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乌其多

审校 | 河边的卡西莫多

图灵奖由美国计算机协会（ACM）于1966年设立。作为“计算机界的诺贝尔奖”，其前后78名得主（截至2024年）代表了计算机科学半个多世纪的里程碑成就。

图灵奖正是以艾伦·图灵之名来命名（图片来源：ACM官网）

计算机科学之父、人工智能之父艾伦·图灵是被迫吃毒苹果离世的，而纵观有史以来的图灵奖得主，同样以这样神秘又悲剧方式告别的只有一人，那就是1998年的图灵奖得主詹姆斯·尼古拉·格雷。

2007年，格雷在众目睽睽下驾船离奇失踪，从此消失于茫茫大海。

当时的搜救面积超过了1000平方公里（差不多相当于整个香港或者30多个澳门的陆地面积），而且是海、陆、空全维度无死角搜寻，结果别说找到人了，甚至连船的一点残片或一滴浮油都没发现，这在整个海难搜救历史上，极为罕见。

詹姆斯·尼古拉·格雷（图片来源：alchetron）

格雷的生平

格雷于1944年出生于美国旧金山，在著名的加州伯克利大学获得计算机博士学位后，他先后在贝尔实验室、IBM、微软等公司工作过。同时，还兼职在伯克利等大学教学。

认识他的人都表示，格雷平时精力充沛、热爱社交。除了科研外，他最喜欢干的时候就是驾驶一艘“坚毅号”游艇，带着学生或者朋友出海游玩，是个业余航海家。

格雷和友人在坚毅号上（图片来源：alchetron）

这里咱们简单了解一下他的具体成就：

格雷之所以在1998年获得了图灵奖，主要是因为他在关系数据库领域的贡献。他提出了数据库事务（Transaction）的概念并领导开发了关键技术，他提出事务必须具备 ACID特性：

原子性（Atomicity）：事务内的操作“要么全完成，要么全不执行”；

一致性（Consistency）：事务执行后数据库状态必须满足完整性约束；

隔离性（Isolation）：并发事务互不干扰，通过锁机制实现；

持久性（Durability）：事务提交后结果永久保存，故障可通过日志恢复。

看上去有点晦涩难懂，但举个最常见的例子大家就明白了：比如我给你银行转账100块，只要我的账户显示转账成功，那你的账户就一定收款了；如果我的账户转失败了，那问都不用问，你肯定也没收到钱。

“要么一起成功、要么一起失败，没有第三种可能”这种斩钉截铁的原子性和一致性，给我们带来了极强的安全感，这其实就得益于格雷的改进。

格雷的工作直接促进了商业数据库的诞生，使关系数据库从理论走向大规模应用。他也因此被称为“事务处理之父”。

他预言对了一切

1999年，格雷在图灵奖领奖台上作了一个演讲，他在演讲中提出了未来应该着眼发展的十几个目标，其中包罗了机器视觉、语音文本互相转化识别、虚拟现实等。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回头去看，他提出的这些目标基本都实现了。他甚至在这篇演讲中预言到了Chatgpt的出现，不过当时，他称之为“梅米克斯”。

格雷在ACM官网的照片（图片来源：ACM官网）

除此之外，在他失踪仅仅17天前，他还提出了“第四范式”。第四范式说白了，就是大数据密集型研究方法，也是当前人工智能为啥能发展这么迅速的根本原因之一。

可以说，无论是计算机理论还是实践上，格雷都成就斐然，是个国宝级科学家。

格雷的个人生活也很幸福平静，他一生都热爱旧金山的灿烂阳光，生于此、长于此、成名于此。微软公司曾经想方设法想挖他，但格雷不愿意离开旧金山，于是微软特意在旧金山开辟了第二个微软研究院，也就是有名的“湾区研究中心”，交给格雷来领导，于是他的后半生，更是很少离开出生地。

为什么要这么强调格雷与旧金山的渊源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最终就是失踪于这个自己生活了一辈子、最熟悉的地方。

旧金山的日落（图片来源：alchetron）

失踪和搜救过程

时间来到2007年1月28日，这是一个非常晴朗的日子。怀抱着母亲的骨灰盒，63岁的格雷独自登上爱船“坚毅号”出海，他此行的目标，是把母亲的骨灰撒在法拉隆群岛附近。

格雷的目的地法拉隆岛（图片来源：wikipeida）

目睹他出海的只有几位朋友和学生，当时格雷的妻子卡恩斯并不在本地，所以他们只是简短地通了个电话。在场的人有点担心格雷的情绪过于悲伤，但当时没有一个人对这趟旅程的安全性提出质疑。原因是法拉隆群岛实在太近了，距离著名的金门大桥仅仅32公里，以“坚毅号”的速度，一天可以轻松往返。更何况船上的格雷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水手呢？

