国家，有长久历史的最发达最大的金融市场，能吸引国内外广泛的投资、融资。而美国又是一个私有经济占主导的市场经济体。因为这些特性，美国联邦及州或地方政府，靠发行各种债劵来直接融资，很少用银行借贷。而且联邦有债务总额上限，州与地方政府有年度预算平衡及举债程序的制约，这样金融市场的政府债券，一般发行及交易较可预期和稳定。

美国只有若干几个国有企业，像国家邮政及铁路，其资金主要靠国会每年拨款，极少借贷。这样，股票市场就是服务私有企业，债券市场就是服务政府机构及私有企业，而银行等金融机构就是服务于民众及私有企业。而且美国股票债券的直接融资比例很高,约占企业总融资的80%。中国中央及省市等地方政府，除了发行债券融资外，也靠银行提供大量的资金，特别是许多大型项目。而众多国有企业，即使有发行股票及债券，仍依靠银行借款，有的甚至完全靠借贷维持运作。

中国企业直接融资的比例，虽在上升，但仍很低，约为20-25%。债券市场的融资及银行的贷款，大部分给了各级政府和国营企业。民营企业在经济中占有很高的比例及直接的贡献,但在金融市场是孤儿，弱势群体。要根本改变这一久远的问题，需要从根本上解放思想,大胆改革、创新。中央和省市等地方政府，应主要依靠发行各种债券等来直接融资，逐步减少直至基本消除银行贷款。即使是大的建设项目，也应依靠市场，靠发行债券等来筹集资金。国有企业特别是国有大中型企业，也应借助发行股票及债劵直接融资。银行特别是国有银行，通过购买各种债劵来支持政府及国有企业。这样的改革，使金融市场发挥了其应用的作用，使金融交易更公平，并能减少公共项目盲目过渡重复投资的现象。更直接的结果是,银行的商业贷款,就会更多地流向中小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从而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融资难问题。

美国金融危机及众多的破坏性极大的金融事件，大至有以下的原因：
一是经济的起状特别是经济周期。金融问题大都发生于经济衰退时期；二是金融监管的不到位、不及时、不果断。特别是美国监管，然后反监管，松绑,不断的反复，不仅创造了监管空窗期，有机可乘，更使新的监管更困难，力不从心：三是社会价值观。私有经济，市场经济，崇尚个人自由，反对政府的干预或过度干预，鼓励冒险，以获利为最大或根本目标。这样难免使某些个人及企业，经不起诱惑，挺而走险，游走于法律法规的边缘甚至作假帐，立虚项，谋取短期的私利而毁掉整个企业，造成了严重的社会损失；四是企业特别是上市企业经营的压力。股东期望看到每季度每年好的业绩，投资人盼望股价不断上升。这间接逼使企业主管，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五是所有者-代理人的利益冲突。企业的主要决策人与所有者存在利益冲突。企业主管有任命期限与奖励条款，加上来自投资人对业绩的压力，极易引起企业主管的短期行为和决策，而损害企业的长远利益甚至生存。六是道德风险或道德危机。因为现有的制度及安排，为了个人的利益而不采取必要的措施或手段，防止或避免不利事件的发生。

建设、践行中国特色金融文化的一个重要目的，是预防及避免西方国家时有发生的金融危机。金融文化的构建及实施，能解决或缓解上述部分的问题，但很能解决上述主要问题。所以建设中国特色的现代化金融体系，除了确立有中国特色的金融文化之外，还需综合施策，全面治理，有针对性地系统性地了解掌握问题的根源及解决办法。

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建设，需要各个领域，社会各个方面的全面协调发展。建立健全中国特色的金融市场和金融体系是其中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中国特色的金融文化的形成和发展，将是完善提高中国特色金融体系的一个基本要件。在金融文化的建设中，我们不仅要充分理解、容纳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和价值观，使之真正具有中国特色，并要学习借鉴其他文化并吸收其他国家金融文化构建中的有效成份及经验和教训，更要与时俱进，掌握现代科技方法和手段，更好地应用于金融决策和金融监管中，从而更好地减少、控制金融风险，提供更好更有效的金融服务。

