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世人经历了2008年雷曼兄弟倒闭掀起的金融风暴、2009年经济衰退引发的失业潮、2010年欧元区债务危机造成的大震撼,对于意想不到的黑天鹅效应,会有较大的承受力。孰料,2011年第1季还没结束,日本东北地区的空前大震与惊世核灾,再度当头棒喝。「照理」,已非这个世界的运行准则!全球化唇亡齿寒的负面能量,正透过一次更胜一次的人祸与天灾,打击「人定胜天」的自信心。究竟这是天谴或天启?值得所有人深思。
最近3个月,我们曾在社论中指出,由于美中贸易战一触即发,世界恐要为全球化付出「濒战」的代价;中东非(MENA)革命则将陷2011年于更多的「变与乱」。只是没想到,提早引爆的「濒战」经验,竟是日本震灾与核灾连环爆!菅直人政府以二次战后最大危机来形容这场未解的天人灾异,民间则用「疏开」的战时用语,自东北重灾区与首都东京撤离;国际也迭次展开撤侨行动,严重程度仅次于先前自利比亚内战撤离侨民。
面对超级天灾,日本民众在第一时间自持守分,展现高度群体意识,这是制度与文化长期涵养的结果,国际媒体也多所肯定。然而,一旦灾难蔓延,接下来就是人性的考验,日本各大机场近日已出现大量出国避难的国民,若干配送业者拒绝冒险运送物资到重灾区,显见大难来时各自飞,还是人情之常,「灭私奉公」并非现代社会的普遍价值。
日本向来是个自傲而封闭的社会。因为自我期许高,的确创造出许多「日本第一」的技术,迄今无人能取代,也因此导致全球供应链在宫城大震后出现断链危机。但也因为封闭排他,不少「日本第一」沦为「日本唯一」,只满足国内市场而出不了国门,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手机系统。连核电工程与法规都是「美」学为体「日」学为用,以彰显国家的"Pride"。
如今,核灾失控,国家的"Pride"受损,舆论与抗争开始将矛头指向菅直人政府失能。其实,菅内阁只是20年来日本经济失落年代的诸多「平庸政权」之一,在震灾发生前正面临倒台危机。日本核能运行的积弊丛生导致一发不可收拾的危局,是历任短命政权怠忽的结果,由菅直人概括承受。当然,菅内阁若真如媒体报导,在核灾发生之初不愿家丑外扬,拒绝美国援手,那么就是造成核灾雪上加霜的重大失策。
当空前的天灾遇到长年的平庸政府,老百姓最终只能自求多福。日本朝野会否因为此次剧变,大刀阔斧翻修政治、经济、产业与社会运行的规则,犹未可知。对于台湾在内的国际社会而言,则至少应该开始思考下列问题:
第一,反核意识抬头,偏偏产业发展与民生水平又不可偏废,替代能源政策如何有效推进?在日本核灾之后,德国率先宣布关闭一系列老旧核电厂、中国与菲律宾等国也暂缓核能新厂的布建,而台湾核一厂延役与核四厂建设也势必平添阻力。由于重启火力发电有违减碳环保的时潮,因此除了见不贤而内自省,彻底提升核安层级之外,更积极善用台湾日照充沛,因势利导太阳能产业加速发展,应是政府的另项当务之急。
第二,全球运筹模式的风控如何升级?过往水平分工的全球运筹模式,创造了共存共荣的商机与货畅其流的便利,但此次日本震核灾衍生的断链危机,则将全球运筹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罩门暴露无遗。即使是研发生产一手包的集成元件制造大集团如韩国三星电子,也仰赖日商供应某些关键生产设备与零组件,更别说集结各国零组件而行组装代工业务的台湾科技厂。
一如日本人的震灾教训记取不完,全球运筹的投资风险也分散不完,但每次教训都有新的启示。水平分工的脆弱性已显而易见,就算短期内调整不易,中长期适度强化垂直集成,是否可行?
第三,更深层更重要的哲思课题,或许是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在灾后抛出的「天谴说」。石原直言,「日本人过于强调自我,凡事以我欲为主,来从事政治和民粹主义。而透过这次海啸,若能一次清洗这些执著,我觉得或许这是一次天谴。」石原在国难伤口上抹盐,遭到口诛笔伐,并不意外。但正所谓忠言逆耳,「凡事以我欲为主」,其实不止适用于日本人,也适用于过度发展与过度消费的其它国家。在「人定胜天」信仰下,多少人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在满足「我欲」,4 年来全球人祸与天灾不断,部分正是「我欲」造孽使然。「天谴」或许太过刺耳,如果说这次宫城海啸是「天启」,又有多少人真能生聚教训,抛下「我欲」,敬天爱人?