法拉隆岛距离旧金山港非常近（图片来源：openwaterpeida）

就这样，大家目睹坚毅号消失于海面，那是世人最后一次看见这艘船的踪迹。第二天，卡恩斯在多次联系格雷失败的情况下报警了，海岸警卫队迅速派出直升机和巡逻艇搜寻了4天，却没有任何踪影。他们很快发现，格雷的失踪十分不合常理：

首先，坚毅号游艇长40英尺，配备了高科技通讯和安全设备，包括充气救生艇和海事无线电，后者遇到有沉没的危险时会自动发出求救信号，但当天没任何设备收到相关信号。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坚毅号（图片来源：alchetron）

其次，驶向法拉隆群岛的航线和进出旧金山湾的航线非常接近，后者是一条十分繁忙的航线，但没有任何人目睹到过坚毅号的身影。毕竟失踪那天阳光灿烂，所以不存在因为天气原因，影响求救信号或者视野的可能。

由于格雷的名气，以及他本身遍布科学界、商界的社交网络，他的失踪很快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他的同事和朋友建立了一个名为“坚韧的搜索”的博客，随着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加入，最终演变成一场史无前例的民间搜救行动。这场搜救活动不仅规模极大，而且海陆空全方位覆盖：

海面和陆地上的搜寻主要由海岸警卫队完成，其责任区覆盖大部分太平洋、一半大西洋和一半北冰洋。另外，志愿者还自发组织了私人飞机搜寻队，这个队伍由社会名流组成，不计人力、不计资金、投入量巨大。

海底的搜寻则覆盖了约1000平方公里，长达四个月，使用了包括多波束回声探测器和遥控潜水器在内的最先进技术，多位海洋学者都参与其中。

左：从国际空间站看到的坚毅号搜寻范围   右：介绍美国海岸警卫队开发的搜救辅助软件系统及后续潜力（图片来源：ACM官网）

而从空中来说，当时有不少计算机科学家不眠不休地写临时软件，把当时最先进的遥感技术、卫星技术全用上，仔细搜索了132,000平方英里的高分辨率卫星图像，试图寻找他的船的踪迹。因此获得的经验，还间接促使了计算机辅助应急等系统的发展。

著名科学家失踪的故事，自然也引起了媒体的极大关注，所以也吸引了大量公众，通过手动图像分析和残骸目击信息提供帮助。

然而就在这样的努力、这样细致入微的搜寻下，什么都没有找到。海岸警卫队发言人马尔斯中尉困惑地表示，失踪船只完全没有踪迹，甚至连浮油都没有，这是非常不寻常的，纵观这个地区的海难史都非常罕见。

就这样，在搜寻了整整四个月后，人们渐渐放弃了寻找格雷的希望。

宣告死亡

关于格雷的去世原因众说纷纭，比较广泛的有下面几种：

虎鲸说：法拉隆岛附近动物资源十分丰富，而且这个地区的虎鲸比较凶猛，曾被目击熟练捕食大白鲨（一般虎鲸族群多以鱼群或者海豹等海兽为食），因此推测坚毅号是遭到了虎鲸袭击。

法拉隆岛附近被虎鲸猎杀的大白鲨

（图片来源：Dyer Island Conservative Trust）

偷猎说：还是因为动物资源丰富的问题，法拉隆偷猎海豹、海狮等的历史曾非常猖狂，格雷有可能是遇上了偷猎者，从而遭遇不幸。

撞击说：这种说法是，坚毅号撞上了一个漂浮在海面的货柜，一起沉没于大海。

其他心脏病爆发说、核废料说等也流传甚广。甚至很多人认为，格雷那天压根没出海，而是由于神秘原因，自己半路折返了。

以上的说法基本都没有事实证明，格雷的失踪，似乎成了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

格雷失踪后，他的遗孀卡恩斯表示，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从家里看旧金山湾的海水，更是彻底断绝了驾船出海的习惯。因为当她驶出旧金山湾时，她的爱人可能正静静躺在几千米之下黑暗的海底。

2012年，卡恩斯向法院申请，正式宣告格雷死亡。当法庭听证会结束后，卡恩斯向朋友和家人发送了一封简单的两行字条，告知了这一消息。她在电子邮件中说：

“我现在在旧金山的房子里，炉火还在燃烧，喝着茶，希望吉姆能够安息。”

网上流传的为格雷制作的纪念片

（图片来源：youtube）

参考资料

[1]https://amturing.acm.org/award_winners/gray_3649936.cfm

[2]https://alchetron.com/Jim-Gray-（computer-scientist）

[3]https://www.findagrave.com/memorial/16673037/james-nicholas-gray

[4]https://charleyproject.org/case/james-nicholas-gr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