根据美国在金融文化及金融市场、金融行业发展和监管中的经验和教训，以下几个方面值得中国注意和借鉴：

经济是金融业发展的基础和根本。经济在增长，企业经营在改善，民众收入更多，金融行业和金融市场就顺利。同时，潜在的金融问题和风险可能正在形成。这时候，金融企业往往放宽要求，发放更多的资金或更多地投资于高风险的金融资产，包括各种金融衍生品。同时，企业和个人也更多的扩展，倾向于更多地借助于金融市场或机构。这样当经济增速下滑,甚至衰退时,企业和个人违约就会大量发生。金融企业不仅有许多呆帐，而且其高风险的其他投资也遭受巨大损失。双重打击下，金融业就产生大的问题甚至发生金融危机。中国特色的金融文化,中国特色的金融监管,就要着重解决、防范这样的行为和问题。

经济周期性的变化及每隔若干年就有经济衰退,是西方经济的普遍规律。中国过去近五十年，经济增长虽有起伏,特别是近年来增长明显减弱,但还没发生过普遍定义下的经济衰退。然后，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人均收入达到中等发达水平，经济周期的更大幅度变化，引起经济衰退的风险会显著提高。中国特色的金融文化,中国特色的金融监管,就要着重推迟经济衰退可能发生的时间，防范经济金融危机, 缓解危机产生的影响和冲击，更快更好的恢复经济。

诚实守信应该是所有企业，尤其是金融企业的基本原则和信仰，但美国许多保险企业的普遍三Ds做法-- delaying, denying, and defending, 对客户损失所提的赔偿要求,拖延,否决及对此決策的自我辩护,违背了其承诺，不守正道,造成了各种严重后果。中国的保险公司应该避免这种不良做法，中国特色的金融文化应该为不遵循这种做法制定标准和规范。

创新是一个企业，一个行业可持续发展的根本要求。创新是竞争的必然，是建立优势的法宝，是抓住机会的唯一途径。许多美国金融公司在创新和开发产品和服务以满足客户的潜在需求方面表现出色;但往往它们过于创造性和创新性，并产生不可控的风险。例如, 保险产品的过度证劵化，像引起2008金融经济危机的CDS-信用违约掉期。中国特色的金融文化,中国特色的金融监管, 既要鼓励金融企业和个人的创新，更要防止不顾风险的投机行为和具巨大社会破坏性的创新。
 
金融业大而不倒,政府兜底的思想和做法,是西方金融文化和实践中的一大弊端。中国特色的金融文化,中国特色的金融监管,就要防范这样的思维和做法,从而避免大的金融危机。应该指出，经济周期性变化及经济衰退不可避免,但经济危机特别是金融危机可以防范和避免。

中国特色金融文化构建对中国金融及整个经济的稳定健康可持续发展非常重要。同时也要注重全社会文化道德水平的不断提高及社会伦理的普遍深入人心，广泛践行。更要注重解决金融业内外道德风险问题。只有这样，才能更有效解决金融业发展中的综合性文化问题。

现代化强国的建设，离不开现代化的强大有效的金融体系，特别是多层次高效有序,能及时自我纠错,富有国际竞争力,高度规范的现代化金融市场和金融行业。而构建并践行中国特色的金融文化及其相应制度，是其中的基础和重要方面。中国有悠久的历史，有支撑中华民族历经磨难而不倒的灿烂的文化和珍贵的传统，近五十年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史无前例的成就及积累的丰富经验和教训，中国人民的伟大智慧，中国人民对实现民族复兴和现代化的強列愿望和坚定意志，必将能帮助构建并有效践行有中国特色的金融文化。这不仅能帮助中国经济、金融体系的健康稳定发展，亦将是中国对世界文化特别是企业文化领域的特殊贡献。

作者介绍
陈岳云, 美国洛杉矶西来大学工商管理系;邮箱：billchen@uwest.edu

参考文献
陈岳云,“中国下一步怎么走?”, <<人民论坛>>, 11月, 2017
陈岳云, “中国民营企业要敢担当争创世界一流的跨国企业,” <<人民论坛>>, 12月, 2018
陈岳云, et. al. “The Business Cycle and Economic Crisis—When Will China Experience Them?” Journal of Advances in Economics and Finance; Volume 4, Number 2, May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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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岳云, “民族精神 :“多难兴邦”的强大精神支柱”; <<人民论坛>>, 3月, 2020
陈岳云, 浅议“金融为实体经济服务”, 学术展望（ACADEMIC PERSPECTIVES）, published by USA Chinese Scholars Association（美国华裔教授学者协会）, Sept.,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